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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见龙在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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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月神判处一生留观后,易梦的心路历程经过了几次变化。
刚开始是恐惧,莫名其妙被关押在一个人生不地不熟的地方换谁谁也慌。但等她同大司命来到自己的住所,发现住宿条件不差,不仅是自带小庭院的单间精修房,还不需要缴纳房租及水电费时,心中的惶恐瞬间不见了。
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易梦尤其擅长随遇则安。来都来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愁也是一天,乐是一天,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她心中不再苦闷,有意拖拉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一进屋子,这边嗅嗅香炉,那边摸摸挂画,东张西望的模样丝毫不像是被软禁的傀儡,反倒像是受邀前来的贵客。
负责押送易梦的大司命觉得很是奇怪,方才带这人经过回廊时她还是神色闷闷,怎么一会儿功夫就眉飞色舞了。大司命不敢掉以轻心,遂主动与易梦搭话,试探她的口风:“这间屋子可还合姑娘心意?”
“很好很好。”易梦赞口不绝,“五星好评。”
大司命听她言语怪异,一时不知怎么接这话,正蹙眉思索之际,易梦已掠过她跑到院子里,欣赏起院子正中那棵歪脖子白樱树。她绕树转了一周,忽而又对树下那微微泛着热气白烟的水潭起了兴趣,遂偏过首问大司命道:“这是可以泡的吗?”
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大司命心下冷笑一声,简短答道:“可以。”
“哇!”易梦微微惊叹一声,当即蹲下身以手试了试水潭的温度,自言自语道,“有点太烫了,这地方冬天待着一定很舒服。”
只怕你未必能活过三秋。大司命微微勾了唇角,同易梦拱了拱手道:“姑娘且行游览,我还有事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唉等下,司命留步!”眼见大司命转身就走,易梦连忙拍拍手撇去水珠,起身追了上去,“我日后是只能住在这间屋子里吗?除我之外还有没有别人啊?没人的话能养宠物吗?”
大司命微微愣怔,留观的意思是“留而不束,观以后动”。月神的指示本就不够明确,大司命也不知道这收放之间的尺度在何处。易梦这么一问,大司命便有些犯了难,此时再去请示月神,势必会被斥责办事不力;可她若自作主张胡乱作答,迎合了月神的意思还好,只怕与月神的主张相违背,少不得被一顿怪罪。她权衡再三,不愿与这事扯上太多瓜葛,遂同易梦道:“姑娘自便,莫要违逆月神大人的意思即可。”
好一介官腔,避重就轻答了跟没答一样!她若能知道月神的意思,还犯得着在这细问吗?易梦为大司命说话的艺术折服,却也不怪罪她,大家都是打工人,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易梦遂没再追问“月神的意思是何意思”,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继续去观赏庭中那棵白樱了。
大司命心下长舒口气,如释重负往门外走。她前脚才迈出门口,便有妖风扫面而过,大司命心中警铃大作,手掌相合逆向一转,带出一枚尚未完全成型的太极符。易梦整个身子藏在树干背后,以树为屏障半探出个头,又害怕又兴奋地看大司命表演魔法,玄机的后期特效再怎么精湛,那能比Live版打戏好看吗!
可惜她翘首以盼等了半天,惹得大司命心生戒备的人迟迟没有现身。大司命又在门口驻足了片刻,确定没听到什么动静后,这才垂手于身侧走了出去。
易梦先是瞠目结舌,继而大失所望。妈的,这段剧情搁玄机里拍怕是又能水掉十分钟!什么玄机!明明是故作玄虚!根本就没啥好怕的,白白害她跟着情绪起伏了那么久,最后发现大司命完全就是和空气斗智斗勇。
易梦愤填膺,一掌拍在庭中树干上,按理说她也没用上多少气力,枝上的白樱却很是配合纷纷下落,赐了她一场花雨。易梦的注意力瞬间被那洋洋洒洒的落花吸引,她仰头看了看那棵巨大的樱树,很是痛心自己的手机已经粉身碎骨,没能为她记录下这场美景,小视频没得拍了,朋友圈没得发了,外卖没得点了,小说没得看了,卡没得抽了,微博没得刷了,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悲夫!团购剧本杀的人千千万,为啥非得是她这单出问题?难道就因为她口不择言骂过秦时明月几句?可她不是已经被群起攻之落荒而逃了吗?过分了啊,假如这是官方整活那就太过分了。然而沿着这条思路往下想,一边骂玄机有病一边掏腰包的难道只有她一个吗?如此说来,是不是意味那些人也可能和她有着相似的处境?
