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犯》渝祁

1、第一章

　　这黎村的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周了，屋里甚至开始漏雨了，这边用一个塑料桶接着，那边用一个半破的铁盆接着。
　　“这雨什么能停呀？这都下多久了，再不停，人都发霉了。”
　　“快了，天气预报说明天就会放晴了。“林妤整理好上课用的教材，从笔筒抽了一支红笔。
　　“天气预报，你还信天气预报，从来都没准过的东西。欸，你下午有课呀？“田曦看她拿着教材从座位上站起来。
　　“有的，先上课去了。“林妤走出办公室从门外撑开她的伞，走进雨里。
　　教室离这办公室不远，但这路却不太好走。
　　不下雨的时候是干的，除了坑坑洼洼了点，其他都还好。但是这连下了一个星期雨，坑坑里积了积水，走起路来会溅起一裤脚的泥。
　　林妤穿了雨鞋，走起路来没有什么顾虑，但还是走的慢了些。到教室的时候，看门的老大爷刚好在敲钟。
　　她跟大爷打了声招呼，匆匆的进了教室。
　　教室很破，勉勉强强有着20张课桌，却坐了60个孩子。
　　课桌并不新，缺脚缺腿的都有。
　　黑板算是新的，前几年刚有人捐的。粉笔却都是一节一节短短的，完整的粉笔，林妤也不舍得用。毕竟，这东西在这里算是非常稀缺的。
　　她喊了声上课，班长喊了起立，“小妤老师好。“班上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站起来。
　　“坐下吧，同学们。“
　　“好的，同学们，今天我们来上英语课。大家知道什么是英语吗？英语一种语言，英语不是使用人数最多的，但是最广泛的。我们先来学习26个英文字母。”
　　“好，同学们，这节课我们就上到这里。下课休息十分钟，我们下节课上语文课。”
　　林妤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同时感叹了一下这边的气候，又冷又湿。
　　“小妤老师。”林妤的衣角被拉了拉。
　　林妤合上保温杯的盖子，低下身子：“怎么了，江江，有什么问题要问老师吗？”
　　“老师，是不是有首歌是唱ABC的，就是我们刚刚教的英文字母。字母歌。”江江看着她。
　　“对的呀，下次上英语课的时候我们一起来听，一起来学唱这首歌，好不好呀!”
　　“好，二哥跟我说，要好好学习。我会好好上课的。”
　　林妤摸了摸江江的脸，忍不住说了句，真乖。
　　江江这个小朋友和大多数小朋友不太一样。
　　她的脸上没有这个村里小孩子脸山共有的冻红。
　　黎村是贫困山村，这里的村民普遍很穷，不是每家每户的孩子都能有书念，所以，有书读的孩子格外珍惜这个机会。这里的孩子大多数脸上都带着被冻得通红的印记，皮肤因为会在农忙时帮家里人干活而变得黝黑，手上的茧子甚至比她还多。
　　江江不一样，她干净的像城里的孩子。
　　甚至有一恍惚，她就觉得她是城里的孩子。
　　她生活的比一般孩子好。
　　起码，在江家没有被重男轻女的腐朽观念所压迫。
　　林妤在课堂上看着这些孩子渴望的眼神，对知识的那种渴望，他们的眼神是那么干净、透彻，透过眼神就可以看到他们心里想什么。
　　如果用井底之蛙来形容他们，那他们就是一群坐在井里想看到外面天空的小青蛙，努力的想看到外面。
　　她想帮帮他们，她目前能做的就是来这边支教。
　　上完下午的课，林妤锁好教室先回了趟办公室，拿了些需要备课的材料，就回了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也是像办公室一样是间会漏水的瓦房。
　　好在她下了课之后天就不在下雨了。
　　房子里也没有继续在漏水，她把接水的脸盆拿到外面去，倒掉里面的积水，然后再放回原位。
　　和田曦打了声招呼，就坐下休息。
　　她和田曦一样，是一个星期前来这里支教的老师。
　　这里除了她和田曦还有两个老教师，其中一个老教师一个星期前因为下雨路滑，摔断了腿。
　　好在她们刚好来支教，接管了这个乡村小学的教课。
　　原以为换了新老师小孩子们会不接受甚至捣蛋，但是上课状况真的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
　　她之前在A市实验小学是实习的时候，处理课堂秩序花了好大的功夫。
　　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小小的奖励，没有人在乎。
　　今天一个小朋友被奖励了一个棒棒糖，明天就会有别的小孩带来一整包国外进口的糖果。
　　这点小小的奖励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哎，林妤，你知道吗？这个村来了一个陌生男人，听说是黎村村头第三户人家家的大儿子带回的朋友。我刚刚瞧见了，长得可帅了。”
　　“村头第三户人家的大儿子？是江江的大哥吗？”林妤给自己的保温杯里添了点热水。
　　“对，是她大哥。”
　　“我们不是要去学生家里家访吗?第一家就先从江江家里开始吧！”
　　“我没问题，那这周末就先从江江家里开始吧。”
　　林妤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热水，喝了一小口，解锁了手机查看信息。
　　“我遇见何宴临了。”程瑶在微信上着急忙慌的跟她讲。
　　“他问我你去哪支教?我替你打哈哈打过去了。”
　　“别告诉他我在哪。”
　　林妤锁上屏幕，想到何宴临，同时也想到那个天之骄子。
　　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好热，真的好热。
