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爱上层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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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诩在外虽是个让人挑不出错处的主儿，对子女教育却独树一帜，自成一家。傅氏男子不拘士农工商，凡能潜心做出一番名堂的，皆为傅氏好儿郎。女子则更为宽松，只要不至败坏门风，便是不羁娇纵些也无妨。傅谚在这件事上与傅诩同出一辙，相比傅诩的放养政策，傅谚则开诚布公的不允许傅榕和傅檀约束两个姑娘的日常。因而，四个明的少女时代过的比同龄人恣意飞扬，随性洒脱许多。
那日梨棠轩的醉饮青梅，也是傅檀用过晚膳后来瞧女儿，才发现四个姑娘歪七扭八地躺在凉亭杌凳上睡意正浓。明羡和沉璧脑袋紧紧地挨在一起，仿佛上一秒还在咬耳朵，不意下一刻便坠入梦乡。傅檀小声吩咐将小姐们搬挪回内室，又吩咐将里屋的床榻铺厚了好些，确认了晚上守夜的丫鬟，还命月移、星转在小厨房煨了山楂果茶，若是半夜醒了也好喝着压压酒。傅檀才出了门可能半路又想起来，着人又送了些易克化的果子来。
傅诩得了消息后，原本不打算过问的，倒是苏昀有些按耐不住，却也架不住傅诩几番劝慰，最后坚持吩咐了杜妈妈明日天一亮便去梨棠院给几个姑娘过个脉，另备些暖胃的早点方才肯就寝。杜妈妈是傅诩特意着人寻了来，有些许医术傍身又身家清白，是个能帮衬苏昀看顾后院的老人儿。
次日清晨，在煨的软软的山药粥的浓香中，四个姑娘相继醒来。杜妈妈早已侍立在旁，不等姑娘们收拾起身，苏昀便领着身旁的何妈妈并几个大丫鬟一道来了。明颐的脸颊在苏昀蹙眉的瞬间仿佛刚焯过的虾，隐隐有热气溢出，她不太自然地起身梳洗。倒是静影仪态端庄地收拾爽利后，打着帘子走出内室，请安后便陪着苏昀进早点了。明羡与沉璧则将醒未醒的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简单收拾了便出来用食。苏昀虽通情达理，却比傅诩讲究规矩，毕竟若她再不拿捏，男子还好说，几个姑娘便要在京城淑女榜上彻底找不到名儿了。若说昨儿的事是姑娘们一时贪杯，横竖自个家里便是纵情恣意了些，也算不得多么出格。但今儿祖母特意过来与他们一起用食，实在不该失了礼数。果然，食毕，苏昀便领着沉璧与明羡回墨池斋训话了。
苏昀简单几句说完，呷了口茶，打量着就快把脑袋垂地上的两个姑娘，和隔着一道院门都闻得见的浓稠睡意。苏昀故作平静地捋了捋就快滑到肘处的镶银鸡血藤镯。藤条皮质厚实，品相饱满，镯头嵌了雕蟠龙蝙蝠的四合如意云纹护尾，单瞧纹饰便知是上了年份的，只是藤镯皮质密实，色泽饱满，倒像是刚从藤蔓上折下的。沉璧素来最爱这些镯儿簪子，好几次哄着苏昀想要了去，眼看苏昀便要褪镯子了，最后被傅诩又按了回去。这会子，沉璧瞌睡的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更顾不得垂涎祖母的镯子了。苏昀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让杜妈妈把明羡先行送了回去，毕竟隔了一房，苏昀不愿逾了矩。待明羡走后，苏昀又要了一碗茶，方才悠悠地自己言语道：“沉璧这丫头这般不够沉稳，不若把我这鸡血藤镯赠了明颐，我瞧她倒是个懂事的孩子。”沉璧急地睡意也顾不得装了，着急忙慌地就往起站，也不觉踩到衣裙的下摆，一股脑儿地着急往祖母怀里扑，想着非得好好的撒一阵欢儿定要磨到苏昀点头将藤镯许给她才成。却不意被脚下的裙摆一绊，整个人便朝苏昀怀里跌去，一旁的何妈妈急得正不知该先去搀沉璧，还是去先扶被冲撞的东倒西歪的苏昀。苏昀这一歪，连带着一旁八仙桌上的茶盏在几下剧烈的摇晃后并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一骨碌儿砸在沉璧膝边，虽是仅小半茶水迸溅到腿上，沉璧还是觉得这茶定是沏的很开，不然隔着不算薄的春裳她不该有这么明显的灼热感。苏昀手忙脚乱地扶起沉璧，原本微蹙的蛾眉在对上噙着泪的沉璧时，又渐渐舒展开了，苏昀柔声问道，“可是碰疼了？”沉璧故作委屈的低低地道“疼得厉害”苏昀佯装不悦地道：“你素日毛躁惯了，这点磕碰哪里便受不起了？”