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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眉心的那轮月 ...

  •   展昭到达风月楼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他愈发俊挺了,从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长到如今疯魔江湖的少侠。这一点,他没有想过。就像他没有想过,他的包大哥,那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包大哥,居然就这样抛下他的黎民苍生走了;他也没有想过,他,包大哥,还有公孙大哥,会有如今各自零落天涯的一天。
      从一开始的时候一路走来,总以为那是一辈子的事情。可有谁能够料到,会走到这一步去。没有地老天荒的传说,天与地都没有荒老,可是他年少的心,却荒芜的紧,沧桑的紧。
      “有客人来啦!快出来……”
      跑堂的是秋菊和夏桑,见到展昭,当场愣住。
      展昭就近找了一个座位,自己将桌上倒放的茶杯翻起一个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往里头注了一杯水,浅啜一口低声说:“叫大包出来。”
      “公子弄错了吧,我们这里没有大包。”
      春桃从内堂出来,罗帕一挥,袅袅向着展昭走来。展昭放下杯子,眼睛直看着自己的正前方,冷洌了声音说:“叫大包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春桃被喝住,脚下再不敢往前半步。只不知道三年不见,展昭为何来势汹汹。问,也问不出口。
      “吵吵吵吵吵,有什么好吵的!坏人!”
      展昭倏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手中长剑已“唰”一声出鞘,亮晃晃的影子架到声音主人的颌下,不偏不倚。剑的上方,是展昭这辈子也忘不了的那张脸,面如黑炭,前额饱满,英挺的鼻丰厚的唇,眉尖直入到发鬓里去。即便是他戴着头巾,他也知道那额上面眉宇间,立着一弯浅浅月牙,如胎记,如烙痕。
      “救命啊,杀人了!有坏人要杀人啊!”
      那傻乎乎的黑炭却只露出惊恐的神色,扭着头大吼。也未知是真怕或假装。
      “闭嘴!”
      展昭蹙着眉,心痛的看着这傻了的人,低低叫出一声:
      “包大哥。”
      “我叫大包,不是包大哥!你干吗乱叫啊!”
      那黑乎乎的傻子只是犟嘴,全然不理会展昭那刺痛的眼神。
      当年,他就那样安安稳稳的从那个未知名的山崖上跳下来,怎么就料定了他,包大娘,还有公孙大哥一定受得住?如今,他还是如第一次在双喜镇不期而遇时的那样傻,可是这一次,展昭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安于痴傻故作快乐,他定定看着他,眼睛里喷出火来。
      傻大包似乎也感觉到了展昭愤怒的情绪,只把眼睛溜溜的瞅着那少年英俊的脸,再瞅瞅周边,却再不敢发出任何一句话。
      “公孙大哥,失踪了。”
      长剑萧然没入鞘内,伴随着展昭宛然的叹息:
      “公孙大哥,失踪了。”
      那块傻乎乎的黑炭就愣住了,拿晶亮亮的一双眼睛直看着展昭的脸,看着看着,眼神哗然间颓败下来。
      逃不了的。也许,打从公孙老爹将公孙家祖传的玉佩交到他手上那一刻开始,他与公孙策便注定了要天涯相随,生死相随。他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那文弱人儿的痴痴缠缠。他即便不在身边,也总是在他的梦里。这三年来,他包拯想做个快乐的傻大包,却不能够。也许人都是一样的,得到了一样,便就要失去一样,却始终不能满足。
      “半月前耶律俊才曾到汴京找过你。”
      展昭转身上楼,在经过黑炭身边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展昭竟是猜测耶律俊才绑走了公孙策,追到这边陲小镇来。然而,竟只是猜测。
      他狠狠闭上了眼睛。欠了,总是要还的。此刻想到展昭猜测之外的可能,胸口生生疼起来,用手按压下去,也无济于事。而眉心的那弯月,也似要燃烧起来,灼灼的烧痛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口、鼻、耳,亦无一处不痛起来。

      月下,他坐在院子中那张石桌旁。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月,有一个清瘦的人影也曾孤单单的坐在这里,怔怔的,看的人心疼。
      “包大哥。”
      展昭靠在南厢的墙角,双手抱着胸看他。
      什么时候开始,展昭最崇拜的包大哥,竟然习惯了装作自己很快乐,却伤了最亲最爱的人。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带着可爱笑容的展昭,竟然学会了用这样冷洌的表情来对待曾经待他如手足的大哥。他知道,展昭心里不痛快。
      怎么能痛快呢?当时,他悬在崖上,淡淡的对展昭说:你握痛包大哥的手了。然后,他挣开了展昭的手,如破碎的树叶一样落到崖下面去了。最后的一眼,是公孙策空洞苍白的面容,怔怔的全然没了颜色。如同他的心一样。
      “公孙他的身子还好吗?”