团结就是力量,倘若还有其余落难者,她自然要向其余流离失所的小伙伴发出信号——太简单了,任何看过小说的都知道那句传唱于所有穿越者之间的暗号。博览群书的易梦士气大振,立马跑回屋子,四下摸索一番,竟真被她翻出笔墨。奈何她找了又找也没能找到纸张,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然想起自己身在秦朝,怪不得找不着纸张。易梦恍然大悟之时也难免心生幽怨,这动漫打了历史为骨艺术为辅的旗号,既然能有渔网袜,怎么就不能有纸嘛?
易梦撇了撇嘴,环视屋内最后相中了书架上的卷轴为纸张的替代品。她一连拆了几套,发现它们都已被奇奇怪怪的文字与符号填满,易梦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没能看出什么门道,只好把它们收起放回原地,出门碰碰运气。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能写的东西又如何,奇遇都是这么解锁的嘛。她前脚迈出门时还是意气风发,下一秒见到庭中人时却浑身一僵,不敢乱动。
立于树下的人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不用回头也察觉出她的踯躅,出言讥笑道:“怎么不敢动了?方才你不是还寻死觅活吗?”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嘛。”易梦干笑两声,见白凤好像没有杀她的意思,便趁着这机会疾步上前,朝他鞠了个躬,“误会,都是误会!我不是故意——”
“我没兴趣听。”白凤抬手摆了摆。
他这种人像极了那种微信群里说一句话,害整个群冷场10分钟的存在。易梦心下感慨,假如流沙有微信群,他们私下一定会拉一个没有白凤的小群……当然,也有可能7个人建出10个群,而且不出意外10个群每个群都有张良。
太对了太对了,一想到张三的骚操作,易梦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
她的笑虽然无声,但依旧吵到了白凤的眼睛。他斜她一眼,用一种“你不该笑”的祈使句语气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幸亏她的班主任、领导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身经百战的易梦好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立马捂住嘴,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而没有真的告诉他她在笑什么。
白凤也懒得同她废话,扯回正题:“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大人请问!”
“你不是阴阳家的人。”
啊?这是疑问句吗?这是在求证吧。他问这问题做什么?易梦隐约觉得有坑,却看不出坑在哪里。她纠结了半天憋出一句:“呃……这有点复杂。”
“只答是或不是。”
易梦倒是想含糊其辞,但对方拿出了公诉方那套问询方式,她便招架不住了,在“是”与“不是”之间挑了挑,两害取其轻(她认为的),答了:“不是。”
“你真是闯入蓬莱殿的外来人?”
“是。”
“为何?”
易梦为难地皱了皱眉:“这题好像没法只说是和不是……”
白凤额间青筋微微跳了一下,以温柔带笑的声线问:“你找事吗?”
所以说大家不要相信声优,声优会给人带来幻觉。易梦在温柔陷阱里醉了三秒后,被料峭春风一般的眼刀劈中面门,倏然惊醒,急急申辩道:“不敢不敢!”
她张了张嘴想乖乖作答,却发现自己因为过于紧张,竟将对方问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易梦难过了,她实在没勇气去问对方“你刚才问我啥”,只得努力在已经空白的大脑里把他们的对话倒放一遍,并终于在记忆的角落翻出了答案。
知道问题就好办了嘛。易梦长长松口气,擦了擦额间冒出的冷汗,老老实实回答道:“来玩。”
“来玩。”白凤有些机械地复读了易梦的回答,易梦顿时不安了,她听不出这语气是何意思,但从对方的脸色来看,这好像不是他希冀听到的回答。
他八成是觉得自己被耍了,但但但是这本就是真实的答案啊!在保命和诚实的美德之前,易梦果断选择了前者,篡改供词道:“来参观。”
白凤并没有因为新版供词展颜。
易梦不得不再改一版:“走错路了。”
她话音刚落,瞄见白凤扬起手,当即抱住脑袋护住头蹲下身惨叫道:“是真的是真的!我发誓!我参团的时候路上堵车我就迟到了,我到的时候大家都不在,我看门开着直接就进去了,穿过一道长廊推开门然后我人就在这了。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是NPC啊否则我哪有胆子喊你老婆。俗话说的好,君子动口不都手,俗话还说,好男不跟女斗,俗话还还还说,不知者无罪——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我呜呜呜。”
在短暂的沉默后,白凤不屑道了句:“打你我都嫌手累。”
“大人英明!”易梦感激涕零抱着头站起身,她实在不敢在这久留,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白凤没答话,但微微侧身让开了一条道,易梦见大门就在前方,如获大赦撒丫子就往门口跑。她才跨出一步,惨遭侧方一足趁虚而入,不过轻轻一勾,却因着力点精妙,以最小的气力发挥了最大的效果,径直害她重心不稳乱了步伐,右脚跟不上左脚,扑摔出去。
易梦趴在地上懵了片刻才回味过来方才这一摔不是自己的问题,她心情复杂地抬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那染着紫发的非主流对她假笑一下,悠然答:“你可以走了。”
末了他歪了歪头,负手于背后,以陈述的语气抛了一问:“我没打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