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红尘滚滚》凤蛮娘

36、丁香结

　　由于上面那段小插曲，杨戬发现他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来理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为了不再浪费那么多时间，他决定只问其中一个人，免得又听得一头雾水。
　　最后他选择了去问敖药，因为她的‘异常之处’不会在语言方面表现出来。
　　敖药说：“我们赶到的时候，沉香他们已经在竹林里打起来了，所以我们就下去帮忙，制住了花妖她们。然后太白就说要搭个场子来审判她们，顺便等你过来。”
　　“那么，在你们赶到之前呢？”杨戬问道。
　　“之前沉香和小玉一直在敖春叔叔家中做客，并打算几日后去看钱塘江大潮，没想到皇帝突然派官兵围了敖府，说赵丁香的父亲襄阳王勾结江湖人士，意图谋反，现已被朝廷剿灭，判了个株连之罪。敖春叔叔和丁香婶婶自然在九族之列，就算没有参与谋反之事，同样也是必死之罪。”
　　“敖春叔叔早就发现他的老丈人意图不轨，可无论如何劝他都没用；而襄阳王见叔叔是个能人异士，本想将他引入麾下，共举大事，无奈双方争辩了几次，闹得是不欢而散。敖春叔叔一气之下便带婶婶离开襄阳，远离是非之地。”
　　“那襄阳王是志大才疏之辈，竟勾结江湖中的恶人匪类，组建军队，日夜演练。更可笑的是，他唯恐天下人不知他要谋反，竟和匪首签了盟约，大概是事成之后共享天下一类的话，并建了座冲霄楼来供奉盟书，里面机关密布，大言天下英雄无人能闯。结果冲霄楼建成不到半月，竟走了水，里里外外烧得是干干净净，江湖上都传言此乃陷空岛五鼠所为。”
　　“襄阳王一时被气昏了头，竟要率领他那群乌合之众挥军北上，还未走出京西南路便被皇帝派来的军队围歼。”
　　“官兵围了敖府之后，敖春叔叔他们不愿与官府正面交锋，便使了个障眼法逃走。没想到刚出城就遇到了丁香，双方争执了几句就打了起来。”
　　“之后你们就赶到了？那赵丁香出走又是怎么回事？”
　　敖药点头，道：“丁香婶婶看见丁香的容貌之后，又见敖春叔叔言语神色都有些奇怪，便一再责问敖春叔叔是不是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叔叔一时支吾，丁香婶婶就气得一个人带着孩子走了。”
　　之后便是敖春去追赵氏，而后他随后赶到。杨戬示意敖药不用再说下去，然后把哮天犬叫过来，吩咐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敖春和赵丁香带回来。哮天犬问了句：“主人，你要亲自劝他们和好吗？”
　　杨戬扫了他一眼，眼神里寒意不重，刚刚足够督促哮天犬执行命令去，不要多嘴。梅山老大担心哮天犬不会说话反而是误事，也跟着走了。

　　其实杨戬的目的只想找到敖春那个拥有丁香一半魂魄的孩子，然后设法让丁香的魂魄回到孩子身上，虽然他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还有赵丁香，如果她知道自己怀胎三年的孩子居然是自己情敌的转世，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其实什么今生前世的纠缠，都是自己折腾自己弄出来的。一旦转世，就已经意味着新的开始，要不然‘后人们’岂不是要背负几千年的重负过日子？
　　更何况啊，再温馨美好的快乐，再不堪回首的痛苦，终究都会过去。

　　“你又为何执迷不悟呢，丁香？”杨戬掀开盖在丁香身上的竹枝，解去地上的法咒，便站在她面前，问她。
　　那时天已向晚，夕阳在薄云背后露出浅红的轮廓，云霞铺满天空，一半酡红，一半兰紫。
　　丁香恍恍惚惚睁开眼眸，看到霞光在杨戬身上晕染出一层金色的光晕，目中有刹那一瞬的惊叹。随着暮色降临，她的意识也渐渐醒转，血族的本能让她开始渴求鲜血，可她依然虚弱无力，几乎连坐都坐不起来。
　　“我执迷不悟？”她仰天大笑，又虚脱倒下，勉强以手支着身体，“是谁夺走了我的生命？是谁毁掉了我的人生？如今你们全家团圆了，家庭和美，恩恩爱爱的，真好啊！真好啊！”
　　沉香上前，惨然道：“丁香，我知道是我辜负了你，你要是心有不甘的话，就冲我来好了，就算要我的命也行！”
　　“哈哈！你的命？你肯吗？别忘了你还有娇妻爱子在侧……况且，我要的是你们、你们全部人都性命！要是害怕就马上杀了我，少废话……”
　　小玉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转过身拭去眼角的泪水。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谁是谁非根本就说不清楚，现在她又该怎么做？她的两个孩子看到她哭，却弄不清眼前的一切，只好手忙脚乱地把母亲拉到一旁坐下，胡乱说几句话想哄她开心。
　　杨戬把沉香拉开，暗示他不要再说什么。
　　旁边冷眼注视这一切的花妖突然大笑出声，“你们这些所谓的正神啊，我该说你们什么好？该为你们的循循善诱高声喝彩吗？这虚伪造作的面具，还是赶紧撤下去吧，我看着都觉得恶心！”
　　太白一步跳到她面前，“哎呀呀！差点忘了这边还有一个！我说你也真是的，成不了神仙又怎么了，放眼三界，比你修为更高，却还是在红尘里打滚的大妖怪多了去了，任谁都没有你这么闹腾！杀了百花又怎么样，现在的你还不是一样要给那家伙陪葬？我该说你笨呢，还是该笑你缺心眼呢？”
　　“太白，你先让她说嘛！”敖药把太白金星拉到一旁。
　　“我说小花妖，就算那个百花阻挠你得道，你也不该就直接把给她宰了，”逆天鹰说，“影响多不好！虽然我也是挺讨厌她的。”
　　“你知道什么？……我从遥远的西方来，穿过万里荒漠，越过无数高山，才来到这里，一心修仙访道，只因为我曾经是多么仰慕你们。……故土的人民把我称为‘天神之花’，虔诚供奉于神庙之中，而为了修成你们所谓的‘道’，我不惜放弃了身份和尊严，可是你们又是怎么公平地对待我的？‘罪恶之花，本该坠入不复，妄图修仙，罪加一等！’这就是你们高贵的花神赐予我的礼物！”
　　“罪恶之花？”敖药有些不明白。
　　太白解释道：“这我知道，百花发现御米花妖即将得道飞升的时候，曾卜了一卦，卦象为大凶。”
　　“啊？这是什么理由？因为这个百花仙子就把她赶走了？”
　　太白摇头道：“不只是赶走这么简单，不可思议吧？所以我说百花死得一点都不冤嘛！”