      他幽幽叹出一口气。怎么会好,他本就体质虚弱,到冬天的时候,体温比常人低很多。如果膳食不好,就整日里苍白白的。这些年,他陪着他走南闯北,更是稍有劳顿就会晕倒。但是他的心却是骄傲的,他一定会挑着眉眼说:你包拯行得,我怎么就行不得?于是他就会笑,怎么会行不得?咫尺也好天涯也好,一天也好一生也好,那时,他是从心里愿意的呵。而如今他却怎么还能,问的出口。于是他自觉没趣的低了头,不去看展昭。
      “公孙大哥,从你走后大病了一场,差点,无力回天。后来他醒了,再也没有提起包拯这两个字。”
      他的眉心又开始尖锐的疼痛起来,痛得他拿手去重重的揉却不济,那痛只一寸一寸的,钻到心里去。他何其自私呵,那样单薄的身子,却为他承受太多的伤痛。
      “包大哥。”
      展昭走近身来,在他旁边坐下。
      “展昭自小没有父母,后来兄长又无故遭人所害。反倒与你和公孙大哥,亲成了手足。你与公孙大哥,都是我最敬重的人,就好像我的左手和右手。如果你们中任何一个人有事,展昭都会如断了手残了腿一样疼。”
      他沉默,曾几何时,他这个被人称作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却要这样一个年少的孩子来开导。但是遇上他与公孙策的情绪时,却每每都是展昭看得最清楚。那当在局里的人,迷得蒙了双眼。
      他断案的时候喜欢换位思考,他常常会去想,死者在死亡的前一刻,会在想什么?他就是这样按照人的心理去推测因果,准确得几乎都没有例外。可是这么多年来,断了无数的案,他唯独忽略了为一个人换位思考:公孙策。
      于展昭而言,他是手足;那么于公孙而言,他是什么呢?
      他想起那日在崖上,公孙松开他手的那一霎那,他看见他眼睛里,拼了肝肠寸断的痛。他曾经很爱看的容颜,那妖邪的眼,俊挺的鼻,薄冰的唇,都在那瞬间黯淡了光彩,如同人死了一样。而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里藏匿的神情,都随着他下坠的身躯一同淡了,散了,暗了。
      公孙不要他死,他拼了自己去死,也不要他死;可是他包拯要死,公孙情愿是自己死了,也必定成全。他何其习惯了去索取,以往探案,对于尸体的检索,公孙都一步一步的为他检查记录,有了线索,又忙里忙外的为他查探。他是他的什么?他要的东西,公孙都给的坦荡,给的毫无保留。公孙策曾是那百花中华彩肆意的牡丹呵,光华冠压群芳。而如今,他却在他未曾留意的岁月里,将自己的光芒都一点一点的,敛起来匿在他身后。他攀着他的沉稳如磐石,将自己缩挂起来,作了那一祯,空谷里绝色的兰。
      纵是他紧紧地闭起了眼,那泪却还是肆意的冲出来了。他用两手的缝抵着眉间疼痛的来源,心被自己悟出的真相,一刀一刀,割的七零八落。最不可能的人,偏偏是真凶;最想保护的人,偏偏是被自己所伤。这天下第一,情何以堪呢?
      “明日一早我便会北上,就算是把大辽的土地翻过来,我也要把公孙大哥找出来!”
      展昭起身,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了一句话。这句话,里面的情义,很重很重。

      夜色很好。清朗的光华映在院外的白雪上,亮堂堂的。呼出的气里面,干洌而清脆。
      酒喝尽了,舞看尽了,众人都三三两两的散了。那耶律俊才更是醉得大呼小叫的,嚎得如同山林里的狼。耶律宗真只望着那清亮的玉兔,不知不觉,竟转入了南厢的屋子。
      屋子里没有火,想那书生应该睡下了。
      他想起那书生,嘴角弯起来。
      耶律俊才嚷嚷着去汴京走了一趟,没有寻着要千刀万剐的包拯,却把他带回来了。
      “那包黑子与这书生情深义重,有了他,不怕包黑子不出现。”
      耶律俊才狠狠说道,似要将对包拯的弑兄之恨,刻到骨子里去。
      他是个瘦弱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穿的也尽是浅衫翠墨那些不爽气的衣物,但是那些衣物若穿在别人身上,怕是再不能那样好看了。他的脸出奇的平静,似人间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那张白皙俊俏的面容起一点点波澜。当他问到他名字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的说:
      “公孙策。”
      “公孙策,公孙策,公孙……策。”
      他玩味的念着这名字。然后吩咐左右将南院打扫清净了,让他住下。他是宋人,想来,应该喜欢南这个方位。
      他听了,便跟着丫环走出去。耶律俊才不爽的抓住他的手,很是气恼。
      “没让你去哪,乱跑什么!”
