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记》六月语

6、第 6 章

　　当我的白纸上又多了十个圈时，我已经能充分抛弃主仆有别的观点时时粘滞他了。他的主人风范在我的死乞白赖与胡搅蛮缠中彻底妥协。
　　我们两个就在这小小院落里，同食同住，同看日升日落，满天星辰，虽然他根本就看不见，但我总会搬两个凳子放在院落。
　　已近四月，正是杜鹃花开的季节。
　　落日镇的确是一个隐居的世外桃源，有一日外出不小心迷路，竟然发现了一个美丽的山谷，自此我心心念念的想带他来这地方，可惜总是不得要领。
　　今日不过是用一个愚拙的借口将他哄骗出来。
　　我只见过杜鹃妖娆的红，不曾知晓它还有着别样风情，红的只是最最夺目，独特的紫，纯洁的白，还有温暖的红，朵朵花儿竟相开放，花开正艳惹人怜，看久了，我竟有些迷惑。
　　花儿永远只在它的季节绽放，不为任何凡俗世物，而人，倘若在美丽的时刻孤独枯萎，是会伤心的吧。
　　我甩甩头，看着天空中随风摇曳的蒲公英，对他说：“传说谁能找到紫色的蒲公英，谁就能得到完美的爱情。你说，我能不能找到？”说完也不待他回答，自己便奔向花海。年年岁岁相似，这句话不假，没有紫色的蒲公英，只有一团团白色的绒球在眼前晃动。回过头看他，他的身形末动，却将手伸向空中，像是抓住些什么，可是不过空空如也。我将一朵黄色的杜鹃插入发中，走近他身边，说“我戴了一朵黄色的花，你说好看么？”
　　他像是能看见般，竟然用他毫无焦距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好看”他的笑如沐春风，让人心暖。我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我本想将花狠狠扔下，然后告诉他“黄色的杜鹃花是有毒的”可是看到他的笑容我便忘了，花只是食用才有毒，我何必如此。于是我只是将花摘下，在地上挖了个极小的坑将它埋了，从来都是如此，任何东西越美丽毒性越大。
　　回到家中满身花香并末散去，我舍不得换掉。
　　我下意识的走向他的房间，整洁干净的床铺上放着一样东西：紫色的蒲公英。我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传说。我想起他根本看不见，只是那天的随手一抓么？他可否知道，他手中的，是什么颜色？我很想问他，空气中，只有我的回音。
　　我默默退回自己房间，换下余香依存的衣裳。
　　传说不是不存在，只是不属于我。
　　半夜的响动惊醒了我，我想起隔墙的那个人，立刻冲出去。
　　“哈哈，沐府的人果然不一般，连身边的女人都是人间绝色，我就成全你们，就让你们在黄泉路上相伴”
　　院内，五六个蒙面黑人持剑而立。
　　沐大哥背对着我。
　　如此点名道姓，显然不是打劫。
　　我冲过去站在沐大哥的后面。
　　低低问道：“你没事吧？”
　　“等一下我缠住他们，你赶快跑”没听到预想的回答，只得到这样一句吩咐。
　　我盘算了一下。
　　一人打五六人个，胜算不大，加上一个拖后腿的人，只会增加负担。
　　可是我要跑，以我的速度，能不能跑出院门还是个问题。
　　不待我开口，蒙面人一拥而上，从四面围攻，一翻恶斗，他的白色的衣衫已经染上不少鲜血，有蒙面人的，也有他自己的，我在后面焦灼不已，如果不是顾忌我，他也不至于频频受伤，如果他不是失明，对付这几个人应该不成问题，我咬咬牙，转身跑进房间，找到我那尚末熟知的爹离去前硬塞给我的防身毒粉，将手中的粉末撒向身边最近的两人，片刻功夫，他们就倒在了地上，“小心，那个妖女手中有毒粉”没倒下的人直叫嚷提醒身边的同伴，我乐了，妖女，这个称呼，似乎不那么好听。
　　“住手，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我刻意让自己的声音阴森恐怖，我只是吓唬他们，其实这些药粉，我并不知道有何用途，只是听爹说会暂时麻痹神经，失去知觉，根本不会要人命，爹的最终目的也不是杀人，只是想我遇到危险能自保，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功效的，果然，他们停止进攻，想是害怕我手中无形的东西。
　　“小姑娘，我们放你走，只要你留下你身边的这个人”一下子从妖女就到小姑娘，他们的话转变得还真快，我冷笑。
　　“我不想走，如果你们不想死，就赶快带着地上的人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我将手往空中扬了扬，黑衣人明显后退一步。
　　“好吧，我放你们走”领头的黑衣人发话了。
　　“那就谢谢各位了，你们其它的那几个人不会死的，你们也将他们带回去吧”我提醒他们，却也不能明说没有毒。
　　说完见他们确实没有动静，我连忙走到沐大哥的身边，下意识的，我想回头看看他们有没有带走同伴，却发现，有个黑衣人从背后向沐大哥直直的刺去，无声无息，杀气十足，毫不留情，我不及细想，只是本能的往前一站，这一剑，如意料中的疼痛，生生撕裂我的肌肤，胸口的鲜血如鲜花盛开，散发出诱人的味道，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在失去知觉之前，我将手中毒粉尽数撒于空中，并将一粒药丸塞入到沐大哥的口中，爹给了我两种药粉，一种是杀人，一种是惩戒，这一回我不再手软。
　　昏迷前，确定六人全部倒下。
　　有些场景，我以为忘记，却没想到，记忆犹新。
　　一个小女孩就靠在墙角，她一直睁大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伸手拭过女童的额头，似乎刚刚哭过，眼睛有一丝红肿。
　　“你好点没有？”
　　女童点点头。
　　“我们对不起你，以后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恨我们，我们也是不得已啊”女人突然抱着女童嚎啕痛哭。
　　女童显然不知道应当如何应付这种场面，傻呆呆的望着。
