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修无情道》诸吉

41、外篇：后悔

　　那个新来的小孩儿第一眼看过去，其实是让他有点眼熟的。

　　然后，他不得不止住自己的话。再然后，他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觉得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熟悉的雪崩。

　　一切又要回到某人还在的时候。几乎随叫随到，风雨无阻的前辈，加上或穷酸或富得流油的同辈，几个人就能所向披靡。再不能，还有人给他们兜底。

　　但这些事也已经过去了很久，只是还没有褪色，也不能褪色。

　　其实返回故土后有一瞬间他沉迷在了复仇的快意里。

　　然后他发现了自身的软弱。

　　这种软弱本就是让他自己都不能不厌恶的东西。

　　因为没法承受所以一开始就急不可耐地撞上利刃，因为被独留的愧疚所以沉迷仇恨，因为看见不甘死去的眼睛所以畏惧。

　　本来他知道那片鲜红中的人无力发言，但他又觉得那些口型全都发着最后的音——恨。

　　红色被随意地泼洒一地，行凶者根本不屑于遮掩什么。

　　就算知道他还活着估计也不会多瞥一眼。

　　这个世界上的天赋是极为森严的东西，老人没有，孩子也不会有。

　　从没使过剑的人身上夺走没开刃的剑易如反掌。

　　但是这个世界上也会出现错得离谱的事。譬如他，还有那个小孩儿身上发生的返祖。

　　再稀薄不纯的天赋都能因此得到升华，得到普遍意义上的踏上道途的资格。

　　当然，天赋也是可以被夺取的。

　　尽管没人发现，他也是花了点功夫，加上难得的运气才保住了自己。

　　然后立道，又有更多的人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试图说服他。

　　最后是问道湖彻底割开了他的心脏，向他展示着当世的杀道之主那强横的力量。

　　但是那力量带来的血太多了，多到让他不得不怀疑他想要的东西。

　　道甚至强制性地让他亲身体会到沾血的那一天。他彻底失去理智，毁掉了连山。

　　这当然不会发生。如果他真的走入杀道，首座只会先弄死他。

　　看到小师妹的眼泪他就已经放弃了。他只是因为软弱，才不肯决断。

　　必须向他展示更多的理由，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

　　可放弃的时候他也没有轻松，而是陷入了，愧疚。

　　他必须反复地确认，时刻回想那些眼泪，才能让他自己都相信——他绝不会走上一条被证实过的歧路。

　　不能成为第二个走上杀道，残杀同门的叛徒。

　　血要以血来偿，但是此外的血，他一滴也不想看到了。

　　他被困在自己的雨中，又一次思考向软弱屈服时，前辈向他暗示死期，留下一个嘱托。

　　他还记得那个小孩儿——也很特别，跟他们是同一类人。

　　但那并不是当时的重点。

　　他其实并没有太多亲近的人，常想掩饰自己，只不过对那些更老的人通常不奏效。

　　他只说了句某种意义上让他后来会感到极度遗憾的话。

　　“你要的关于伪造的奇术我之后会交给你......”

　　“我家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受不了再有人死我脸上了。老东西，你如果不得不死，还是别让我知道比较好。”他很少说这种话。

　　他很少说这么直白，刺伤人的话。

　　后来好多天，他暂停了自己的行动，只是沿着那条河做着基本的勘察。

　　为了减少割开敌人皮肉时沾到的血，为了避免向复仇的兴奋屈服，他都尽量以较快的速度结束交战。

　　但这种克制却让他感受到的兴奋成倍地放大了。

　　有段时间他着实不敢去联系任何熟人，只是通过玄门转交一些东西。

　　再后来，他只能为自己说过的话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