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混上编制的我却一心想退休（人间喜事）》黄焖鸡羚饭

1、深夜的公交车

　　阴雨绵绵的夜晚，一辆双层公交车丁零哐啷地行驶在一条没有路灯照明的公路上。
　　这条公路似乎是废弃了许久，暗红色的油漆与泥土混乱地抛洒在柏油地面上，不知道是地壳运动还是豆腐渣工程的原因，地面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鼓起的小包，小包的周围有许多纵横交错的裂痕。
　　公交车在这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行驶着，一路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噪音。
　　车厢内的空气潮湿且粘稠，除了听起来快散架的背景音外只能听见塑料扶手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和雨点击打在玻璃上的噼啪声，车内的照明似乎也出了问题，灯光忽明忽暗。
　　“吱呀——”
　　伴随着喑哑刺耳的挤压声，车门缓慢地打开，冷风席卷着雨水灌入车厢内。一个穿着紧身旺仔衣，染了一头黄毛的杀马特皇族和一个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青年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内除了司机和他俩空无一人，黄毛冷得直哆嗦，于是挑选了个最近的老幼病残孕专座坐下，他身上被雨浸透，还在往下滴着水,水滴落在座椅下聚集成一滩水洼。
　　黑衣青年皱了皱眉，他没有坐下，而是站着握住了扶手。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黑衣青年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很轻，但还是被黄毛听见了。
　　“什么？”黄毛扭头扫了一眼四周，确认了车厢内的确是空荡荡的。他又看了看黑衣青年的耳朵，没有戴蓝牙，那就不是在跟人打电话。
　　“说什么呢老铁，咱这不就你我司机三人。”黄毛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黑衣青年。
　　闻言，黑衣青年深深地看了黄毛一眼：“没事了。“
　　黄毛对上黑衣青年的眼睛，不知为何感觉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不少，可能是黑衣青年的眼神和语调都太过平淡和冰冷，使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车上空调也打太低了……”
　　黄毛不敢再继续和青年对视，他扭过头看向窗户。玻璃上倒映着黑衣青年的身影。黑衣青年身形不算高挑，偏削瘦，但身姿却很挺拔。黑发修剪得比较整洁，眉毛很浓，眼睛很大但并不十分清澈，整体长相偏清秀俊逸甚至有些像女生。他的皮肤非常白，那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使得黑衣青年整体缺失了几分人气。他的背后背着一把长刀，刀鞘是黑色的。
　　午夜的公交车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玩cosplay的陌生人…一切要素仿佛已经集齐了。
　　黄毛偷偷咽了咽口水，心里祈祷接下来一路都尽量不要与这个人有其他接触。
　　“你还有几站下车？”
　　黑衣青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得很轻，只有黄毛可以听见。
　　黄毛没想到旁边这位会主动搭讪，心想我靠难道这不是二次元鬼故事而是深夜艳遇，这小子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他调整了下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平常且矜持：“还有7站，怎么了？”
　　“我建议你先起来，下一站要有人上车了。”黑衣青年轻轻地说。
　　“啊？”黄毛困惑了，这是什么新奇的搭讪手法，难道他是要靠找我茬来引起我的注意。他有些恼怒地低声说：“这车上空位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我起来？而且你怎么知道下一站有人上车？”
　　黑衣青年没有回答，他眯起眼睛看向车头前方，雨刷器有一下没一下地工作着，道路前方只有一条空旷无人的公路，路上只行驶着这一辆车。
　　黄毛顺着黑衣青年的视线也向前方望去，前方分明就是空无一人，且现在车辆并没有行驶到下一个站台的位置，而且说实话这司机开车开得也太颠了，他感觉自己都快被颠吐了。
　　在黄毛收回视线的同时，车内的语音播报响了。
　　“万红郡站，到了。请带清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开门请注意，下车请注意安全，过节请走人行横道线，万红郡站，到了。”
　　万红郡站？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是这条公交线路新增加的站点吗？还是说是他坐错公交车了。黄毛脸上露出了一丝被瞬间打脸的尴尬。
　　不是，这路边也没见有站台啊，这小子不会是和司机串通好了来整他的吧，难道是什么电视台的深夜恐怖整蛊节目之皇帝的新站台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见。
　　随着车门缓缓开启，黄毛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紧紧地盯着前车门——门外一片浓稠的黑暗，仿佛将所有光线都吸了进去，只有一阵阵刮进来的风雨能提醒黄毛他们仍在这条公路上。
　　黄毛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屏气等待。他已经做好准备一会儿会有一堆扛着镜头与话筒的人冲进来拍他并大喊整蛊成功，他必须要在镜头前表现出临危不乱的姿态。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黑暗里没有出现任何身影。
　　他松了一口气，身上湿透的已分不清是冷汗还是雨水，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度的黄毛暗暗自嘲了一番，又转头看向那个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前车门处，且瞳孔像聚焦了什么物体一般在跟着移动。
　　车门又缓缓地闭合，随着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刷卡处闪烁了一下，并发出了清脆的“滴”声。
　　黄毛瞳孔猛地收缩，他知道，他知道那个声音是乘客上车时刷卡的声音，可现在并没有人上车，为什么还会响！？
　　黑衣青年的视线跟随着空气转向了黄毛面前：“她来了。”
　　一股潮湿冰冷的气息在黄毛面前蔓延开来，还夹杂着雨腥味和浓重的血腥味，黄毛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无法继续控制自己的呼吸使它听起来不那么恐惧。
　　不是，老天爷，你跟我玩真的啊，真让我撞鬼啊。
　　那股阴冷的气息停在了黄毛面前，他能感受到那个所谓的“她”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车开动了，语音播报也随即响起：
　　“欢迎您乘坐748路公交，本车由现世开往 地府中转站。车辆起步，请您坐稳扶好，下一站为苹果山公园，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讲文明，树新风，请主动给需要帮助的乘客让个座，谢谢，车在行驶中，请您站稳扶好，下一站 苹果山公园下车请往后门走，提前准备！”
　　什，什么鬼！他明明要乘坐的公交是758路公交啊！？而且从现世开往地府中转站是什么意思！！？这个站台名一听就很他妈不妙啊。
　　黄毛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肾上腺素飙升。他几乎能感受到先前上车的那一股不明的气息已经离他越来越近，近到几乎与他的脸贴在一起，巨大的恐惧本能地驱使他使劲向椅子贴去，几乎要把后背嵌入椅背中，与椅子融为一体。
　　“你还不起来让座吗？”
　　黑衣青年这次是直接将黄毛从座位上拎了起来，他的力气很大，手很冷，冰凉的指节贴在黄毛的后脖颈上，使他忍不住寒毛直立。
　　“我，我能问问我在给谁让座吗……”黄毛苦着脸缩了缩脖子，黑衣青年没有回答，仅用眼神示意他回头。黄毛将五官皱成一团，慢慢转向他原来的座位，一抹鲜艳刺眼的红色撞入眼底——一位身着血衣四肢扭曲的女人正蹲在他的座位上，看见黄毛看她，女人用已经血肉模糊到辨认不出五官的“脸”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我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她她！！！！！啊啊啊啊！！！”一阵沉默后，黄毛破防了，发出了十分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你能不能！你能不能！！！！！！看见她！！！！啊啊啊啊！！！”黄毛一把揪住黑衣青年的衣袖，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胳膊。
　　黑衣青年皱眉，一把捂住了黄毛的嘴，任凭黄毛无论挣扎都不松手。他低下身近距离观察了一下那个全身是血的女人，机械地翻译道：“她说：‘谢谢你，黄毛小弟弟’。”
　　“至于为什么要给她让座，因为她是孕妇。”
　　黄毛瑟缩着躲在黑衣青年的身后，虽然黑衣青年对他来说也很恐怖，但由于黑衣青年刚刚救下了他，现在他对黑衣青年就像是火灾裸奔逃生的人逃脱前抓住的唯一一块湿毛巾一般依赖，虽然短暂地纠结了一下是该用来挡住口鼻还是挡住隐私部位，但黄毛还是果断地选择了保命。
　　“孕妇……你这特么是怎么看出来她是孕妇的……！”
　　他颤颤巍巍地在女人凌乱的四肢中寻找她的肚子，果然，肚子高高隆起，看起来已经怀孕八月有余。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我啊，这周围不都是……”黄毛怂且倔强地提出质疑。
　　“哦，那是因为你坐了这仅剩的、最后一个老幼病残孕专座。”黑衣青年平静地说。
　　“不不不，重点不是老幼病残孕专座和孕妇吧，我是说她为什么非要来我这…… ”
　　不不不，等下……
　　最后一个座位……？
　　黄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僵硬地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随即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因为刚才的尖叫，四周的乘客全部齐刷刷地盯着他。
　　这些乘客有缺胳膊少腿的也有血肉模糊的，也有一脸灰败和看着还算正常的。
　　但这个场景对一个还活着的人来说还是太特么刺激了。

