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夏天》即鹿无虞

5、第五章

　　和那个“海龟”画家的见面又往后挪了一天。宋也安慰自己，好事多磨，前进的道路上曲折越多，越能让你体会到收获的快乐。雨也淋过了，跤也摔过了，丑也出过了，连车也差点撞上了，这人要再成不了自己的，连老天爷都会看不过眼。

　　这次见面定在了一个有着超大透明阳光棚的茶坊里，四溢的茶香让刚进门的宋也心旷神怡，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斜对门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身穿暗绿色T恤的男人，正拿着铅笔在餐巾纸上涂涂抹抹，大概是用余光扫到了眼前的黑影，他抬起头朝宋也友好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贝齿，然后站起身来把右手叠于胸前，身子微微前倾，行了个绅士的礼。

　　这样的开场让宋也很满意。

　　“宋小姐想喝些什么？”这个男人的声音柔和得如春日里的风，轻轻吹动起宋也心里的一汪深潭，水面上泛起的涟漪都带着笑的模样，“龙井、铁观音、普洱还是大红袍？”

　　宋也笑笑：“茶里边我就爱喝个柠檬茶……”

　　这个男人也笑笑，随即打了声响指叫来服务员：“一壶柠檬茶，别放糖。”说着用茶单掩住自己的嘴，轻轻地把话递给宋也：“其实我也是。”

　　宋也轻叹，才说上两句话而已，对他的好感却又上涨了好几分。

　　“听说你是个画家？”宋也端起茶杯，轻轻吹开升腾而起的热气。

　　“什么家不家的，其实就是种谋生的技能罢了。人家靠出卖劳动力换取报酬，而我是靠出卖自己的画，这两者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吧。宋小姐也喜欢画画？”

　　宋也淡淡一笑，一颦一笑间使尽了温婉又魅惑的招数：“小的时候学过一点，所以对画有些兴趣。不过相对于油画水彩画来说，我倒是更加青睐中国的水墨画。”

　　“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呀。呵呵，画了这么多年的油画，其实内心里最爱的还是水墨山水。”他很畅快地饮完手中的茶，“我极喜欢赵孟頫的画，淡雅、不铺张，枯笔也能作出朦胧的美感。”

　　宋也点点头，似乎很是赞同他方才所说的话，随后她抿了口茶，也款款而谈：“我倒是最爱彭玉麟的梅花。他上得战场，是英雄；进得书房，是雅士。铁骨铮铮的梅花就像是他对待爱人的态度，这样的爱情故事，总让人唏嘘不已。”

　　见他面带赞许地看着自己，宋也心下暗喜，真不枉她前两天把《美术欣赏》仔细翻了一遍，果然有用的很。

　　喝过这一壶，两人的话题也从画画聊到了诗词。宋也陶醉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从苏轼聊到范仲淹，从康熙的御制诗聊到面朝大海的海子，心里满满都是钦佩。只听他话锋一转，声音朗朗：“不过真要算起来，我还是最喜欢我自己写下的诗。”

　　“你也喜欢写诗？”

　　“恩。”他递给宋也一张餐巾纸，就是刚才他一直涂抹的那张，“这是刚才突然来的灵感，你帮我修改修改。”

　　宋也展开那张残损的纸巾，上面满是潦草的字迹，仔细看依稀能读个明白——

　　黑夜里，我用你的骨头酿酒
　　日光中，我用你的眼球煲粥
　　脖颈上的项链已经断了
　　那是两个人的小指骨在悱恻缠绵
　　想把你揉成一捧灰
　　然后就着牛奶喝下去
　　从此以后
　　你就是我，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