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7
地堡中所有高级将领从来没有看到一贯以冷静著称的路德维希这个样子:
他恶狠狠的盯着总理,双手撑在桌面上,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纪律规则全都不顾,就差拽着戈培尔的领子将他扔到地上。
宣传部长阴鹭的眼神亦毫不退缩,其实眼神多少还是有些回避,他早就做好了殉葬的打算。
“路德维希你冷静点!”新总统命令道。
“我们现在不投降还有别的选择吗?所有人一起死?把柏林变成坟场?让所有居民和我们一起殉葬?还是干脆点一把火连同红军一起烧了完事?!”
“路德维希!”
“我回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孟克被俘,他还告诉我孟克他们经过贫民区的时候被普通工人挥拳示威!你说说看这算什么!这就是工人社会主义?!还是什么党魂不灭?!这是我们所保卫的城市?!”
路德维希扬起他的胳膊,军服上透出一道一道棕黑色,在捋起袖子的时候,伤口和军装分离,黑色血痂下红色的伤口又重新开始另一次分泌粘液的自我愈合过程……
“这到底算什么……?我知道有些居民受不了这样无休止的炮火攻击,他们就偷着给红军送面包,送钱,给他们指路。各位,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敢说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你又能怎样?我们都对第三帝国宣过誓。”总理此时的话也没有了往常那样极具煽动的蛊惑力,无法弥补的苍白,就像那脆弱的誓言一样,咔崩一声,碎了。
“那些誓言并不能保佑我们胜利。”邓尼茨总统疲惫的拉了把椅子坐下,“但我同样不相信那个东方人……路德维希,你知道他们……”
“那么找西边的盟军?看着有人逃过去却直接击毙的盟军?”
路德维希看着叱咤风云的武将们沉默,诚然他们是伟大军事家,却不能算是成功的战略家。他们缺乏对情境准确的判断,或者不是由于缺乏掌控力,仅仅只是将军人的尊严供奉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位置。
如果基尔伯特,他那个张扬的哥哥要是在这儿一定会愤而拍桌,一脚踩着桌子一边骂:
——你们倒有一个给本大爷拿出亲父那样的魄力来啊!净他妈说些没用的!再不决定就都洗好了脖子等死吧!
如果基尔伯特还在……
哥,你千万要等我……别扔下我一个人……
地堡里气氛胶着,各种不明的情感纠缠,封闭的环境中更显压抑。
重重迭迭,像是一条盘踞在天花板上的蛇,伺机咬断这个濒危国家脆弱的咽喉。
基尔伯特好像出现了幻觉,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烤的太久。
或者是靠一身单薄的军服熬了一晚,又继续接受太阳的暴晒,没吃没喝将近两天,伤口暴露在粉尘中,体力几近极限。
那些伤口,就是他家人死亡鲜明的记录,每死一个人,就会让他身上多点伤,从轻微的破皮开始,逐渐加深伤口,最后渗出血来,有些结痂,有些持续着恶化……
维斯特,你是不是也和本大爷一样……?