　　热的她一点都不想回忆。
　　或许是当时楼道上的惊鸿一瞥，又或者是她永远都达不到的高度，又或者人都是犯贱的，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忘不掉该忘记的人。
　　她想起，十五岁开学的那个夏天，她看着红榜上的分班红纸发愣，听着那个叫陈晋的男生被其他女生所崇拜。
　　“陈晋被分到了六班，那看来六班是火箭班，你看，潘雅、何宴临也在，绝对是了。”
　　“你知道吗，陈晋中考数理化满分，真厉害。”
　　“那可不是，我们的中考成绩都还没出来就都知道他的成绩了。”
　　“安城一中初中部的陈晋是市第一。”
　　“哎，我们都在五班，离他好近的。”
　　“他长得真的好帅啊。”
　　“别想了，潘雅那样的估计才能配的上他。”
　　“我可不敢想，理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的。”
　　“走吧走吧，早点去说不定还可以遇到陈晋。”
　　那两个女生离开后，林妤看向隔壁的分班表。
　　陈晋两个字排在最前面，她往下找，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何宴临的名字，以及她们刚刚说到的潘雅，确实如她们所说的那样，六班是火箭班，安城一中高一只会有一个火箭班，高二会根据文理分科文理会分别有一个火箭班。
　　她看了眼手表，九点。
　　学校要求九点半到教室，她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一转身在五米外看到了林逸和另外一个男生。
　　他们向她走来，林逸旁边的男生，笑嘻嘻的叫了她一声“姐姐”。
　　他们走到她面前。
　　“爸爸叫你晚上回家吃饭。”
　　“我住校，已经算是要正式开学了，就不回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不说话了。
　　“我话带到了，你不回去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了，我去报道了。”
　　“林妤，我和江清哲在六班。”
　　“我知道，很厉害。”
　　林妤向教学楼右侧楼梯走去，没再理他。
　　天赋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有些人，生来就站在起跑线的最前端，人家漫不经心的向前移动，却是你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
　　她跟刚刚那两个女生一样，在五班。
　　离这些人都好近，她不想和这些人靠的太近，无论是林逸，还是何宴临。
　　高一五班在三楼，她走到二楼的时候，楼道里传出一片杂然声。
　　“又去干嘛啊，陈晋。”
　　“去接潘雅那个祖宗。”
　　“我可不想去，她矫情的要死，我可不愿惯着她。”
　　林妤抬头，看着从身旁经过的两人。
　　林妤愣住了，随后快速低下头。
　　那人显然也看到她，“你看什么呢？走快点。”陈晋推了他一把。
　　“走呗，让潘雅等等有什么关系。”
　　她拐进了三楼。
　　林妤不喜欢这个城市，不喜欢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交际往来，也不喜欢酒桌上的敬来敬去，也不喜欢何宴临随口说出来的话，不喜欢没有妈妈的世界。
　　果然，林妤才刚在高一五班找到位子坐下，就收到了舅舅发来的消息。
　　小妤啊，晚上来舅舅家吃饭吧，你外公外婆挺想你的，我问过你们老师了，今天不算正式上课，不强制住宿。来舅舅家住一晚，明天和宴临哥哥一起上学。
　　她确实是不太想去，但是确实很久都没见过外公外婆了。
　　她回了舅舅消息，答应放学就去看外公外婆。
　　那舅舅放学开车来接你。
　　她回完舅舅消息，班主任就来了。
　　一个踩着高跟鞋，穿着旗袍的年轻女老师，长发及腰，化着淡妆，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历史老师，我叫宋青瓷。”
　　“先来开个小小的班会，把该通知的事情通知一下，座位什么的也安排一下。”
　　“首先，非常欢迎各位来到安城一中，安城最好的高中，希望各位在未来的三年中可以找到自己学习的方向，以及自己的兴趣爱好，以此为目标而努力。”
　　“课代表的话明天等其他任课老师指定，班长的话有没有同学自告奋勇的。有的话可以尝试一下。”
　　“老师，我。”坐在林妤前排的男生举手。
　　“好，那位同学你叫什么？”
　　“老师，我叫段澎，我初中当过三年的班长，我有信心可以做好。”
　　“那就段澎同学是高一五班的班长，副班长的话有想法的可以私下和我说，对其他职位有想法的也可以和我说，包括科代表。座位的话，要不然我们采用摇号的方式，先摇到号的同学可以先选，第一个月先这样做，下个月月考之后我们再按成绩来排。好，开始吧。大家先拿上东西去走廊，我摇号喊道名字的同学进来选位子。”
　　“摇到的第一个同学是王娟。王娟同学进来来选座位。”
　　林妤站在外面，感受四点的太阳带来的热度，她微眯双眼看向太阳，有些晕眩后移开。
　　“哎呀，这不是到了嘛。”
　　“姑奶奶，你又不是对这里不熟，还要我俩亲自跑去校门口接你。”
　　“我不想一个人嘛。”
　　“得勒，脸真大。”
　　“你怎么老是针对我，从我们三在初中不是都被别人称为三剑客吗？”
　　“别，我可没那么认为过。”
　　林妤转向六班，看到了站在一起讲话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