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鱼》尾鱼不说话

2、1.哥哥

　　小渊睡着了。睫毛从我这个角度看长得不可思议。真可爱。
　　刚才太过生气，失手掐了他的脖子，我很后悔、也很绝望。绝望是因为他被我掐住脖子后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没有痛觉，还冲我笑。
　　笑个锤子。有什么可笑的?反正我笑不出来。他不知道，我一睁眼看到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有多恐慌。我可能病了。每当我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就会从睡梦中惊醒，无论我一开始睡得有多沉。即使仅仅是闻不到他身上的木香。不可避免。也避无可避。
　　许医生说小渊缺乏共情，我看不像。他会安慰我，也知道我在害怕失去他。但是他又确确实实的不是个正常人。我捏住他咽喉的时候，别说生理性战栗，他连颈动脉都没有半点加速，平静得一如既往。仿佛在他眼里，我是在和他调情，他压根不怕我会伤害他。或者说，他对我抱有出乎寻常的信任。而我确信，只要是正常人被人掐住致命的脖子，就算那人是父母、爱人等关系亲密的人，这人也一定会害怕、会挣扎。这才是人性。
　　所以，小渊令我感到恐惧，同时又有点心疼。
　　我不想让他再回想起朝雾稚女，但是这显然不可能。
　　朝雾稚女是个很可怕的怪物。据媒体报道道，他没有给他的家人或朋友下哪怕一句遗言，可只有我知道，他在自杀那天给我发了信息。
　　“死亡，是最好的滤镜。”
　　“我是永远的胜利者!你输咯!”
　　“凌江羡，小渊一定会是我的。”
　　我当时忙得两脚不沾地，后来又要安抚小渊，压根没看手机信息。直两天后我才翻到这些字句，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这么戏精、自杀前还要跟扯淡、来搞笑的吗，余下的便是大片大片的毛骨悚然。
　　他居然喜欢我弟弟。还想挖我墙角，抢我男朋友。
　　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他是永远的胜利者，他确信小渊永远忘不了他。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哪个人能痛痛快快地忘掉在自己眼前死去的人，陌生人尚且不行，更别提好友。
　　那个雨夜，燕城纨绔子弟在西山聚会，本意是大家带着同伴开着越野机车在陡峭的西山上乱窜，开场娱乐赛，没想到朝雾稚女载着小渊直奔断崖。不幸中的万幸，他在最后关头把小渊踹了下来，自己连人带车坠入了西山的深涧里。但这同时也害了小渊。
　　朝雾稚女，日籍，日英混血，和小渊同为公路摩托职业赛车手，曾获亚洲男子公路摩托邀请赛总冠军等国际奖项。人如其名，他脸上总是挂着朝雾般淡淡的微笑，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很漂亮，是和小渊不同风格的俊美。他总是把半长的金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半眯着淡绿色的眼睛，抿着鲜红的唇，妖冶得不可一世。这种妖精一般都是各大媒体的宠儿，他就是其中之一。他甚至被媒体称为“赛场上的精灵王”。
　　相比之下，我弟弟就默默无闻的多，几乎可以说是无名小卒。但是……
　　朝雾稚女一出事，各大媒体就找上门来，追问小渊和他的关系、他自杀时小渊为什么会在场、小渊是不是凶手等问题，拦也拦不住，那些狗仔无孔不入。一夜之间小渊就享受到了顶流的待遇，各种记者层出不穷。
　　小渊就这样被朝零稚女连身带心毁了个彻彻底底。他退出了好不容易拿到入场券的亚洲公路摩托锦标赛，发布了退役声明，离开了他所热爱的赛场。朝男稚女出事后不久，他便确诊了中度躁郁。他被朝雾稚女折了翅膀，不再飞翔。再加上他三天两头被狗仔堵，猫追狗咬的，我只好带他离开市中心，住进了新家。
　　小渊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清静。这儿安全得很，是我哥们儿方辛的私人地盘，地图上甚至根本没标绘出这一片儿。虽然朝雾稚女留下的阴影很可能会伴随他一生，挥之不去，但是暂时的安稳总好过无休止的动乱。
　　我抚了抚他的脸颊，温热细腻。刚刚抱他的时候，我感觉他似乎又轻了一些，消瘦得令人心惊胆战。
　　他睡得很香。
　　反正我也不太睡得着了，我索性轻手轻脚起了床。
　　今天用人放例假，他们昨晚就离开了。我扫了眼冰箱，有各种各样的预制菜，微波炉一转就能吃，看上去还不错。但是……我想给小渊做点儿别的。
　　清晨五点整，天刚蒙蒙亮，雨倒是小点了。这新家哪哪都好，只是——我不得不披星戴月地跑到三十公里外的早市上买菜。无论是作为一个哥哥还是一个男朋友，我都觉得我已经足够尽职尽责。土耳其进口鸡蛋，嗯，勉强能吃。新西兰有机西红柿，还行，能入口。我挑挑拣拣买完菜，踩着六点的钟声走进了厨房。
　　面条就将就一下吧，我记得还有半斤那个什么亨利什么的米其林四星大厨上次来家里做的手擀面，放冰箱几天了动都没动过。
　　嗨呀我忘了拿雪花和牛出来解冻!
　　……(一通鸡飞狗跳。)
　　早上七点半，西红柿牛肉面终于出锅!这是小渊最爱，没有之一。
　　故意不摘围裙就去跟小渊说我要去上班了，他一定能猜到我做了面。
　　My honey，好好享用吧。
　　不过上班的时候我一直心神不宁、生立不安，难道是办公室太闷了吗?看来该叫后勤部门升级一下通风系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