《洋葱心，陌生人》关*熙

17、Part 17】

　　夏亚已经忘记了质问，也忘记了哭喊，只是那么呆呆地站着，看着恋人的脸，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
　　“我的筹码都已经输光，我也不想再活在这样的痛苦中。对不起，夏亚，对不起……”
　　程井元一边念着“对不起”，一边一步步往悬崖边退。是的，这场痛苦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他不想再过被仇恨支撑着的生活，他真的想解脱了。
　　“不要，不要……”夏亚想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了程井元的一片衣襟，“井元！不要！”
　　“再见，夏亚，你是个好女孩，一定要幸福。”
　　程井元闭上眼，就像是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一样，向后倒去。
　　他从悬崖上跌落而下，像翩翩而去的神灵，转眼间消失在大海深处。
　　“不要！不要！”夏亚已经发了狂，她挣脱开了慕如月的怀抱，跑下了悬崖，飞奔到了海边。她发了疯地在海边哭喊着程井元的名字，可是哪里还有程井元的踪影，他的一切已经被大海吞噬。
　　“夏亚，别做傻事，快回来！程井元已经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慕如月在后面拼命地追赶她，她只身一人向海中跑去，一边跑一边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你没有死，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肯定还没死，快出来，井元，你出来……只要你出来，我什么都原谅你……”
　　海水漫过她的脚踝、膝盖、大腿、前胸，最后慢慢漫过了她的脖子，夏亚呛进了好多海水，又冷又咸。她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是她不想停下。她知道，她的恋人就在前面，只要再向前走一步，她就可以触碰到他了。
　　“夏亚！危险！危险！”
　　“井元，不要走……不要……走……”
　　夏亚用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去，仿佛在追赶自己的恋人，大海就在那一刻，在她眼中沦为了一片黑暗。

　　夏亚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宁静。
　　五天后从医院醒来，她看到了医生为自己写的病例，那上面只有十二个字：失声、失聪、幻听、臆想、神经衰弱。
　　她张了张嘴，试图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她也只能看到医生和护士的嘴唇在动，却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没有为自己落下的顽疾再度发狂，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偶尔她会听到程井元怒斥她不让她在课上玩网游的声音，偶尔也会听到金仁猛谄媚地叫她大姐的声音。有少数时间，她会看到自己过世的父亲坐在自己身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住院期间，她鼓起勇气读了金仁猛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信有点长，字迹有点潦草，可是她看在眼里却很温暖。

　　夏亚：
　　不知道见到你的时候我会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所以我决定先写这封信给你，如果我没勇气说出来的话，就请大姐你好好看看这封信，就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虽然一直不敢承认，但大姐，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们见面的第一次你就把我揍得鼻青脸肿，其实我在医院故意向你投降是为了跟你混熟之后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向你报仇，但那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就会一直想着大姐你，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我知道我这样的万年留级生配不上你，你身边还有更好的男生，我看得出来，程井元和慕如月都很喜欢你，大姐。
　　做不了大姐的王子，但我起码可以做骑士对吧？大姐，你不嫌我这个骑士长得丑吧？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的，毕竟我是你的小弟嘛。无论我走到哪里，我永远是你的骑士兼小弟！
　　嗯，大姐，最后再告诉你个秘密，我有一个外号，叫绿毛龟。但这个外号，我只给我最重要的人叫，嘿嘿。大姐你要一定要幸福哦。
　　金仁猛

　　一想到金仁猛写这封信时既伤心又害羞地表情，夏亚就觉得格外地难过，可是他信中的话，却又一直支撑着夏亚度过人生最为艰难的时光。
　　夏亚在病房住了三个月，又转去精神疗养病房住了十个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无数个人来探望过她，可是，她唯独没有见过慕如月。
　　她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慕如月了。
　　她在纸上写字，向段盛雪和林悠然问起慕如月的时候，两人写道：慕如月也因为那件事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已经从律高退了学。在你昏迷的那五天里，他整整照顾了你五天，几乎滴米未进，就那么痴痴地守在你身边，直到你醒了才悄悄离去。据说他现在在某个小岛上的疗养院休养。
　　不知道为什么，夏亚一想起火爆脾气的慕如月和自己一样穿着病号服的别扭样子，就觉得心里暖暖的，还特别想笑。
　　夏亚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其实她很想慕如月。
　　她不知道她在哪个小岛疗养，就算是知道了自己也没有钱买机票飞过去。他电话和电邮地址也都换掉了，完全联络不上。
　　翻开唐代歌谣的书，有一首是这么写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虽然描写的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因为年龄相差过大的原因而不能在一起，但是这种距离感和无奈感，夏亚还是能深深地感受得到。
　　有一天晚上，夏亚忽然梦到慕如月在游戏里对她说：“我们办个婚礼结婚吧。我喜欢你很久了，夏亚。”而聘礼正是夏亚梦寐以求的满资质神兽和全区无敌的神器，夏亚在梦里高兴得手舞足蹈，就在两个人马上就要喜结连理的时候，夏亚很杯具地醒了。很显然，她还没有拿到那些诱人的聘礼。
　　她突然想起来，如果其他方式都联系不上的话，或许还能在游戏里找到慕如月呢？
　　于是夏亚马上打开电脑，更新游戏，上了线。
　　虽然增加了很多新内容，但大部分画面还是很熟悉的。夏亚扫了一眼自己的个人资料，却猛然发现自己配偶那一栏，填写的是慕如月！GOD，不会是慕如月为了挽回面子让别人上了自己的号然后结婚的吧？
　　先不管这些了，夏亚点开好友那一栏，一年多不玩了，很多好友的名字都是灰色的，只有一个人亮着。夏亚眼睛一闪，因为她看到，那里写着：天神军公会会长。满级。慕如月。在线。
　　夏亚追踪慕如月之后才发现，慕如月现在正在眷侣岛。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慕如月迎着落日，那身熟悉的强化满级金光闪闪的装备，就好像是在一直等候着她似的的时候，夏亚忽然流下眼泪来。
　　思念是无法挣脱的劫，年年岁岁，没有终结。
　　她颤抖地敲下了一行字。
　　【密聊-夏亚】：如月，对不起。
　　就在夏亚的密聊发送过去的同时，慕如月那帅气的人物动了起来，他面向夏亚，做了一个拥抱她的姿势。
　　【密聊-慕如月】：你出院了？
　　【密聊-夏亚】：嗯，谢谢你在我昏迷的时候照顾我。只可惜，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再听你说话了。
　　【密聊-慕如月】：没关系，只要你在这里……就好了。我很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密聊-夏亚】：如月，我想告诉你。
　　【密聊-慕如月】：嗯？
　　【密聊-夏亚】：我爱你。
　　眷侣岛撒下漫天的桃花，覆盖了这一对神仙眷侣。很多年后，那款网游已经停服，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却仍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有一位神一样的男人，他曾经光华璀璨满身、聚集万千瞩目，他曾经傲视群雄、令人闻风丧胆，他曾经迎着猎猎的风站在最高处，如帝王般长久地凝望这片洒满热血的大地。却在眷侣岛的悬崖边一动不动地站了十三个月，痴痴地等，最终等来了他爱的女人。他们的爱情最终在眷侣岛开花结果，从此绵延无绝期。
　　后来呢？
　　没有后来。
　　即便过了很多很多年，还是有许多人记得他们，他们的传说，相信抑或怀疑，亦留给世人言说。
　　那些纠缠的思念，那些璀璨的时光，犹如昨日在目，婉转年岁流芳。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