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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毕然死的第三天,他们说,我疯了。

      我是苏允,允诺的允,可是只有凡妮会叫我小允。小允小允,她喊这个名字时声音婉转,像是咬住了一块甜腻的糕。
      凡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同年同月生,那个时候我们就住在门对门,凡妮是早产儿,那个时候我刚刚出生,凡妮妈妈来医院做产检。她就站在病房门口与我母亲寒喧,有一句没一句,她说你猜我这个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后来我们无数次怀疑两位母亲是否与那个时候就像白烂偶像剧把我们俩指腹为婚,然而事实上,就在我母亲刚刚打算回答的时候,她就看到凡妮妈妈痛苦的表情。好在那是在医院,医生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让凡妮早于预产期一个月出世。
      从那以后,我与凡妮似乎就有了超于普通朋友的感情。我们一直在一起,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几乎形影不离,我从小身体不好,所有的课外活动都是一个人坐在树荫下,安静的看别人的热闹。
      凡妮说,也许你从那时起,就变成了一个淡漠的女子。
      我笑着说该死,你难道是以安妮宝贝为范本来看我的吗?
      于是凡妮朝我做鬼脸,那么你真的不考虑以45度角仰望天空来配合我?
      笑得没心没肺。
      那个时候我坐在树下,凡妮凡妮来陪我吧。我很坏心的喊。
      凡妮当真来陪我,她去找老师,日光之下略略仰起头,“老师我想我要去休息一下。”
      老师颦起眉,凡妮甜美的笑,“老师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我是早产儿。”
      母爱过剩的中年女教师看着凡妮,仿佛在她眼前的就是那个早产的脆弱的婴儿,表情也带上母爱的柔和,“去休息去休息,我让苏允陪你。”
      于是凡妮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我跑过来,后来的无数次我都会回忆起这个场景,凡妮的短发和衣服上的流苏在风里飞扬跋扈,阳光全洒在她的身上,她冲到我面前,一头扎进我怀里。
      小允你记着,我可是专门来陪你的。她说。
      你当然是来陪我的。我望天,我们是青梅竹马啊。

      虽然没有青梅,也错过了玩竹马的年代。我依然毫不怀疑我与凡妮配得起这四个字。
      我这么告诉凡妮的时候是在中考后的暑假,那是一个漫长的浮燥的夏日,每一天都有灰尘在阳光里失重浮动。我与凡妮把大把大把时间花在看白烂的连续剧上,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对着电视里的人物和情节评头论足,分着吃一包零食。青春这么长,我们太有资本挥霍。
      凡妮听到青梅竹马这四个字的时候皱起了眉头。“我才不要好不好,你又不是美少年!”
      “……见色忘友的家伙!”
      在客厅里追打起来,一直到两个人都忍不住狂笑起来才停,半晌她才正色对我说:小允你放心,对我来说,美少年绝对比不了你。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安定而决绝,而她的手冰凉,让我想到一只濒死的鱼。
      我以为我会很认真的对她说些什么表示我的感动,可倒底我不过耸耸肩,笑着问,“凉平那种也比不了?”
      “ ……那我还是再想想好了……”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毕然。
      毕然,必然,我始知道有命中注定,如同他。

      认识毕然是在高中。
      我帮凡妮去别的班借书,他坐在靠窗口的位子,穿着白色的衬衫。我一直都很喜欢男生那样打扮,充满了安全而无害的气息。
      而我是后来才想到这些的。
      “喂喂喂,借本物理书。”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微笑。他的眼睛明亮如寥远的星辰,可是终于近在咫尺。
      “凡妮你知道,对我来说他的微笑远比海啸重要。”很长时间后我才告诉凡妮。
      “因为你没有看过海啸。”凡妮懒洋洋的矫正。
      “可是你也不曾看过他的微笑。”我狡黠的笑了起来。
      “是啊。”凡妮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
      可他把书递给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会有一天这样谈论起他。他的名字写在书的封面上,字体类似与电脑字体里的瘦金体,毕然。我默默记诵,真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
      “我是7班的苏允,下了课我就把书还回来。”

      可是直到放学我都忘了去还书,书是凡妮要的,毫无疑问她和我都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苏允,有人找。”
      我探出头去,毕然就站在门口,他看上去瘦而单薄,脸上还挂着一模一样的微笑。他就那样站在放学的人流中,不是万人中央,依然好像与我划开了漫长遥远的距离。
      “天那。”我轻声惊叹,“凡妮你是什么见鬼的记性啊,快把书给我啦。”
      “ 哎?! 你自己还不是忘了。”她一面抱怨一面把书给我。
      不去理会她的怨念,我拿着书冲到门外,“我……我真的给忘了。”
      他笑,“没关系啊,反正我们也没课。”
      于是我更加难堪,仿佛是受了他一个巨大无比的恩惠。“你等一等好不好,我去拿个东西。 ”
      他歪过头,像是在犹豫。我趁着这个时候,又风风火火的闯进教室,我应该给他点什么东西作为赔礼吧。可是我身边怎么有男生会喜欢的东西?我在书包里一面乱找一面偷着从窗口看他有没有离开。
      他还在,微微垂下头,略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混淆不清混淆不清。
      花朵开了一夏。
      最终我的赔礼是本硬面抄,这已经是我包里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黑色的封面看上去勉强还算有格调,我把它塞到他手中,感到他略有些愕然的眼光落在我身上。
      好在他还是笑了,安静的微笑的好像全世界都比不上这一笑间的美好。
      是的,你的美好全世界给不了。

      然后是拼死拼活的高考。毕然消失在这个故事之中。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抱了N大学,很好的大学,很危险的志愿,老师说你考得上的概率不大,我笑。
      也许你们从来都不知道我是这么偏执的人,可我已经决定一条路走到头。
      凡妮说小允,我陪你。
      她拿着我的志愿表对着抄了一遍,然后拉住我的手,小允我陪你,所以你永远都不要怕。
      她手的凉意渗透进我的手里。亲爱的凡妮姑娘,我轻声说,我会错。
      我也会。她说完就开始微笑,垂下长长的睫毛。我一定说过的,美少年比大学重要,而你比大学重要。
      我也微笑起来。在我划开笑容的一瞬,我很认真的怀疑,这个表情,是否像极了那个安静沉默的男孩,在很多年以前。

      事实证明在那个繁华的夏天,凡妮和我都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我们都考上了N大。两家父母高兴的大宴宾客,他们认定我与凡妮是互相促进的最佳代表。他们兀自说的热闹,我和凡妮对着做鬼脸。她调皮的站起来举起一杯酒,小允,我敬你一杯,祝你在大学找到人嫁出去啊。
      于是众人也起哄,“N大里好男孩一定很多,苏允你要加油啊。”
      我想了半晌以后发现三年的努力原来只是为了去个好点的婚姻介绍所,于是忍不住笑起来,我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那么凡妮,你也应该加油啊。”
      于是众人又开始游说凡妮,不知为什么刚才的画面让我想起少女漫画里情敌互道加油的名场面。我和凡妮?我突然怀念起毕然,在喧哗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想起他,然后便无端端沉默下来。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两个月后,我在N大遇到毕然。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都会被时光,狠狠地抛弃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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