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中秋特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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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王府大劫之后即被幽闭于“英华殿”的皇甫昱怀着无限愤懑仇恨渡过了数不清的春夏秋冬，英华殿本是皇甫家供奉佛事礼佛修身的所在，皇帝一纸诏书下成为与世隔绝的铜墙铁壁，伺候的宫人恨不能毒哑喉舌瞎了眼，谁敢言帝王之过，对高墙内的主子也只能偷偷在心里头同情。
日日夜夜与寂寥为伴，好端端的人想不发疯都难，本来丰神俊朗的青年一日阴郁过一日。苦苦煎熬至今恐怕真是熬到头了，连瞒报军情成了惯例的太医都纷纷向皇帝暗示此人已药石罔医病入膏肓。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这人在当今的心里头占着何等不一般的地位，真突然间有个三长两短太医院里相干不相干的能死个大半。是以无不尽心尽力使出浑身解数但求那人能活的久点再久点，只要能活得长过当今去，他们的命也就算保住了。
显帝一行三人踏进这方铜墙铁壁般的天地后就只见殿内殿外匆忙的身影不是太医院的太医药童就是伺候汤药的内侍，显帝神色一僵，尤公公立马拦下个小太监问话。
“慌慌张张的何事？”
小太监险些冒冒失失一头撞上至尊，晃眼的明黄龙靴扎进眼里的刹那方才意识到自己冲撞了圣驾，慌张之下只顾着跪地磕头告罪，回话不得章法。
“公子，公子，太医说，公子……”
什么公子太医太医公子的，挺明白的人听了都能脑筋打结，见此场景不安油然而生的显帝没耐心听他胡诌一通，拽着日辰直冲内殿。一路上见得帝王圣驾而来扑通扑通跪倒的内侍药童少说三五十人，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苦味儿久久不散，太医穿梭忙碌的身影亦愈发多起来。
“叶医正何在！”
“陛下，臣在。”
正忙着和三两同僚揣摩脉理问诊施药的太医院首座医正方得药童禀报圣驾驾临，当今至尊已全不顾身份亲自四下里寻他，瞧这情形还没进内殿寝宫。
唉，这叫造的什么孽呀。莫说是常年有病在身，但凡是个人在这鬼地方待个三年五载也能闷出病来，殿内的公子能熬到此时方现油尽灯枯颓败之相已是他前生积德上天赐福了。
“叶卿，他……如何了？”
“启奏陛下，公子旧时伤病颇重，本已遗下后患，加之近年抑郁于心，肝气郁结，常常胸闷肋痛，腹胀嗳气，不思饮食，经年累月下来早成顽症。今晨宫人来报称公子已有两三日粒米未进且浑身剧痛难忍，臣等恐怕……”
“既前几日便不适为何拖到今日才报。值守寝宫的宫人何在？”
显帝满腔焦虑怒火无处可撒，拿失职宫人出气没人敢说个“不”字。一班内侍宫女吓得浑身打颤哀求不止，闹得偌大“英华殿”内外皆知皇上这是要降雷霆之怒拿人问罪。
盛怒之下的显帝哪里听得进去解释，叫了尤子纯唤来内卫便要将十数人拖出去仗毙。此等光景不单日辰见了心中为之一颤，连看多了龙颜大怒的太医们都跟着心惊胆战，唯恐下一个被拖出去治罪的就轮到自己。
“陛下陛下，公子，公子请陛下息怒，入内说话。”
寝宫里连滚带爬地奔出来个小太监暂且阻了帝王一阻及时救下一干人等性命，尽管脑袋会不会搬家尚未可知，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谁人嫌多，内侍宫女们棍下逃过一劫摊做一堆，太医诚惶诚恐殿外候命。
“陛下，公子之症并非绝症，无奈何公子自身全无求生执念，纵是华佗在世亦无力回天哪。”
但求半分活下去的念头，以皇帝的看中砸下整个内库奇珍异宝还怕救不回里头缠绵病榻的公子。敢在盛怒未消时看准苗头进言的叶大医正不愧为久经人世的老人精，光从帝王身后陌生却与内殿贵主子极为相似的容颜便能推断出一二来，没有几十年阅历如何放手一搏。
显帝的脚步滞了一滞，深吸了口气，缓缓平复了余怒，神情间也平和了不少。
“叶卿，但凡如君所言能拉回他一线生机，朕定重赏尔等！”
“臣谢恩！”