　　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身形高大，面露凶光。“瞧瞧，你生的好女儿，一看就是个扫把星，一看就没良心，你看你抱着她哭，她什么反应也没有，留下她有什么用，就知道花你的钱，赔钱货。”
　　女童这时却下意识的伸出手，拍了拍女人的背。这一拍，女人哭得更伤心了，眼泪不断，鼻涕缓缓的流到了女童的肩上，有些惨不忍睹。
　　“好啦，别哭了，做饭去。”男人实在是忍不住了，提高了语调。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女童在男人凶狠目光的注视下不敢动弹，只是往墙角缩了缩。
　　半夜的时候，他们一起走进来，格外温和的牵着女童的手走了出去，他们让女童闭上眼睛，然后消失不见。
　　许久以后女童睁开双眼，四处无人，一片寂静，只有一位爷爷走过来，带着她离开．．．．．．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带我一起走？
　　小女孩消失了。
　　爷爷却回过头看我。
　　“收废品的来罗”一群孩子总是对着爷爷大喊大叫。
　　女童将伞高高的举起，遮上他的头顶，他的背压得极弯。他的伞，残旧不堪，一路走来，他衣服湿漉的程度和没打伞没有太大区别。
　　“你是世上最优秀的女孩”布满褶皱的脸笑得开了花。
　　他们笑得忘我，全然不知身后指指点点的声音。
　　“你看那老头，自己都养活不了，还在外面捡了一个傻傻的女孩。”
　　“他呀总是问我有没有要扔掉的书，你说他那样的还能看得清，他识字吗？”
　　“你看那小女孩，好像不会说话，我问她什么，她只是傻傻的盯着我，看得我那一个难受哟，天天和垃圾打交道，脏得很，你们可不许和她一起玩”
　　女童拉着爷爷的手说，没关系的，脏了回家洗洗就干净了。
　　爷爷笑了。
　　爷爷的笑好温暖，像世间最美丽的花朵一样。
　　半梦半醒之间，一切消失。
　　身上的疼痛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没想到，神医之流果然存在，我都以为，我应该已经死去。
　　那一剑，又深又狠。
　　我都怀疑，当时那勇猛上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日上三竿。
　　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之轩，你放心，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这个声音来自一位陌生男子。
　　“雅伦，那她什么时候会醒。”这个清冷的声音相当熟悉。
　　“根据我以往经验，今日应该醒了”
　　眼见声音越来越近，我知道他们二人朝我房间走来。不过是无意中听到他的名字，我竟然慌张的闭上了眼。
　　之轩之轩，原来他叫之轩。
　　“雅伦，怎么回事，她还没有醒，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声音有些焦急，我差点忍不住睁开眼大声告诉他我没事。
　　“依常理不应该，不要着急，我再看看”说话间感觉有一双手慢慢的放在我的胸口，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要解衣带，看来不醒不行。
　　我故意轻声呻吟，意在告诉他们我即将苏醒。
　　果然胸口那双手停止了动作。
　　我慢腾腾的睁开眼，立时吓一跳。
　　眼前的陌生男子着一袭精美蓝袍，面目俊朗，眼含如笑，这男人，竟然长了一双桃花眼。
　　“你，你是谁？”问完这句话我自己笑了，我来这个时空说得最多的肯定是这句话。
　　“我是之轩的朋友，你受伤了，我来帮你医治”
　　“之轩？”我故意锁紧眉头，假意不知。
　　谢雅伦盯着我看了一会，转身对后面站立的人说：“之轩，不会吧，救你一命之人竟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魅力也太大了吧”
　　我抬眼看去，如此温润如玉的人竟然有些拘窘。不过眼见他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
　　“原来沐大哥名字叫之轩，是无忧失礼了”本想再捉弄他一番，却不忍心了。
　　“啧啧，叫得这么生疏，真怀疑你是不是舍身救了之轩”谢雅伦在旁大笑。“姑娘，说实话，我倒是看你有几分面熟，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我心里暗笑不已，原来几千年前的人套近乎的方法不外于此，还以为古人应当含蓄保守，我连连摇头。
　　“谢公子说笑了，我并末见过公子”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谢公子，你以后就叫我雅伦吧”说罢灿烂一笑，有一刻我以为看到一只公狐狸在这使用媚术。
　　“雅伦，我看无忧有些累，还是让她先休息吧”沐之轩终于开口了。
　　我确实有些累，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胸口便隐隐作痛，想是还末恢复，正琢磨如何道谢，他却继续说“你先去休息，我来照顾无忧”
　　我目瞪口呆。这话，真是他说的？
　　“呃，其实我没事，你不用陪我”我言不由衷。
　　他却没说话，只是直直的走过来，我下意识的想去扶他，可是不小心扯到伤口，不由得闷哼声。
　　“怎么了，你没事吧？”他走得过快，一不小心撞到床前的椅子。
　　“没事没事，你小心啊”我急急开口。他的身形呆滞了一会，不过马上又以平稳的脚步走到了床前。
　　“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你也救过我，不用在意啊”当我说完这句话后空气陷入前所末有的宁静，他不再开口，只是呆呆的坐着，而我在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中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