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言谈录》深巷黑喵

1、壹

　　“乐安公主先天有不足，故年十有九未成婚。性乖癖，鲜出游，琴画书诗无一不学然未见其成者。”
　　龙御宇绷着嘴角，轻抚额上青筋。
　　“那些史官真是这么写我的？”她咬牙切齿地问。
　　小明子的腿立刻软了软，回答道：“小刚子为了溜进史宗库摔断了腿，他骗谁也不会骗你呐。”
　　“啪！”
　　龙御宇愤怒的拍了拍桌子。
　　“这群王八羔子！平日里见了倒点头哈腰，背地里净是往人身上泼脏水的！且不论别的，本宫乖僻吗？！有先天不足吗？！什么鲜出游！哪个清白人家的女孩儿会到处乱跑？嫁不出去是
　　错吗？娘家呆着这么舒服哪个傻子会把自己嫁出去啊？啊！”
　　主子发飙，众奴才自然是哄着捧着，但心下怎么想的自然又是另一番模样。
　　蓟国不是大国，提倡节俭之风，这一点皇上能做到，十一岁的七皇子能做到，唯独这位二公主乐安，从打出生开始的生活，不是淫逸也有骄奢了。
　　与其十九年的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风格相比，这史官写的简直是在夸她。
　　就在龙御宇还为自己忿忿不平的时候，有人来通传，大皇子殿下到了。
　　一句话的作用有多大？
　　太监小明子小强子还有一瘸一拐的小刚子立刻端出了锦阳殿里最好吃的点心瓜果；宫女小红小兰小英脸上都面带红晕，整理头发衣服。
　　“喂！那个榴莲酥不是说没有了吗？！”
　　龙御宇愤怒了，却没人理她。
　　因为大皇子来了。
　　大皇子是龙御宇为数不多“关系比较好”的皇族之一，同为皇后所出，两人自小就比较亲近。最重要的是，他不仅性格平易近人温和风趣，更是凭着一张酷似皇后的脸荣获“皇家第一美男”的称号。
　　迈着轻盈的步子，带着和煦如春风的微笑，他来了。
　　看得宫女们两眼发痴，纷纷放下了手中活计，流下了深情的口水。
　　“看什么看！都给我退下！”龙御宇显然是对这种严重偏颇的待遇极度不满。
　　还是没人理她。
　　正待她要小宇宙再爆发一次的时候，还站在那里的罪魁祸首动了动花瓣一样的嘴唇，开口道：“退下吧。”
　　锦阳殿内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一群见色忘义的狗奴才！
　　龙御宇在心底暗暗骂着。
　　“皇妹最近是越发易怒了。”大皇子看着她的一张臭脸打趣道。
　　“皇兄要是少来我这里，说不定我还能少气些。”龙御宇皮笑肉不笑的说。
　　大皇子无视了这句讽刺，缓步走向一只摆在摆件架上的的玉白菜,似是仔细观赏。
　　“我来这里是有件重要的事告诉你。”他用手指弹了弹玉白菜，侧耳仔细听着那清脆的响动。
　　大哥一向行为怪诞，龙御宇懒得搭理，只是懒懒地吱呜了一声：“嗯？”
　　大皇子背了手去，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上次我送来的《蓬莱纪事本末》皇妹可曾读过了？”
　　《蓬莱纪事本末》？
　　龙御宇听得一愣。
　　时间倒退回一月之前——
　　“听闻皇妹喜听些鬼神话本，为兄此去西域正巧得了一本，略读文风尚可，皇妹若有兴趣倒也可以一看。”
　　龙御宇斜着眼睛瞧着小红羞涩的接过那本书，心里略微的不爽。她这大哥倒也算是投其所好，只不过龙御宇是个记仇的人，小时候被谁欺负惨了长大了自然要老死不相往来。
　　就这么应付着收了他的书，到现在也没看一眼。
　　回忆结束。
　　“哦呵呵呵……当然看了当然看了……”龙御宇尴尬的说着，企图用假笑应付过去。
　　鬼知道他这又是想干什么！
　　“那……皇妹对其中的故事一点疑问都没有么？”大皇子满眼期待地看过去，好像是等待着龙御宇的好奇之心全面爆发一下。
　　“……你有话快说，说完快走！”龙御宇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耐烦的催促道。
　　“那好，皇妹近来可有半夜发梦？”他转过身来，直直的看向他胞妹的眼睛。
　　龙御宇狐疑地看着他，回答道：“是又怎样？”
　　最近不知怎的，龙御宇的确是经常半夜做噩梦，最奇怪的是这些梦境的内容极为相似，都是自己为铁链所缚，从云端坠落的场景。
　　大皇子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叹了口气，继续说：“想来这些梦应该都是一样的，你投胎前记忆最深的，怕是堕入凡间的场景。
　　如今我将前世告诉于你，开了你的仙识，你以后会慢慢忆起前世种种。”
　　他这么自然地说着，龙御宇却分明感到了一丝寒意。她素日里是愿意看一些讲怪力乱神的话本，也经常缠着小明子他们讲鬼故事听，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期待奇怪的事情在现实中发生。