“待论功行赏再谢不迟。日辰，子纯随朕进去。”
“遵旨。”
寝宫内的主子已醒，天下至尊又有不欲与外人道的话要说，内殿自是退了个一干二净。殿内的贵人素来厌烦草药的苦味儿，即便最后都要乖乖喝到肚中，居所之内仍是闻不得浓重的药味儿，是以清风吹拂下反而比外殿来得清新爽利许多。
他这挑剔毛病自来就有，显帝皱眉之外倒也没多言语，疾步赶至病榻前坐下，只见那人本就清矍的身子瘦得几乎仅剩下一把骨头，摸在手里都嫌咯得慌，面色青惨气息微弱，怕是再经不起折腾。
显帝看了心下酸楚难当，硬挺着不肯落泪招他难受，眼中的柔情连怨恨他至深的日辰都为之动容。
“陛下，好大的威风，一来，就拿殿里的奴才，教训给我看。嫌我，死的，不够快，么？”
为他轻捋散发的手顿了顿，转而向下抄着他上身扶抱进怀里，一旁的贴身心腹大太监搬来厚厚软软的靠垫一摞摞细细铺垫好，撑起他病中乏力的身子勉强坐靠在床上。
“阿昱莫恼，朕来看看你，朕带了个人来，你见了必是欣喜的。”
欣喜？他这辈子还剩下什么值得欣喜的事儿了。一夕之间天翻地覆骨肉阴阳永隔，两代君王为了他们无耻阴暗的心思不惜以他一家数百口人的性命相陪，他所有的亲人离散、志向泯灭，早已生无可恋。
“朕没骗你，你就抬眼看看她，看看她是谁。”
他若不看帝王也不会饶他一个清静的死法，皇甫昱掀开眼帘打量眼前，除却他此生此世的大仇人、阴魂不散的狗奴才之外，竟还有人得了允准进英华殿来？呵呵，只怕也是有命进来没命出去吧。
“大哥——”
大哥？随随便便的叫谁大哥，能这么叫他的人怕早就轮着投胎转个好人家了。
“大哥，是晨儿，您看看我，我是晨儿。”
“晨——儿——？晨儿，早就，不在了。”
皇甫昱脱了形的面孔上难觅当年冠盖满京华的潇洒俊美，死气沉沉的眼瞳更是寻不到自称是晨儿的女子的身影。哼哼，皇甫显啊皇甫显，这一招你还没玩够么，珉王府的死人你一个个拿来骗我，哪一次是真的了，我都快死了你都不让清清静静的走，非得弄个假晨儿来勾起伤心事。你……
“姐儿头上戴着杜鹃花
迎着风儿随浪逐彩霞
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
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
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
随着歌儿划向梦里的他
嘴儿轻轻唱呀不说话
水乡温柔像那梦里的画
嘴儿轻轻唱呀唱不休
年华飘过歌声似水流
船儿摇过春水不停留
摇到风儿吹波天凉的秋
船儿摇过春水不停留
鱼儿双双结伴水底游
谁的船歌唱的声悠悠
水乡温柔来到天凉的秋
唱不休似水流不停留天凉的秋
不停留水底游声悠悠天凉的秋
谁的船歌唱的声悠悠
谁家姑娘水乡泛扁舟
谁的梦中他呀不说话呀
谁的他呀归处是我家
……”（此曲取自朱桦翻唱的《船歌》一曲，很有风味）
梦中偶尔还会飘过的小调，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母妃唱起来悠长而甜蜜，小妹性子跳脱顽皮哪学得来母妃三分的温柔似水，倒是这首小调每每唱来柔婉动听，唱罢了还不忘缠着闹着要去江南一游，可惜临到头仍是未能如愿。小妹学母妃说的一口糯糯的南方口音，哼着小调格外带着三分水乡悠长绵软的韵味儿，小时候那几个字咬的不准，自己玩笑说上几句还会惹来一顿粉拳绣腿。
“晨儿……”
“哥哥（此地发音模拟‘姑姑’的读法）。”
滚热的水珠子顺着眼角成串的往下落，茫然搜寻了许久的眼底终于映入了一个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鬓角染上些许风霜的女子素衣常服，不复记忆中娇贵华丽的女儿红妆，却不正是母妃惯穿的衣饰。父王常说母妃打扮的太素全不像皇亲国戚，母妃一笑置之依然固我，还暗地里教训父王是个不懂品鉴没眼光的土财主。
“死到，临头，还能再见，晨儿，我，好开心。”
此刻正是紧要关头，倘若松下这口气，或许能少些痛苦，皇甫昱却是万难救回来了。能有个念想，能挺过去，太医院的一众太医总能想出法子来慢慢调理。
“哥哥！不为妹妹，为了你侄子，你也得活下去！”