      “放开。”
      他简短的话语令耶律俊才吃了一惊,小小“哼”了一声,手不自觉的松开去。他就出去了。
      耶律宗真看着俊才那张气歪的脸,他可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呢,居然怕这个书生?有趣。
      那个公孙……策来了之后,只每天在屋子里看看书,写写画画,安静得不似人世间的存在。耶律宗真看着他枝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似受不住这北寒之地的气候,苍白的有些透明。于是他命人端了两盆炭炉在他屋里。
      他却不似察觉,或者根本是无意理睬。他长长的手指仍旧擎着狼毫,在那宣纸上书写着什么。如是旁人执了笔这样来书画,未免造作。然而他,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难怪你宋朝渐自薄弱,怕都是弄这琴棋书画毁的吧。”
      耶律宗真一脚跨了进去,看着他刚刚画的一轮月,端的迷离。
      “勇士未必真勇士,书生未必不成将。三国时候的孔明,不就是羽扇纶巾却制胜千里的吗?只要书生遇得真将谋,哪怕是小小一支笔,亦能断人生死,覆人千军。”
      “好一个公孙……策。”
      耶律宗真击掌而笑。走近他的身侧时,淡淡闻到他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书墨香气。
      “策,好名字。策略的策。若是策愿意为我大辽所用,怕是那宋朝,气数将尽吧?”
      “公孙策不为任何人所用。”
      薄冰一般的嘴唇里吐出一句话,便轻轻的合了起来,不再言语。他仍旧专心的画着,不去理会身边流动的人或者物。
      耶律宗真走了。临走前,他顺手脱下自己的裘皮斗篷,轻轻地覆在公孙策的肩头。他望着那张被雪白的裘毛围衬起来的清秀脸庞,眼睛却像遗落的一湾深泓。不禁叹息,这世间,到底能有什么,可以激起这俊朗男子的波澜呢?
      直到那天,耶律俊才口口声声要碎尸万段的包黑子和大宋负着盛名的南少侠展昭出现在他耶律宗真的南院,他才知道,天下间能够让公孙策这样的人物为他喜为他痛为他生为他死的人,不过包拯一人尔。

      耶律宗真走了,公孙策的画也完了。画的是竹稍间的弯月,迷离在烟雾缭绕间。上面题了真宗年间林逋的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诗画虽美,一个人对着,竟落寞起来。对着画上那弯月看着看着,忽觉得异常熟悉,就如那人额眉间的一弯,浅浅的影子。他轻轻的压住了胸口,纵是剖了心掏了肺,一无所有了,仍然只是无法释怀。
      怎么能够忘记呢?那个人永远自信满满,沉着稳重,在他的脸上,只看得到希望。
      “那包黑子与这书生情深义重,有了他,不怕包黑子不出现。”
      他听到耶律俊才说。情深义重么?他与他之间,从未言之凿凿。
      还是想起当年的山崖上面,他纵身一扑,只来得及抓住包拯的手。还好,还抓住了他的手,即便崖边的砺石磨入了皮肉,他也不觉痛。他只知道,他要抓住那双手。他的心颤抖的厉害,眼睛也不敢闭,只怕眨眼的瞬间,他就这样没了。
      “放手。”
      包拯却只是说,淡然得如同清流的水,快化成烟云。
      “只要大宋有包拯一日,天下便不得太平。让我去吧。”
      这竟是他的心愿。从来包拯就不会有任何的要求,而这样忠孝仁义的心愿,包拯一生所执著的心愿,他如何能够不成全?纵然是拼了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也定然成全。
      他顷刻间松了手,身体竟轻若无物。展昭还在叫喊着什么,他听不见,他只知道,要成全他。于是包拯就那样掉落到山崖下面去了,最后的那一眼,他定定看他,要把他看到心里去。他掉下去不见了,他觉得,自己也没有了。原来他与他,早就融进了心里,渗进了骨里,和进了血里,早就是一个人了。所以他掉下去了,崖边剩下的,也什么都不是了。只怕毁了天灭了地,莫过如此。
      如果这怀抱再也不能够触碰到,那徒留着一双手又有何用?