　　等等，是她的错觉么？大皇子现在看向她的眼神简直可以用“同情”一词来描述。
　　“已经过了这么久，你应该能接受了。”他的语气里也充满了同情，“你本是仙界掌管节气变化的仙君清明，只因醉酒劈了红鸾君的姻缘树，被天君贬下凡投一世的凡胎。
　　我乃掌管轮回的司命君，奉天君之命助你在人世识得五种情感，完成后你就可以回到蓬莱归你的仙位。”
　　龙御宇真心觉得这位大皇子疯了。
　　沉默了半晌，她艰难的开口：
　　“皇兄……你我何仇？怎会编这样的胡话来哄我？”
　　“唉，”自称是司命君的大皇子第二次叹气，无奈的耸耸肩，“就知道你还是不会信，我来证明一下可好？”
　　然后，他把手伸向了那只他端详已久的玉白菜。
　　“诶皇兄等等那是父皇——”
　　龙御宇刚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那只前一刻还脆生生的大玉白菜，被他这么一抹，便成了一棵脆生生的大白菜。
　　这区别只是少了个“玉”字
　　就在龙御宇还在震惊状态的时候，白菜杀手已经将这颗脆生生的大白菜塞入她怀里。
　　“这完全可以证明我的话是真的，虽然你现在可能还是接受不了，但是总一天，你会来找我的。”
　　说完话，这人潇洒地走了。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棵白菜。
　　据我们的特派记者小明子反馈的信息，大皇子走后，乐安公主龙御宇都维持着一个动作，怀抱一颗来路不明的大白菜，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开口说话。
　　“——混蛋还我的玉白菜啊！你丫绝对是故意的！故意的！”
　　……
　　蓟国是大陆较东北的一个小国，水路交通较为便利。西北面是兵力强大的北辽，南边是地处中原物资丰富的华国，东边是波涛汹涌的北海。
　　蓟皇是已年过半百的龙喆，他在位的这二十一年里蓟国虽说不上是兴隆昌盛，好歹也是国泰民安，有过那么几次旱涝之灾却没有造成特别大的损失。
　　虽无大功却也没犯大错，基本算是受百姓拥戴的好皇帝。
　　皇帝当成这样，照理说应该是心满意足等着去见祖先就行，可眼下，蓟皇有一件更让他发愁的事。
　　那就是他几个子女的婚姻问题。
　　蓟国，御花园。
　　帝后正在并肩赏花。
　　现是春末夏初，池中的芙蓉含苞待放，翠叶撑着一点红，景色倒也别致，只是观花人心里未必有仔细观察的兴致。
　　“转眼间几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蓟皇龙喆突然感叹道：“可他们的婚事实在是令人头疼。”
　　蓟后伴着他慢慢地沿着小路走，听到此话稍微顿了一顿，微笑着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臣妾倒觉得陛下不需要为他们操太多的心。”
　　蓟后也年近五十，岁月抹去了她的青春貌美，留下了母仪天下的大气风韵。她与蓟皇是表兄妹，平平淡淡的少年夫妻，相伴四十载，自然也就少了那些规矩束缚，更多的是温情。说起来龙喆并不是没有嫔妃，但单说蓟国七个皇子公主里四个是她亲生，足以看出她在蓟皇心中的地位。
　　“要真如表妹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蓟皇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五个儿子还好，连最小的都已跟丞相家的小孙女订了亲……虽然老大迟迟不肯娶妻，但他毕竟是男子，又是无心皇位的，也就由着他去了。
　　两个女儿嘛，长女常安公主早早嫁去和亲，但是这二女儿乐安公主迟迟不嫁着实是让人痛心。
　　虽然性子坏了些，年纪拖得大了些，对于男女之事寡淡了些，女儿家该学的事生疏了些——但是她长得还算得上是清秀的。
　　也就只有这样了。
　　不过毕竟是帝皇家的女儿，也不是没人求，奈何她不知是眼界太高还是有其他的什么问题，统统闹着不同意。这满朝文武家稍微登对点的都被她奚落遍了，难道还能再把二姑娘送给外国人不成？
　　公主嫁不掉，蓟皇很苦恼。
　　“臣妾听闻今年科举的结果已经定下了？”
　　皇后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蓟皇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狡猾。
　　“朕知道该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