　　“主人，我把他们带来了！”哮天犬一踏进竹林就放声大喊。杨戬转头看到赵丁香牵着孩子跟在哮天犬后面，脸上泪痕未干，敖春和梅山老大亦随其后。
　　也罢，先解决完丁香的事情吧！可该怎么开始呢，用强硬点的方法恐怕会伤及孩子吧？
　　“杨戬，当茅山道士不是你擅长的，还是让我来试试吧！”太白微笑道。
　　杨戬姑且同意了，于是太白领着那个孩子走到丁香面前，“我说丁香啊，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的，那你干嘛要去转世啊？”
　　“转世？”丁香霍然睁大了浅灰色的眼睛，配着苍白面容，在暮色中显得分外的诡丽魅惑，“这个孩子……”她将眸光死死定在孩子身上，孩子被她的模样惊吓到，颤抖着身子要躲到太白金星背后，可脚下始终迈不开一步。
　　“什么……难道我的孩子是……”赵丁香觉得难以置信，腿一软瘫倒在地上，险些晕厥过去，敖春忙将她揽入怀中，自己也露出震惊之色。
　　“怪不得！怪不得我总是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原来是……”丁香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削长的手如鹰爪般迅猛探出，扣住孩子的肩膀往回一收。太白连忙出手截住她，却被她轻巧避开，然后她拎着孩子纵身向后一跃，“多谢你们！这个孩子我收下了！”
　　“哇……娘……”孩子被吓哭，在丁香的怀里扑腾着手脚大喊着娘亲。
　　孩子惊慌的哭声和呼唤彻底震醒了赵丁香，她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冲过去，太白却拦住了她。
　　赵丁香朝他大吼：“放我过去！那是我的孩子啊！放我过去！”
　　丁香歪着脑袋，嘴角扯出讥笑，“真可怜，因为容貌跟我一样才获得敖春的垂爱，成为我的替身之后，生出的孩子居然也是我！不愤怒吗？不抱怨吗？不怨恨吗？”
　　“丁香你干什么？快把孩子放下！”敖春也扑了过来，同样被太白挡住。
　　丁香把孩子抱在怀里，伸出细长的指尖轻抚过孩子脖颈处的肌肤，“怎么了，敖春，你不爱我了吗？难道你不愿意我……”
　　话到一半，她突然感到眩晕，全身像被什么东西缚住，力量正在渐渐消失。她低下头一看，怀中孩子的手正中她的心口。
　　“这孩子……”刚才孩子在她怀里乱动她根本就没提防，怎么会想到她居然会放出符咒来对付她！丁香惊慌之下想把孩子丢开，无奈全身都被定在原地，想动都动不了。
　　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哇哇大哭。众人却清晰看到她手腕上的一串黑晶石自行放出道道镇魂的灵符，将她和丁香团团围在金光之中，卷起地上的碎叶尘土。
　　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慢慢变得透明。“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丁香仰天发出凄厉的尖叫，最终还是在符咒中魂魄离体，身躯烟灭碎化，在风中渐渐消散。

　　待到金光褪去尘土落定时，孩子跌坐在地上，涕泪满脸，左顾右盼好像没反应过来。赵丁香第一个冲了过去，紧紧将她抱住。
　　“娘啊……哇……”孩子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哇地一身又哭了，声音比之前哭得更加响，仿佛要通过哭声去宣泄她受到的惊吓，并由此得到母亲的抚慰。赵丁香没有和言哄她，只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自己也放声大哭，直到声嘶力竭。
　　此情此景，众人惟有沉默。

　　“唉……”一声长叹细微悠长。杨戬转眼望去，却是旁边的御米花妖所发出。
　　“你也会同情她，看来你还不算很糟糕嘛！”逆天鹰说，语气难得的十分平和。
　　花妖却摇摇头，道：“我不是同情她，只是同情她的遭遇。可她依然很坚强，这点让我非常敬佩。”
　　“她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敬佩她？”逆天鹰不解。
　　“能哭出来其实是一件好事。”此时的她狂戾之气尽数散去，眼神柔和明亮。杨戬凝视她片刻后，将她身上的符咒撤去。
　　“你走吧！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你……不杀我？”御米花妖有些惊讶。
　　“没有必要。”无论是身份还是立场，他都没必要为百花报仇，何况……“逆天鹰说的对，你还不算很糟糕。”

　　放走花妖之后，逆天鹰却发现太白金星和敖药不见了。
　　“主人，他们都已经走远了。”哮天犬仔细嗅嗅气味，然后向杨戬报告。
　　“算了，我们先去一趟青城山吧！”青城山乃天地灵秀之地，把母亲安置在那里的话，相信过个一两百年，她也就能重获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