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红尘滚滚》凤蛮娘

21、一片至诚心要也不要？（上）

　　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织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哀其独处，许配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衽。天帝怒，责令归河东，唯每年七月七日夜一会。
　　——《荆楚岁时记》

　　今人把七夕称之为中国的情人节，但古代的时候，在七夕这一天里相会、共同品味爱情酸甜苦辣的，似乎只有牛郎织女这一对。
　　正所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一夜，也是闺中女儿们聚于庭中，穿针乞巧的节日。
　　从七月初一开始，商贩们早早地就在汴京城的潘楼前摆起了买卖，出售的都是乞巧用的物品，车水马龙，来往的人几乎拥堵了街道，甚是热闹。
　　有诗曰：帝城秋色新，满市翠帘张。伪物逾百种，烂漫侵数坊。
　　可是这一切对不喜欢嘈杂的杨戬来说，却是一种折磨。因为他们住的客栈之外，恰恰就是潘楼夜市。入住的时候只考虑到它的好名声，却没想到临近七夕会变成这样。
　　尽管他们住的小院离夜市还有一段距离，但帝都的奢华气氛早已渗透到城里每一个角落里。

　　“在如此热闹的夜晚，你我居然还躲在这小小的客栈之中，实在就是在浪费美好的生命，辜负轰轰烈烈的青春！此等无耻的行径，你，还能无动于衷地继续下去？振奋起来吧，我的朋友，人生要及时行乐，莫问际遇得意否……”太白站在阁楼上，倚窗俯视人间繁华，嘴里还不忘继续宣扬他那套“人生须欢尽，我们去游街”的理论。
　　敖药和逆天鹰在一旁玩牌九没有理他。杨戬早已经吩咐过，说今天晚上太热闹，不要出去乱跑。逆天鹰一向都是挺听话的，敖药虽然很想出去玩，但既然真君大人都这么说了，她怎会挑头违抗杨戬的命令呢？
　　听到太白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杨戬打断他，回了一句：“你要这么有空，还不如去卜一卦，看看哮天犬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卜卦？”太白回过头来，“杨戬啊杨戬，身为三界第一优秀青年、阐教的模范弟子、万千少女偶像的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封建迷信的话！我代表所有的道友一起鄙视你！”
　　杨戬想反驳一句，却气得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好。这个太白的脑子里装的是豆腐吧，还是膄了的？真想不明白玉帝干嘛要把这个人拨到他这里来，是看他太长命，想借刀杀人利用太白气死他？杨戬暗自叹了口气。
　　谁知道啊！那个神经兮兮的“舅舅”，什么事做不出来？听说最近他还跟一个小仙女关系不大正常……王母娘娘，也许你不该去投胎。
　　“几许……欢情与离恨，”太白坐在窗口上，依依呀呀地唱了起来，“年……年……并在……”
　　“别唱了。”杨戬心情更烦。
　　“为什么？我唱得不知道有多好听！年……年……”
　　“太白金星！”杨戬提高了声音，“你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
　　敖药丢开手里的牌，无奈地垂下脑袋：“又开始了。”
　　逆天鹰问：“今天第几次了？”
　　敖药摇头：“我数不上来……”

　　“敖药你过来，”太白拉起敖药的手走到杨戬面前，“我们的敖药最不会说谎了，你告诉这个毫无鉴赏力的绣花枕头，太白我的歌声有多动听！”
　　“敖药，你就实话实说告诉他，”杨戬说，“他这根黄瓜就需要使劲拍一下。”
　　“……”敖药顿时有了想死的念头。你们自己吵嘴不是挺好的吗，干嘛要扯上我？
　　“敖药你听我说，”太白扳过敖药的肩膀，“不要屈服于这种人的淫威之下，在这么庄重的时刻，拿出你的诚实，你的正直，还有你的友谊，郑重告诉他，我——太白金星——我的歌声美不美妙？”
　　敖药试着转移话题：“太白，你昨天不是说要吃……”
　　太白伸出一根手指移到唇边，直视她的双眼，露出懒散又温和的笑：“不要说别的。你现在只要清清楚楚地回答我的问题。”
　　敖药被他看得有些迷糊，险些要顺着他的意思脱口而出。杨戬连忙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你不要迷惑她。哼！我还以为你有多护着她，没想到在这种小事上，你居然企图用法术扰乱她的神志！”
　　“那又如何？”太白坐回到窗上，“你自己不也用这副皮囊迷惑了无数少女的芳心吗？尽管那不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可你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吧？年轻的心啊，最容易受到美貌的蛊惑了！他们哪里知道，这锦堆绣裹之下，不过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笨瓜！”
　　“我懒得跟你吵！”杨戬说，“既然你我都看对方不顺眼，那足下何不回金星去逍遥，也就不用再见到杨某这个大笨瓜了！”
　　“哟！要赶我走了？我偏不！气不死你我烦也烦死你！”太白笑得人畜无害天打雷劈，“杨戬，你不要太短命哦，要不然我很没有乐趣的！”
　　杨戬也笑了：“貌似你比我年长许多，要死的话也是你先请。让我想想看，你比我大多少来着，百、千……好像应该用‘万’来计算吧？”
　　太白气得从窗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杨戬面前，还没来得及将一肚子的怒气回馈给杨戬，就被敖药一声惊呼打断了。

