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薇安小猪

30、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娘无需担心，孩儿只是去当侍读舍人。”
　　要说近，舍人之所以为众人所瞩目，非是因其可怜的官阶，要不是冲着将来的天子近臣的这点由头，谁也不会放在眼里。自认在华家当了十多年的墙角壁花深谙沉默是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木兰自认绝不会再这点上突然间昏了头给自己惹来灾祸。
　　“娘怕你生性良善，遇事于心不忍忘了本分。”
　　“不会。”
　　他又不是傻瓜。
　　耘娘对儿子一番耳提面命也是为了保全他，木兰深知娘亲对他前途茫茫惶恐不安，眼见得入宫在即忧心在所难免也在情理之中。
　　“娘放一百二十个心，木兰入宫但求自保，宫中能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神通广大八面玲珑的人物，还轮不到木兰来插手。“
　　能自救的人无需他过问，自救不得的人他一介小小舍人怕也有心无力。大师傅教导他要时时存着善心，与人为善莫与人为恶，种种教诲他时刻铭记于心，在家他也谨记师傅训导不敢有违。现如今形势所迫，大师傅倘若知晓了当不会责怪他可以预见的见死不救吧。
　　毕竟深宫之内行差踏错一步便会粉身碎骨，华木兰一个平庸之人无回天之力。
　　“你从前爱怎么做都成，娘从不干涉。唯独此事木兰一定要听娘一句！”难耐心头慌乱的耘娘猛地丢开绣活紧紧攥住儿子的手，带着些许沧桑些许皱纹的面容此刻竟是华木兰从未见过的坚毅果决。“有很多事娘不愿提及不是说不会发生，你无害人之心却须存防人之意，宫中诡谲万千，我儿自认与世无争依然会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器，借你之手伤人害人，届时你深陷泥淖绝不会有人伸以援手，你叫娘该如何是好。”
　　“娘要木兰怎么做？”
　　华家要木兰为华家谋利，耘娘要木兰明哲保身，木兰是不折不扣的华家人，是耘娘亲生亲养的儿子，还未当上太子近臣华木兰就已左右为难头疼万分了。
　　“当娘还没你大的时候从京城离开，一去二十几年未曾回来，那座宫墙里有些故人犹在，有些却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木兰，娘苟且偷生地活了下来，从任府的丫鬟到华家的侧室，娘从未埋怨过谁，本只求你能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娶妻生子让娘在有生之年能含饴弄孙得享天伦之乐，娘于愿足矣。你平庸也好无能也罢对娘而言都是幸事。”耘娘从儿子澄澈的眼中依稀寻找到当年京城宫中的某个角落里自己不停追逐的身影。多么讽刺，一朝祸起，显赫的家世没能挡住帝王的刀锋，数代的繁华顿成焦土，一夕家破人亡，可亲的兄长颁下圣旨，三族之内皆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她最最温和最最敬爱的兄长恐怕至今仍被禁于宫中某个角落不得超脱。
　　那个吃人的地方……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儿子也将沦为宫闱权力之争的牺牲品，裂开大嘴森森冷笑的宫门会把她仅有的希冀吞噬得一干二净。
　　“娘，抗旨是灭族的重罪。孩儿身后还有华家。”
　　“娘知道娘知道，娘没有逼你抗旨，那都没有用。”
　　死死搂住儿子的耘娘已是泣不成声，她什么都做不了，保不住她的家人保不住她的儿子，连自己的一条贱命都是靠着父亲生死之交担了天大的风险才留了下来，好恨身为女子，好恨避入世家，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娘，木兰答应娘，好生保重自己，谨言慎行绝不生事。旬沐出宫探望娘亲。”
　　流泪的母亲该如何抚慰，绝望的心又该如何平复。有些话到了嘴边涩得卡住喉咙说不出口，明知前路艰险磕磕绊绊照样要走下去——谁让他回首时已寻不到来时的路。
　　所以他的保证听起来虚妄空洞，用来安慰惊恐不安的母亲可谓是事倍功半。
　　自己竟然软弱到在儿子面前哭泣不止，还想着要仔细叮嘱儿子的，只顾着说些有的没有的，心里头藏着掖着多年的秘密也险些吐露出来。唉，这些事还是不要让木兰知晓为好，免得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泪水稍止，耘娘撇过身拭去脸上的泪痕，痛快哭出来心底的沉重烦闷散去不少，可双目红肿嗓音低哑却是明眼人轻易就能分辨得出来的。丢丑丢到儿子面前，耘娘端的不好意思起来，不愿让木兰看她的笑话。
　　“娘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守着，日日盼你回来。”
　　总算十日能得见上一面看看儿子是否安康无恙，不似后宫的女子一旦踏入宫门便永无出头之日，生生死死种种争斗全副心思都寄托在素未谋面的薄幸帝王身上，倾其所有博那万千宠爱间的回眸笑看，那才是不折不扣的悲哀呢。“好在我儿不是许给了皇甫家，不然娘是宁可死也不能令你去受那等煎熬的。”
　　木兰闻言顿时黑线爬满额头，娘啊娘，您是不是无头苍蝇急得乱转没了方向啊，连小女儿家的赌气话都说出来了。莫说您生的不是女儿，便是女儿——华家不也已经送了一个进宫服侍帝王，哪里会在乎再多送一个？
　　“孩儿总是娘亲的，娘亲可能放心了？”
　　见耘娘煞有介事地点头称是，华木兰忙不迭地转移话题。
　　“娘亲既然在宫中曾有故交，可有需要木兰代为关照打点的？”
　　耘娘为之一怔，每思及当年抄家灭族之前即被宫中内监强行带走后便就此没了音讯的哥哥，不禁又红了眼圈。
　　“还是罢了，没见到有没见到的好，只当给自己留个念想，盼着他还在，还活着……”
　　木兰不晓得娘亲的过往种种，只以为娘在入任府当丫鬟前曾与宫中某个侍卫小吏有过情缘，猜测许是因为宫禁森严就此劳燕分飞，娘亲吃过其中苦楚这才对入宫当值一事噤若寒蝉。见她不愿多提也不想触及她伤心之事，拉了她手温言宽慰。
　　母子俩谁也没再提皇宫，小心翼翼避开对方的忌讳专叙母子天伦之情，大半个午后两人倒也难得的享受了一回在淮南时也未曾体味过的暖意融融。

作者有话说

　　真的忘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