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凰》朱韵凰

45、赌注

　　绕来绕去，结果还是绕回了原点——说服皇帝。不同的是，之前是说服他放弃血洗世界，放下对过去的执着和仇恨，而现在却反而要说服他面对过去，重新燃起足以破除诅咒的爱和意志……相较之下，这难度何止高出一、两倍！

　　凰之前几个小时的做法，等于是一口气把皇帝所有的伤口全部翻了出来，再往上浇了瓶碘酒，将皇帝本就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心直接敲了个粉碎。而凤则必须在他们被完全吸入黑洞之前，将皇帝心之碎片一片片严丝合缝的粘回去，让他已经死了99.9%的心死灰复燃，燃烧百分之两百的激情。

　　伸手揉了揉阵阵发疼的太阳穴，凤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再次将心态调整到最佳。心伤需得真情补，必须立刻分析所有伤口对症下药，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将之前凰和皇帝的对话、心声光速过了一遍，脱离仇恨回复平常心的凤，有了很多新的感触和体会。

　　【你根本就没打算要改变过去，嘴上说得大义凛然、无比动听，事实上只是为了把他们拖下水做共犯罢了。世界上没有谁比你更了解他们，他们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怎么选择，根本逃不出你的掌握。……可惜他们好象已经忘记机械皇帝统御皇国的本事，忘记自己为什么当你是神了，否则也不会傻到站在这里听咱们说这么半天与结局无关的废话。之所以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想为他们省下从头摸索的时间，让他们认清自己，正确面对，然后选择、创造自己想要的未来……

　　【如果他们再客观、冷静一点，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你根本无心行动。如果他们的心思再细一点，也可以听得出你的关怀，看得出你心中的不舍。如果他们多了解、相信你一点，是可以感受得到你对他们的爱的……可见仇恨的力量真的大过一切，足以将一切情义在弹指间湮灭。

　　【……很痛吧？父亲。被自己尽心养大的孩子以剑指着。被心爱的孩子们怀疑、仇视的滋味，也很不好受吧？但是即使如此，你依旧相信他们，还是想要帮助他们、保护他们……重复的报复、后悔、补偿，痛了又痛，在爱与恨之间徘徊了千年，带着鲜血淋漓不曾闭合的伤口，一次次选择同一个伤害自己的结果……一般人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你真是个没什么学习力的人呢，父亲。就算让你回到过去，遇到同样的事情，你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果然……你是最了解他的人，凰。皇帝是机械皇国的神，是有着无限慈悲，爱我们，爱天下苍生的光之子，这一点其实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他一直…都是这种人，只是有太多的东西挡在前面，混淆了我们的视线，使我们都忘记了这一点……然而正因为他是这种人，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容易受伤。他爱得太多、太广，宽广到包含了整个世界……他的爱太纯粹、期望得太完美，而这个世界太复杂，根本达不到他的期望，所以才会一伤再伤……

　　凰，我想，我有些明白你那些话的意思了。光与暗，是世界的牺牲品……但是没有心的话，是不会受伤的，在心口不一、喜欢闹别扭这一点上，你们父女真的很像。

　　总的来说，皇帝心中的伤，有一半是世界、皇国和我们造成的，而另一半则是你和你母亲造成的……语言已经无法打动皇帝的心，要让他了解、相信我们，必须与他的心直接交流。绫灰已经得到了“情感转移”的力量，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问题的关键，果然还是“拉法罗”……皇帝一生，唯一所爱的女子…千年来，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复活的拉法罗……

　　我们的爱也好，凰的爱也好，都代替不了拉法罗的爱，对皇帝来说，拉法罗不只是他的爱人，更是他另一半的灵魂，是他的心灵安慰。虽然为了凰活了千年，但事实上皇帝一直都很寂寞，所以在对凰的幸福放心之后，他唯一的希望是死亡，回到拉法罗的身边……要让皇帝燃起足以破除锁情的求生意志，除非拉法罗复活！

　　【据我观察感应，你的能力主要功能是令短时间内死去的生命复活。是以声音的形式借由媒介直接刺激生物存活的生存主干细胞，比如脑细胞，使其产生急速细胞分裂，吞并死去的细胞，同时接收、解析、整合所有信息，使器官恢复原貌和正常运作。不过由于力量集中于修复主干部位，对于非主干部位的修复相对就差很多。由于人一生之中细胞分裂次数有限，所以复活后的人的寿命大概会比正常情况减少三分之一左右。你当时是想救朱德姆才引发出这种力量的，所以这力量对B’T是有效的。B’T身上只有血液中才有细胞，并不能达到修复机能的作用，所以‘苏生’有可能有通过媒介直接刺激数据链修复整合的功能……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这力量对活人有什么影响，但你的力量才刚刚成形，领域应该不止如此。】