　　被杨戬拉到旁边的敖药，无意瞄到窗外远处的一幕，吃惊得忘记了那两位还在吵架，直接脱口而出：“看！有仙女！”
　　太白很不爽：“我该说这比‘看！有流星’有创意多了，还是要板起脸通知你‘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呢？”
　　敖药急得跺了跺脚，遥指着远处：“真的有仙女啊！”
　　逆天鹰凑了过来，正好看到有个仙女从某个院落里飘然飞起，在半空中停下，回过头不知和谁对望，而后引袖作哀泣状，模样甚是悲戚。
　　“主人~~是织女啊！”逆天鹰很兴奋，一手举到嘴边作喇叭，朝仙女大喊：“织女！织女！你见牛郎去吗？给我抓几只喜鹊回来啊！”
　　被鹰仔这么一闹，杨戬和太白也都按捺不住好奇心，默契地停战围了过来。
　　太白一见就笑了：“哟！还真是织女啊！见牛郎去吗……”
　　好在他们都是神仙，说话凡人并听不到，要不然以太白的音量，足以引起楼下不明群众百分之一百的围观率，再真诚奉送一句：“痴线啊！”
　　这种人和神仙之间的代沟问题，额还是不讨论的好。

　　织女刚看到逆天鹰在跟她说话，还来得及回答，这窗口突然冒出杨戬和太白来，把吓得她花容失色。她顾不得听清太白在说什么，急忙转身消失在夜空中。
　　“喂！她怎么跑了？害臊吗？”太白很不解。
　　“还不是被你吓的。”杨戬说。
　　太白哼了一声：“你什么都知道！那我问你，这大好的七夕夜，织女不去会牛郎，跑到凡间来做什么？”
　　“想知道的话，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杨戬话音刚落，却见逆天鹰刷地从窗口跳了出去。杨戬对敖药说了一句：“快去追他回来。”然后飞身而出。
　　最后屋子里只剩太白一个人。他朝窗外看了看，又看看屋里，突然反应过来，大喊着：“等一等我。”也追了出去。

　　太白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之前织女离开的院落里，见到有个书生打扮的人坐在石桌旁。桌上地下空酒坛子东歪西斜，书生拿着筷子敲碗碟，用喝醉的人特有的那种腔调唱道：“七夕夜，微醉时，霄汉中倚栏独自。吟成几联断肠诗，说不尽满怀心事。”
　　然后又唱：
　　“鸾凤配，莺燕约，感织娘肯怜才貌。
　　除琴剑又别无珍共宝，则一片至诚心要也不要？”

　　尽管杨戬他们已显露了真身，但他似乎一点都没觉察到，反反复复念着：“一片至诚心要也不要”，神情极为萧条黯淡。
　　太白走过去推了他一把。他睁开醉眼看了看太白，大笑道：“白兄啊，多日不见，你又是为了何事，一夜之间未老先衰，愁了白头？”
　　“你这个醉鬼……”被说中禁忌的太白揪起书生的衣襟，而书生呢哝了几句，竟彻底醉死过去。
　　太白不甘地放开了手，后者立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主人~~”逆天鹰扬着手里白色的东西，“有情诗哦！”
　　“你捡的吗？”杨戬揉揉逆天鹰的脑袋，从他手中接过那张信笺：
　　“人世将天上，由来不可期。谁知一回顾，更作两相思。”
　　“是织女的笔迹。”杨戬说。
　　太白狐疑拿过信笺仔细看了一下，“还真是织女的。看来这个醉鬼和她关系不一般啊，牛郎知道会哭的。春色满园关呀么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呀么出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