      如果这视线再也不能够遭遇到,那徒留着一对眼又有何用?
      如果这念想里再也不能够感应到,那徒留着一颗心,又有何用!
      他看着展昭哀哀哭泣的脸庞,昏厥过去。只愿,随那人一同去了便是。
      他的梦混乱而纷繁,就如那年在千鲤湖畔中了千日醉的毒,沉沉的不省人事。然而他心里却能听见包拯对着庞飞燕怒气冲天的声音:
      “如果公孙策有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他想笑,他包黑炭即使平素身强力壮步履稳健,也是一介书生,如何能饶不了他人?但是冲着他这句话,他想他一定要醒过来。
      他还记得那年他劳心伤神盲了双眼,虽刻意躲避,却与展昭在一个村落的茶寮巧遇着那黑炭。他眼睛看不见但是听见黑炭激动万分的笑声,感觉到他紧紧握在自己手上的力度,他想他一定要再看见他。
      可是这次,他只能听见大夫的叹息声:
      “公孙公子无欲求生,老夫也无计可施啊。”
      他昏昏沉沉的躺着,不想起来。梦里,他看见包黑炭,总是逮着机会就笑话他:公孙公子今生有幸喜欢一个男人,甚是让人羡慕啊。包拯说的是男扮女装的木兰。于是他就笑了。再看见包拯,在双喜镇失了记忆,只是傻呵呵的跟进跟出,看到他设计挨了假装成黑衣人的耶律俊才一刀,哭得伤心欲绝:大包比自己死了还难受!那时黑炭恨不能替他受了那一刀,来换他的生。于是他还是笑了。
      “公孙大哥,展昭已经没有了包大哥,不能再没有你了。我们三个人,不是还要解尽天下迷题,疯魔江湖的吗?公孙大哥,你快点醒来吧。我和包大娘还在等着你呢。”
      他听见展昭在他床榻前喃喃自语。那一刻,他清醒了。包拯走了,但是他公孙策仍然还有要保护的人。于是,他醒了。这一次,却不是为了他。
      展昭开心的又哭又笑,真真是一个孩子。他清醒了,从此,绝口不提包拯二字。前尘后事,都随着他去吧。他变得有些寡言,笑起来也似没有心。可是终究,他还是醒了。

      展昭从耶律俊才的军营中回来,说:
      “耶律俊才回皇宫为他大王贺寿去了。我们早点休息,明日就去会那耶律宗真。”
      包拯拨了拨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一些。这北寒之地,怕公孙是受不住的吧。那个身娇肉贵的贵公子,最是怕冷。包拯想起他一双手抱着自己清瘦的腰,直叫真冷,勾起了笑容。火光映着那黑面的笑,让展昭看得心里暖融融的。
      “包大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展昭坐下来,把剑放到一边,解下包袱。
      “说吧。”
      “包大哥,我们每次总是会遇到一些很迷糊的案子,总是有人离奇的死亡。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你一觉醒来,看到的是公孙大哥的尸首,你还能那么冷静的去破案吗?”
      不可以!他的心里无声的大叫,绝不可以。若真有那么一件案子,饶是他天下第一聪明,却何以破?
      “小孩子家,不要胡说八道。”
      “但是我是这样想的。包大哥和公孙大哥都是展昭最亲的人,展昭定然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你们两个人。我绝不能让你和公孙大哥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怔住了,他们三个人的心,都是一样的。相互保护着,所要的,不过是一辈子的情谊罢了。这一点,真的那么难做到吗?譬如像他一样,舍了他们,一走了之。他真是该死呵。公孙扬着那对清明透亮的眸子,傲然说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要一起破尽天下奇案!那是允诺了一辈子呵,他却轻轻松松的逃开了,避过了。以为天涯海角,一了百了。
      “我也一样!展昭,谢谢你。”
      他迎着那火光看到展昭眼睛里,一直是那样单纯透亮的黑瞳,如今占了江湖的气息,也有了一些让他看不透的东西。那是义气。真的可以,两肋插刀却让人感觉不到痛的那种东西。他举起手来,去捏展昭的脸蛋。
      “呵呵。还是像以前那样,多好。”
      展昭以往一直会避开,现下却乖乖的让他捏。并且唇边,只是淡淡的笑着。
      “夜里会很冷,包大哥,忍着点啊。”
      展昭丢给他一条毯子,自己也兀自裹紧了另一条,挨得火堆更近了一点,咕哝说:
      “真冷啊。”
      不怕。再冷再冻,他也要把公孙策找回来。

      他终于见到公孙策了。这回,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真实实的见到了。那个纤瘦的人儿还是那样好看,清澈的眼却只是怔怔看着他。半晌,他手里的笔掉到地上去,颤抖着薄冰的唇,呼出一声:
      “希仁!”