侄子？他什么时候有侄子了？是了，晨儿定是嫁为人妻生儿育女，总算珉王府还能有个后人。
“你现下闭了眼，紧跟着我母子俩就得随你一同下黄泉，哥哥，你还怜惜妹妹的话就一定要活下去！”
“日辰，你胡言乱语什么！”
显帝哪容得日辰在心上人面前编派不是，他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都奉上博君展颜一笑，被日辰这么一搅岂非适得其反。忙不迭喝阻日辰，使眼神令子纯“封口”。
他却不知皇甫昱病的七死八活脑子不清不楚的，先前即便听清了日辰说什么也没真往心里去，一径儿想着亲妹妹尚在人间还捎带多了个侄子，至于谁敢害他妹妹还没顾上细想。被显帝这么高喝了一句，反倒完全清醒了过来。
天底下还有谁抓着他们兄妹二人的小辫子不放的，还有谁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的，万事因果不都着落在了皇甫家父子两代身上了么！时隔几十年珉王府一家子受难不够，好容易晨儿死里逃生还有了个孩子，被皇甫显揪着不放还要置他于死地不成！
皇甫小王爷无名火打心底起，久病的身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儿，噌的坐得笔直，两手拽过显帝齐整的衣襟，中气十足地做河东狮吼状。
“皇甫显，你给我听着，但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敢欺负我妹妹连带我侄子，我绝不放过你！”
显帝对天起誓他真不是故意的，天可怜见有多久没见这人这般精神头十足的模样了，好容易，好容易他能自己想着活下去，哪怕是为了不相干的旁人（某雅：显帝，那是您老说的，旁人们可把您当成旁人呢！）也好，冲自己发火也好，能活着，就是好的。
“是是是，朕的阿昱，你的妹妹你的侄子就等着你来护，只要你在，他们就能好好过日子，你若不在，朕立马送他们上路。”
“你敢！”
“你说朕敢不敢！”
敢！这人卑鄙无耻流氓无赖跟他那死鬼爹一模一样，有什么事儿他做不出来。不行，他还有妹妹侄子，皇甫显说的出做的到，他得活着，万万不可再连累了亲人。
“我算是想明白了。成！皇甫显，咱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皇甫晨被尤子纯拖到门边儿掩面而泣，尤子纯面上一如往常平静无波，心里头暗暗的笑开了怀，不论是故意或是无意，日辰公主都无疑成功把皇上的心肝从地府门口拽了回来，今后想让他死都难了。皇上这回总算是如愿以偿，这对欢喜冤家今后就慢慢熬着吧。
“宣太医诊脉。”
“宣！太医诊脉！”
太医药童鱼贯而入，一下子把各寝宫挤得满满当当，当今心满意足地暂且退出寝宫容太医看诊，倒也没忘顺手把还没来得及跟哥哥说上几句话恋恋不舍日辰一同带出来。
“阿昱虽未大好，却已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朕当感谢你！”
“陛下言过，日辰救得是自家手足兄长，何须陛下道谢。”
“也对，”皇甫显拿这对兄妹相同的倔脾气已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除了摇头叹气还能如何。“让子纯送你出宫吧。你手执先皇御赐金牌出入禁宫不拘，来日方长，往后朕不拦你。”
“天子一诺千金，日辰静候陛下履约之日。”
身为妹妹放心不下宫中的兄长，身为母亲同样舍弃不了宫外的儿子，日辰面对帝王无所畏惧，不正是凭借了这两点执念。
“你又令朕回味了当年胡搅蛮缠的日辰公主的厉害。放心吧，朕断不会言而无信。”
“如此……日辰告退……”
素衣女子衽身行礼，随着尤子纯施施然离去。留下帝王形孤影只分外孤单，又有几人能料到此刻帝王心中满溢暖阳之余不免夹杂着忧色。
以楚家小子的秉性而论华木兰此去定然死路一条，他若死，皇甫晨定然伤心欲绝保不定追着儿子就去了。到时候传到阿昱耳朵里……
不行，他得好好思量思量。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中秋特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