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下起舞》李岁无忧

1、第一章

　　我叫苏念，一个生长在乡下的普通女孩，我的成绩不算好，家里更谈不上富裕，我是大千世界最普通最平凡的人。

　　我一无所有，我拥有一切。

　　二零二零年十月二十六日，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她的死讯。她家的保姆许姨给我打电话，隔着一百多公里，我却好像看见了她站在那破旧的出租屋里，眼眶盈满泪水，身体不停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小念，雅小姐她、她在县医院里，过、过世了，呜呜呜…”许姨这人性子软，江雅（即她口中的雅小姐）的死讯对她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对我也是，痛苦、悔恨，我在苦海中沉溺；炽热、烈焰，我在燎原大火中挣扎。

　　二零一五年夏天，我和她初次见面。盛夏的时光里，蝉鸣不止，我特别喜欢往外跑，一点也不害怕，小镇上到处是熟悉的面孔。在街角的小巷里，我一眼望见了她，她身穿白底玫瑰纹过膝长裙，半长的头发只用一只素色皮筋简单扎着，笑得那样温和，明亮的眼睛像极了一弯月牙。她向我问道：“小妹妹，我初来乍到，能给我带个路吗？”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天鹅绒一样丝滑悦耳。她和我说了地址，原来她就是我的新邻居，“跟着我来就是。”我记得我这样回答。那年我十岁，她十五岁。

　　她刚搬来半个月，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是个声音好听的姐姐。那天，我一个人在院子捏小泥人玩，一只漂亮的蝴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振翅飞舞是那样美丽动人，跑着跑着，我被小路旁的石头绊倒，满院的红玫瑰扑进我的眼中，那样绚丽多姿。她走到我的面前对我伸出一只手来，“快起来吧，你的膝盖磕破了。”我把手递给她，她用力将我拉起，低头一看，左腿膝盖上擦破了好大一块儿皮，血迹微微渗出。“别看了，我给你处理一下，跟我来。”我的思绪被打断。她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二楼的客厅里。“你先坐着，我去拿医药箱。”她松开了我的手，我心里有点舍不得，她的手那样温暖。

　　孩子的内心世界分外清浅，情绪都写在脸上，她轻声笑着。片刻之后，她提着一只医药箱回来，坐在小圆凳上，细心为我处理伤口，酒精沾到皮肉里，很疼，我的脸皱巴巴的，拧成了一团儿。她似乎察觉到了我身体轻微的颤抖，手上的劲儿更轻了些，等她用绷带将我的膝盖包裹起来，我暗自想着：终于结束了。她温和地笑了笑，“乖，不怕，我给你糖吃。”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儿，一颗糖是哄不好我的，所以我吃了三颗，嘿，橘子味的果糖真的很好吃。现在，我在市面上已经找不到那种糖了。我突然问她，“我叫苏念，思念的念。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愣了一下，学着我的腔调，“我？我叫江雅，雅致的雅。”我看着她的笑容，原来她是这样好看的一个人。

　　随着时间推移，我和她渐渐熟络起来，“小雅姐，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理我？理理我嘛。”她晃了晃神，才意识到我喊她很久了，“念念，你喜欢跳舞吗？”她问我道。我一听这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点点头又赶忙摇头，像个拨浪鼓似的，“我不会跳舞，只是喜欢看别人跳舞，姐，你会跳舞啊？”在我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她欣然点了点头，又摇头，“我会一点点，但没有系统学习过。”我看着她的动作，“姐，你又模仿我，不理你了。”她试着安慰我，“念念听话，姐给念念吃橘子糖。”我不乐意了，“你每次都这样，我又不是吃货，糖吃多了会长蛀牙的，哼！”“那我跳舞给你看？”她试探性地问道。我一听她说要跳舞，心里的火气就像破了洞的气球似的“噗噗”地泄完了，“好啊好啊。”我记得自己不争气的话。

　　她跳的是芭蕾舞，当时我根本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舞蹈，一个劲儿拉着她问东问西，她总是耐心回答我。她的舞姿是极优美动人的，像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如江边柳枝般婀娜多姿，更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后来，我上初中了，学习任务越发繁重，或许你们觉得这段友谊要到头了，但我还是有空就去找她，那一天是二零一七年六月初九，我放假回家，从许姨口中知道她病了，在县医院住院，为此我花了一番功夫，才让父母同意让我去看她，去医院的路上路外花店，我停下脚步，想买点什么给她，就像电视剧里有人生病住院，去探望的人总要带上鲜花水果，可我没什么钱，出去回去的路费之外，我身上仅有二十一块钱，不够买一束花，我只好让店员给我包了七支红玫瑰，三块一支，正好是我能买的。到了她的病房，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也没有想象中的鲜花水果簇拥。我和她聊了一会儿，但她不太舒服，我问她是什么病症，她说：“是我小时候得心肌炎落下的后遗症，不是什么大毛病。”我没能陪她太久，下午就乘车回了家。在那之后她出院回来了，一切都很平静。

　　可我放暑假没多久，便再次去县医院看望她，她的身体变得水肿，脸上的线条不再流畅，只有笑容依旧那样温和，她患有抑郁症。记得有次我给她打电话，她唱歌似的回答我，我心里就感到不妙，她平时是个挺严肃认真的人。她竭力为我跳了一支舞，舞姿是优美的，跳完之后她流汗不止，呼吸不畅,她服用的处方药碳酸锂在她的肺部积聚了大量液体。

　　接到她的死讯，我感到茫然无措，服用抗抑郁药物让她的病情得到恢复，同时也摧毁了她的健康，她死于心力衰竭。

　　她曾在月光下起舞，时而滑入黑暗无光的罅隙，却总能再次旋舞而出，现身在银色的月光下，让我喜悦、欢狂。

　　自她长眠之后，月光再也不同。

　　我生长在农村，是个乡下丫头，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世地位，没有财富金钱，更没有什么美貌。遇见她之后我才发现我原来拥有一切，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真心待我的朋友，有独一无二的她，以后，我或许再也不会遇见像她这样的人了，所以我选择将这份回忆密封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