      天地间只落得雪花飘零在地上的声音。
      多年来静如止水的公孙策,于一瞬间,红了双眼。他的眼睛酸涩,他却不敢尝试去眨眼,一如当年,在山崖上面的心绪。就怕,眨了眼睛,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包拯举着稳健的大步去拥抱他,紧紧地抱住他。他愈发清瘦了,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是苍白的没了血气。但是好在,他真真实实的在他眼前了。只要他还在,那些伤了的损了的,都还有机会补回来。哪怕是地老天荒,也一定要补回来。
      “呵呵。”
      包黑炭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眉头的那弯月牙,亦舒展开来。
      公孙策也笑,勾起嘴角,用拳头去捶包拯的肩。两个人就那样看着,傻傻的笑。展昭跳过来一把抱住两个人:
      “太好了,我们三个人终于又在一起了!”
      “那就一起去死吧!想必你们会很高兴。”
      耶律俊才一脚踏入南院,眼睛死死的盯住包拯。手里的长剑一指就指中了他梦里都想将其碎尸万段的包黑子,恨不能噬其骨饮其血。
      “那要先过我这关!”
      展昭长剑一横,笑道。
      “让他们去吧。”
      门外一对官兵行入,跟着耶律宗真踏入南院。
      “公孙先生想是已死过一回。如今还能有人让他笑,确是好事。辽宋既已谈和,耶律将军就勿须多生事端了。”
      “大王!我兄长的大仇不报,我死都不能瞑目!”
      耶律俊才气的扭曲了脸。不依不饶。
      包拯对耶律宗真拱了拱手。
      “大辽犯我大宋边境在先,企图挑起大宋与高丽的争端好从中图利。当初耶律良才将军确实犯下杀人重罪,死的还是高丽的太子。当时如果耶律将军没有自刎谢罪,怕是那高丽大军也定不依不饶,如此,将军又能沾到什么好处?包拯只是还事实以真相,如果耶律将军觉得这样也有罪的话,请将军动手吧!”
      耶律俊才被问的说不出话。只能拿一双眼睛恨恨的看着黑面的书生。他此刻一脸的气魄竟是连他这习武之人看来,也觉得有一股子的压迫感。
      “好一个书生未必不成将啊!耶律将军,罢了罢了。让他们走吧。”
      耶律宗真挥挥手,转身离去。走了几步,顿住,回身看着公孙策:
      “果真是一对将谋。”
      耶律俊才放了长剑,看定包拯:
      “包黑子,你有种不要躲。等我破大宋那一日,定拿你来祭天!”
      包拯却微微一笑。
      “在下随时候教。”
      公孙策没有出声,他还是那样怔怔的看着眼前那黑炭般的脸庞。三年了,对这副面容,从来都没有记忆,对包拯这两个字,也没有。如今,他确是回来了,那个意气风发,稳如磐石的包拯回来了。包拯回来了,那么他自己也一样,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人,早就融进了心里,渗进了骨里,和进了血里。他回来了,其他的一切,已没一样矜贵。

      暗夜里,三匹马向着汴京飞奔而去。
      “展昭此行能找回包大哥和公孙大哥,真是高兴!”
      展昭兴奋的策马狂奔,在前头遥遥的大声喊。这个露骨的孩子,居然,还是疯魔江湖的南少侠呢。
      “公孙。包拯这一次,再不会丢下你们。千山万水,有你在,我都不怕。”
      “你这黑炭头,去学那展昭,露骨的可以。”
      公孙策笑道。天寒地冻冻不住心里的暖。想起现在,当年那一次放手,竟是值得的吗?
      包拯大声地笑起来。公孙的眼神何其灼灼且欣然,他怎么会看不见。天下间,能懂他笑懂他痛懂他生懂他死的人,亦只得公孙策一个。
      “呵呵。公孙,如果我真是要为大宋的百姓做点事,恐怕非得要大隐于市。你同行吗?”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们一定要破尽天下奇案!”
      “早知道你一定会答应。哈哈哈哈---”
      “凭什么啊你!”
      “因为你啊,早就在我这里了。”
      包黑炭指着自己眉心的弯月。天生的印记,如何能够离弃?
      “包黑炭,你算计我!”

      开封府,我们回来了。(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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