　　苏生……吗？令死去的生命复活的回复系能力……我的力量，能让拉法罗复活吗？可是拉法罗已经死了千年，连一丁点的□□组织和生命迹象都没有留下，还有可能复活吗？

　　此时，一直存在于视线中的黑色B’T如同一道灵光在凤的脑中划过。对了！B’T拉法罗是用拉法罗的细胞做成的生化B’T，身体组织是细胞合成物，并不是机械！

　　B’T拉法罗最初送到培养室的时候，只是一个几十公分大的卵，在吸收了各种各样生物的血肉之后才成长到现在这样。最初的那个卵，应该就是承载着本体信息的vampire病毒的拉法罗的脑细胞和肢体细胞。拉法罗最初是做为实验品来到皇帝身边，皇帝应该握有她身体的全部资料，而这些资料应该也全部放在了B’T拉法罗的身上。

　　皇帝虽然说B’T拉法罗只是他所制造的时光机，但事实上在制作的时候是希望能让拉法罗复活而投入了全部的心力的作品……只可惜资料终究只是资料，就算是完全一样的材料，依旧组合不出同样的情感和灵魂，终究还是失败了……

　　一个人的组成，分为□□信息和精神信息两部分，让□□信息重现容易，让精神信息重现却万分困难。能做出与本体能力一致的特殊活体生命，这是皇帝能力的极限，也是科学力量的极限，但未必是血族的极限！如果是要复活一个千年前的普通人，大概是谁都办不到的，但拉法罗不是普通人，她是血族！她体内的vampire病毒应该将她的感情模式、思考模式、行为模式、潜意识等等信息准确无误的记录了下来！有这些信息在的话，要组合出同样的灵魂和意识，不是没有可能的……问题的关键在于，要怎么组合这些信息。

　　皇帝不是血族，对vampire病毒了解有限，可凰不同。她花了千年时间也没能正确组合出母亲的精神系统，是因为当中有某些信息丢失了吗？还是说信息太过杂乱分散，难以修复？

　　要将一份四分五裂的拼图拼回原样是很困难，但如果有原图可以照着拼，那就好办得多了。而这份拼图到底有没有缺损，就只有拼出来了才知道。……如果信息有缺损，那以相关信息修改结合后来填补也不失是一个办法。然而一份拼图拼好之后还是有着裂痕，依旧不是一个整体，必须将每一个信息加以结合融会成一体，再加以激活启用……

　　我的能力……应该可以办得到吧？让拉法罗的精神系统复活。已经没有时间了，只有赌一赌了！

　　“北斗，还剩下多少时间？”打定主意，凤立刻开始实施。

　　“皇帝张开了B’T拉法罗的时间墙全力对抗引力，以之前十二分钟的移动速度算来，最多还有十五分钟时间。”终于等到凤开口，北斗立刻提供资料。“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办法？”

　　“十五分钟之内，让皇帝的心燃烧到最高限度，冲破‘锁情’。绫灰，我需要你的全力支援。”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全力配合你，拼上全力传达信息的。”对凤的计划完全知晓，不用凤多说，绫灰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到是你那边，真的没有问题吗？虽然你的设想理论上没什么问题，可要在十五分钟之内让拉法罗复活，还是个困难得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并不擅长信息整理、分析之类的工作吧。”

　　“我没必要自己整理，只要利用vampire病毒间的信息交流，向B’T拉法罗体内的病毒下达互动记忆编排的暗示要求就行了。我只要在脑海里回忆她的过去，vampire病毒应该就会自动回忆编排信息。所以我需要你把皇帝和凰关于她的记忆全部转给我，以便进行修复作业。你可以同时进行两种不同的传达工作吗？”

　　“没问题，我以前在学校常做这种训练。但是传达速度上……”

　　微微一笑，凤低头看向自己的儿子，问：“利尤文斯，你的‘加护’是辅助助系的能力，应该可以将别人的能力催化、加强吧？要救妈妈首先得要把奶奶的精神系统拼出来，让奶奶复活，你能够帮爸爸和阿姨加快工作速度吗？”

　　“能！”利尤文斯用力点了点头，“爸爸放心，我很强的！我的最高记录是同时进行十项不同的辅助工作哦！”

