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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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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01
夜晚本是可以进行思考的时候,但如果身边躺了另一个人则变得无法集中精力。
即使刚刚射过,还是想接吻,可以不接触舌头,亲吻嘴唇就好。有轻微的体温就可以了,被温暖了一点点就可以了,稍微感觉到是被爱着的、被尊重的,就可以了。
因为黑暗而感到孤独或许是动物的本能,原来没有这么觉得,但现在这些状况越发明显。
严樊旬看着透了一点光进来的门下面,又看看躺在身边的左贤。他悄悄地爬过去,趁着一点点的光线看着左贤熟睡的脸。
严樊旬小心地用手指抚摸左贤的脸颊,这种肢体接触的欲望是很自然地升腾出来的。
但他突然又觉得不妥,就这么爬到床的另一边,侧过身去闭上眼睛,他安静不下来的耳朵中充满了耳鸣。
两个男人住在一起是没有办法持久的事,但发生了身体关系的男性友人之间是不是要用新的价值标准来判断呢。
严樊旬被这些牵涉到道德的思考弄得焦躁,他想要停止这些思维,却越来越痛苦。
更何况本来就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对方各方面的条件高出自己很多,却这样接吻、这样抚摸,这样抵住鼻梁。
假如说左贤是在佯装出和自己关系好的模样来安慰自己,实在说不通,但如果不这么解释,就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喜欢和自己在一起。
因为不断地担忧,严樊旬没有退租之前的房子,但他一周会去左贤那边住两天。左贤说过让他搬过来,但严樊旬无法将自己的生活完全交托给这个年少时最好的朋友。
小时候没有看清的差别,现在完完全全地看清了便觉得恐惧。自己腿不好,工资也很低,左贤却是所有人眼中完美的存在。彼此的爱好和兴趣也因为境遇的不一样变得截然不同,仿佛自己还停留在当年,左贤却已经往前走了十年。
前段时间父亲过来要了一大笔钱,看着他央求说“绝对是最后一次”的样子,还是把钱给了他。本来积蓄就没有多少,现在更加紧张,不过比起小时候只能吃些面条的生活,现在也应该知足了。
希望生活变得更好一点,但这个更好只能是和自己比,如果要和左贤比较,便一辈子也无法达到那个高度。
严樊旬动了一下有些跳痛的膝盖,想起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但以这种疼痛的方式看,明天一定是个雨天。
他睡在床的边缘,仿佛因为寒冷而蜷缩着。细微的风中,他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脸上的伤疤。
初一的时候,外面在下雨,严樊旬趴在家里的台子上做作业。到了九十点,爸爸推开门回来。他带着满身的酒气,一把揪起严樊旬的头发往墙上扔。
还没有意识到要逃跑的时候,已经被打破的酒瓶划破了脸。严樊旬本能地用手捂住流血的地方,但却被拉开手指殴打。脸颊被扇了耳光,一下子就肿了起来,连牙齿里面都是血。害怕更加可怕的遭遇,拼命地想要往前爬,却被爸爸一把踩住后背,不断地揣着腹部和脊背。严樊旬忍不住呕吐起来,他本来不想哭,但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红色,便害怕地低声哭泣。等殴打进行到了最后,他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那天晚上,他在地上躺了一晚上。半夜里,他一个人爬起来,对着水桶里清澈的水看到自己脸上的血和伤痕,眼泪滚落出来。严樊旬痛得无法站立,他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像狗一样地爬到墙角去。
在房间的角落中,他蜷缩成一团哭泣,感到天气正在慢慢地变得寒冷,他害怕自己活不过今天的冬天。
第二天的早晨,爸爸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带他去看医生。但不管医生问什么,严樊旬都一言不发,他害怕说错了话,晚上被爸爸杀死。他安安静静地靠在医院白色的墙壁旁,眼睛上绑着绷带,他在想医生是不是隐瞒了一些东西,或许自己的身体是无法活过冬天的。说不定自己的生命在什么时候就突然停止了。虽然那时候对死亡没有理解得那么透彻,但依旧觉得异常恐惧。
就算当年不断地被殴打,但现在只要父亲来要钱,严樊旬还是会把钱给他。如果不给他钱,他似乎就会被赌场或者高利贷之类的家伙杀掉。父亲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当时的自己应该是一样的,那是仿佛陷入深渊一般的无边恐惧。
“起来了。”
做着过去的梦,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处在浅眠中的严樊旬被左贤叫醒了。
“早饭我做好了。起来吃吧。”左贤说,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床边。
“不好意思,我睡过了。”严樊旬连忙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
“慢点,别慌。”左贤说。
严樊旬穿戴好,去卫生间洗漱,他把滴在池子里的牙膏泡仔细地冲掉,再把毛巾挂得整齐,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走到桌子前,轻轻拉开椅子,以免椅脚在地板上划出痕迹或者发出声音。
“趁热吃。”左贤说。
严樊旬在左贤对面坐下,小心地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很快就把碗里的东西吃得一点都不剩。
“还要吗?”左贤说,“我帮你去盛。”
“不用了。”严樊旬回答。
“吃这么少上班要饿的,我帮你再去盛一点。”
严樊旬赶紧站起来,说:“我自己去。”他走到厨房里,盛了一点点,再走回来。
“多吃一点。”左贤看见他的碗,说。
“已经够了。”
“不用和我客气。”左贤说。
严樊旬微微点了一下头,等他抬起头,左贤伸手过来,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沾了东西。”
“我自己来就好。”严樊旬用手指又抹了一下嘴唇。
“不用和我客气。”左贤说。
“我知道了。”
这样冷淡地回答之后,左贤也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