沉璧忙避重就轻地解释道：“还是挺疼的，孙女儿怕疼”。苏昀不忍直视沉璧，别过脸去，理了理压襟和交领。沉璧低眉顺眼地细语道：“孙女儿昨儿和阿姊们聊的尽兴，一时忘情多饮了两盏，累祖母担心了。”语罢，沉璧一面揉了揉刚才茶水溅到的小腿，一面伏低了身子状似羞愧的抬不起头。苏昀犹觉有几分不悦，若非拿藤镯为饵，这丫头还想继续装瞌睡来逃避，实在可气！“你母亲身子不好，你也算自小养在我跟前的，规矩一事可谓是我耳提面命一手调教出来的，结果到头来，你还是这般拿不出手。”苏昀话音未落，何妈妈便拎了一壶新煮的茶并新的茶盏上前来，沉璧忙站起身接过何妈妈手里的茶盏，恭敬的捧到苏昀手肘边。又拎过淡墨色的石瓢壶，为苏昀满满地斟了一盏茶，方如一苇芦花笔直的侍立在旁。沉璧尽可能的放柔腰肢，希望自己看起来能往娇花照水的边儿上靠。
苏昀绷着下颌端起茶盏，遂又重重地放下，她蹙眉继续道：“四个姑娘里属你没轻重，昨儿宿醉之事我本不愿与你计较，然今日观你毫无悔过之意，依旧轻慢长辈，想着蒙混过关。他日傅氏女子皆有姻缘，独你留下，且看你可有心思惦念这些旁的！”沉璧见苏昀今日不大好糊弄，明显存了要好好整饬她的心思，只得放低姿态再三承诺下不为例，方才得以脱身。
这一番赔罪下来，沉璧突然后悔早晨那碗山药米粥只喝了小半碗，这阵子全消化了，她强打起精神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在应付完苏昀后满身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木犀苑。
木犀苑是前院主人择的字，取岩桂树之名，听院里的老人说，这苑子的木犀树原均已长到二三人合抱那么粗，而后因为一场大火满苑木犀尽数毁去。次年春始，才蓦然发现有一株小小的木犀正破土而出。很难想象，沉璧屋前葱葱茏茏的这株木犀，枝丫盘桓在屋檐上，遮住大半的青瓦屋檐，正是当年那株破土而出的稚嫩幼苗。
待沉璧抬脚迈进房间才堪堪看到外间柚木雕的单翘头贵妃榻上，静影一手托腮，一手执卷，意境悠闲地倚在鹅羽软垫上。她如瀑的长发披垂在肩头，还有几分潮意。沉璧心下一暖，心知静影定是一出浴便赶来看她，忙上前嬉笑道：“阿婥你急着来瞧我，可穿了里衣？”只有在私下，沉璧才会唤静影乳名。静影莞尔一笑，她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星子，长睫微垂，语气柔婉地道：“阿璧你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玩笑，祖母可罚你了？”沉璧毫不斯文的扑到静影腿边，静影佯作嫌弃地扯过压在沉璧身下的裙角，即便如此，裙裾上绣的丁香色垂丝海棠已有几分微皱。静影拢了拢淡紫色的对襟上襦，又直起腰身，月华色的裙摆随着双足着地垂落下来，裙角的垂丝海棠随着院中时而拂过的微凉翩跹起落。沉璧见状，忙夺过静影手中的书卷，软语央求道：“姐姐莫走，留我一人闷的慌，再几日恐怕祖母不来拘我，我爹也要拦着我读那劳什子训了”静影咯咯地笑出声：“那点训还能难住你！？”沉璧最爱这般的静影，嬉笑怒嗔全由心意，不再是傅诩那副画中人儿的调调。
“阿婥你没见过，傅老头人前最是一丝不苟，把自个捯饬的油光水滑，私底下却和祖母抱怨她做的寝衣包的太严，连他小腿的腿毛都得不到充分舒展。还有上次，傅老头与持帖子来访的吏部康大人聊的那叫个投契，结果人家前脚刚迈出傅府的门槛，后脚他就着人将康同僚坐过的席子搁庄子上供管事儿的用，连同当日用过的茶具，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目光所及之处径自消失。枉我还强挖了半天祖母的情感历程，愣是没找到丁点儿康某人的痕迹，倒是从前有个马夫仿若姓钪，驯的一手好马，傅老头还格外器重...不过我就不同了，人前人后我都这般，亳不虚伪做作。”静影笑得愈加明艳，她的眼梢眉角都是笑意，整个人仿佛蜜罐里捞出来的，散发着金灿灿的姝色。沉璧甚少见到这样的静影，在她的脑海中静影的美是空灵的，是冷寂的，彷佛梧桐微雨的午后，一簇半遮面的芙蓉花兀自风流。“怪道祖父总拦着祖母不让偏宠与你，原是你自找的。”静影的笑意都晕染在她的声音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爱上层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