　　“爸爸，我也可以帮忙哦！疗伤治病修补东西是我的专长哦！”莉莉一听利尤文斯分到了工作，也立刻出声要求。“爸爸也让莉莉帮忙嘛！”

　　“当然少不了你的份。莉莉，你的主要工作是安慰爷爷。能不能救回妈妈和爷爷，关键就在于爷爷能不能打断那几条锁链。爷爷的心里有个空空的大洞，你要配合绫灰阿姨，用她传达的爱将这个洞填满。你用什么方法都行，总之尽你最大的努力缠住爷爷，让他喜欢你、喜欢大家、喜欢这个世界，喜欢到打断那些锁。明白了吗？”

　　“嗯！我知道了！”知道自己身负重任，莉莉坚定万分的用力点头。

　　“凤，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别人卖命自已乘凉这种事，在场所有人都是做不到的，他们最讨厌的莫过于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干着急。

　　“放心，你们谁都闲不了。谁给的伤就得用谁的心来治，皇帝心中的空洞不是我们一家子就可以填平的，还需要你们的感情。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整理自己的感情，坚定自己的心和希望。绫灰会用她的能力把你们的感情和心声直接传达到皇帝心里，应该怎么做、要传达些什么你们自己把握。”

　　深吸一口气，凤的眼光直射向X背上一脸复杂的少年。“最后，要打开皇帝的心结，铁兵，你是关键。”

　　“我？”茫然的看着凤，铁兵不理解。“可是…我不是血族，和他也不熟，我能帮上什么忙？”

　　“非你不可。只有你和他一样是光之子，这个身份立场上的问题，他只会听你的。”轻叹一口气，凤何尝不担心，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别人的话有用，凰就不会说铁兵是希望之光了。有些事情，不是相同立场，没有过相同感受的人，是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的。“铁兵，听了之前几个小时的那些旧事，你动摇了吗？你怀疑你的信念了吗？”

　　“不。可是我…我没有经历过他经历的那些，我觉得…他并没有做错……可是我还是认为，他不应该这么自暴自弃，不应该放弃未来，放弃理想！”犹豫了一下，铁兵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既然做不到视而不见，既然还有期望，就不应该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更不应该找理由放弃，有这份时间，还不如向着目标努力奋斗！”

　　“很好，不愧是凰期盼的希望。”听到想听的话，凤终于放心的笑了。“比口才、比理论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等一下你并不需要和他辩驳。那是你单方面的宣泄，所以完全不需要顾虑什么，忠于你自己的心，将自己的想法如实传达给他就行。想骂就在心底狠狠的骂，骂到他清醒，骂到他想起自己的激情为止。虽然论功绩你比不上他，但你比他单纯自由，我相信你的坚定、不服输一定可以令他重新想起曾经有过的热情。我们能做到的只是用真心填补他心灵的空洞，用爱治疗他的伤口，而你却能够给他突破困境的勇气和面对未来的动力。拜托你，铁兵，帮他找回自己，找回当年的迷迦勒•雷伊•布莱恩斯。”

　　将四周的人群扫视了一遍，他们眼中的请求和信任给了铁兵莫大的鼓励。仿佛豁出去般，铁兵用力点了下头。“我懂了。我会尽力骂醒他！”

　　“凤先生，融会、激活信息的工作难度太大，你刚才伤得不轻，损失了不少能量，剩下的能量可能不够完成工作。”坐在X背上的钢太郎一边说一边迅速脱下了西装外套，挽起袖子，将手伸到了凤面前。“你需要补充能量。”

　　“钢太郎教授……”明白钢太郎的意思，凤微微一怔，迟疑的看了他一眼。

　　“请快一点，只剩下十分钟时间了。”适时提醒凤眼前情况，带着些许哀愁，钢太郎坚定、无惧的笑道：“他也是我最景仰的人。可是现在我也只能帮上这点忙而已……请不要介意，咬吧，用我的血启爆你的力量，救他们回来。”

　　深深的凝视钢太郎晶亮的眼睛，眼神的交会传递坚定的信念与诚挚的依托。凤无言的低下头，张口咬在纤瘦手腕的动脉上，滚烫黏滑的鲜血快速顺着喉咙流入腹中。直到吸足两百CC鲜血，凤才松了口，命莉莉为钢太郎治疗。

　　将颈子上的烈焰天堂取下，变大架在肩上，凤感觉强大的力量连同强烈的信心一同充斥身体，新的乐章在脑海中不断回旋。将所有赌注一次性砸下，无论如何也要争取这最后的一局的胜利，因为他们，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