　　随着黄毛被吓到晕厥，那些缺胳膊少腿或血肉模糊或一脸灰败的人全都一窝蜂涌过来围成一个圈观察着黄毛。
　　“这孩子真倒霉，年纪轻轻就死了……”一个少了一只胳膊的大哥唏嘘道。
　　“他没死，只是上错车了。”黑衣青年淡淡道。
　　“哎哟哟，那更可怜了，这得多大心理阴影啊！”另一个一脸灰败的老太太用拐棍戳了戳黄毛的脸, “长明啊，你得负责把他送回去啊，不然等他到了地府……”
　　老太太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被称为长明的便是那位黑衣青年，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幽怨，但转瞬即逝。

　　晏长明是一名夜游神，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在地府兢兢业业地工作，社畜了多年任未得到一个退休的机会。他平时就负责在鬼魂管理入关处捉拿一些不听管教的游魂以及调解一些鬼差之间的纠葛。是像现世的警员一样的工作性质。
　　他还记得那个骗他来当夜游神的老头的说辞：“这可是体制内的工作，铁饭碗，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混上编制呢。”
　　呵呵，体制内。
　　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是已经挂了，为什么挂了之后还要工作。
　　而且由于最近地府发生重大案件，无数灵魂失踪未遁入轮回导致往生系统出现紊乱，他被派来现世出差调查，工作难度直接上了一个层次。
　　与他同行的还有三名夜游神，但他们都以“地府新给派发的这个新身体不太适应需要睡几天大觉”为借口在家里摆烂。
　　工作内容又多了三人的份量。
　　“好恨小组作业啊。”
　　晏长明独自调查了一日，一无所获。

　　他真不想干了，谁爱干谁干，找不到线索就算了，准备去地府换个装备查个资料还来个活人打乱计划。
　　要不就这样把他丢在公交车上，直接开去地府，他就当没遇见过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晏长明阴恻恻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