“维斯特,伤要赶快治……本大爷记得好像还有一个医疗班……”
他丢了他的鸟——现在整个城市没有面包渣,有的只是成堆的弹壳——基尔伯特依然,在其它人眼里看起来像个傻瓜一样,自言自语:
“切,本大爷,一个人也很帅气……”
基尔伯特不断重复那曾经的咒语,那让他熬过了那些艰难的儿时。他挥着剑,蛮横甚至有些胡来的开创了一个属于他的时代,然后又事不关己的将一切荣耀打包送给维斯特,依然口袋空空,哼着冲锋小调,过他潇洒的生活——一旦危机来临,他立刻放下酒杯跨上马背,左手握剑右手持盾,他还是维斯特那个最忠诚的卫士。
被捆在楼顶的十几个小时,他俯视着那些举着枪疯狂的人,其实也看不清,只能靠身上增加的伤口臆测巷战的输赢,哦,自然还有大厦内部最后残存的抵抗。
他妈的……
他头上那些违反引力原则而张扬的碎发终于扛不住,它们垂下去,耷拉着。
亲父……我答应你要自力更生,可是,竟然把一切都输了……
……维斯特……我没脸让你原谅我……
维斯特……
……
那时神圣罗马帝国瓦解,他从战场上提着一个金发蓝瞳,满身血污的小鬼回了家,给他看自己写的书,手把手教他练剑,带他去少爷那里接受艺术熏陶,然后一路护送将他送上王座……
他们并肩经历过马恩河的血洗,躲在战壕里裹着一席破毯子;却也站在甲板上注目海风鼓起的旗帜,那日德兰一瞬的辉煌……
他们被压上法庭,蓝色和紫红的瞳孔深处刻下了那些无耻剥夺者的样貌,再被他们架着手,攥着笔,在那纸“合约”上划出自己名字模样的伤痕。
然后一个打磨一个组装,只为了那寄宿了“和平”的时钟。
那年,马克在这条街上被人肆意抛洒,花纸纷飞,楼下那些人哭嚎,他们端庄的脸上写满了悲愤——几亿马克还换不来一颗鸡蛋,这要让他们怎么活下去?
哦对了,当年那个小胡子是怎么叫人烧的国会大厦?本大爷没什么艺术细胞,好不容易设计一个维斯特喜欢的还让丫烧了……
……
持续高烧的基尔伯特根本控制不了那些记忆,那些记忆竟然如此可怕,决堤,那些影像要吞没了他……
如果死……能解脱吗?
本大爷的位置……又在哪?
路德维希最终还是未能说服身经百战的高级将领,他们决定像个军人一样战死疆场。
“我们不能将柏林交给红色政权。路德维希,你看到那些红军所做的。”邓尼茨的口吻不容置疑。哦,那所向披靡的红军,又何尝不像来打劫的土匪?如果一定要选择缴械,那他宁可选择一种体面的方式,当然西边压境的阿尔弗雷德和阿瑟没有满足老人这个愿望。
(*卡尔•邓尼茨出于对苏维埃政权的恐惧,欲转求英美盟军投降,未果,决定血战到底。)
“我拒绝。”路德维希紧锁眉头,“再这样下去,全城都会死。军人可以死在沙场,可那些孩子,妇女,老人哪?”
害怕防止路德维希失控,新总理冷静迅捷的下达命令:“把他关到禁闭室去。”
戈培尔先一步看出了总统的动摇,但他此刻没有别的选择,他要去执行那个人的意志,那些许久之前的允诺,他必须去兑现。
路德维希睁大了他蓝色的眼睛,他从未想到那些人竟然会如此对他,无视他的意愿。
他们是他,他却不仅是他们。
此时的他好像地堡里一只走投无路的狼,高傲,决绝,充满了攻击性,更是孤独。
“路德维希,你不能让感情左右整个战势。”
“还有什么战势!”
他不甘,却被押送着关进了暗堡的小屋,静下心来,军靴声杂乱。
最后,那个特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知道那是总理先生,很久以前就知道“总理”早就准备了自裁的毒药,在将他和他哥送上绝路之后,去追赶,在那黄泉路上尽力的跑,追上1590分钟前先一步离开的那个人的脚步。路德维希冷笑: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不知道那个跛子赶不赶得上。
哥,他一拳砸在墙上,落下的粉尘染在他的伤口上,由红转黑。
五月一日下午十八点,代表德军最高统帅部的克莱勃斯将军告知红军:第三帝国拒绝无条件投降,帝国将士将奋战到最后一秒。
伊万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消息,他旋转那音量,将这个消息广播给楼上的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听着,远望:到处飘扬的红色旗帜,土灰色的人影稀稀落落越来越少,在滚滚红流中,是那么异样的存在。
他张了张嘴巴:
“……维斯特,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本大爷绝不让你落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