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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高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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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了两年多的时间,高考的到来就像盛婳突然出现在我人生当中一样戏剧化。
初中时老师说的“黑色六月”,我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的实感了。
我的“黑暗时光”不是从六月才开始的,而是更早,更早我的身体和精神便已饱受折磨。
家里的盆栽不知是一天天减少了还是突然不见了,某一天早上起来看到光洁的阳台,还有点不适应,甚至不敢相信。
“花呢?”
我于是问盛婳。
“送人了。”
于是盛婳回答。
盛婳在这是有朋友的么?我不禁冒出问号。
但我没有追问,因为我的大脑已然被学习全部挤着,不剩下几亩地去装下这个问题了。
我每天的日常就是看书、刷题,像个只会学习的机器人,连生活也变得迟钝。
三个月过去,我感觉盛婳已经渐渐对我失去兴趣了。
当然,这同我与日俱增的抗拒离不开关系。
某一天晚上,我把搂着我脖子的盛婳从书房赶了出去。
她刚进来时还是笑着的,和从前那个调笑的神情没有半点不同。
穿着清凉的吊带,迈着妖娆的步子向我走来。然后,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在后面抱住被数学题难倒的我。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烦躁,我的烦躁盖过了我不正常跳动着的心跳,又加入那紊乱的跳动着的频率,让我表现出十分抗拒的神情。
诚然,这很扫兴。
她顿了一下,还是换上了知心的笑容,好声好气地问要不要教我。
而我怕她趁机打扰我,硬是严词拒绝。
而她也是彻底收起了那旖旎氛围,其实早就换掉了,是我看到了她的苦笑才冷静下来发现的。
而我的冷静伴随着心里的苦涩出现,抿住了唇,用最复杂的神情目送她退到门边。
“那么拼命到底能干什么呢?”
她带上门时,一句话也轻轻飘进来,钻进了我的耳朵。
明明只是一把匕首,却能把我好不容易粘好的防线给轻易破掉。
我其实也能明白她话中之话,但是那时我除了哭,真的别无他法。
那晚的夜风虽然被尽数挡在窗户之外,却还是从小小的缝隙中透进来,带走了盛婳对我最后的亲热。
我们之后像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合租室友,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没有多余的触碰,没有多余的交谈,“师生”这一层身份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朋友”两个字也勉强,最后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关系。
因为她依旧供我吃穿,送我上学,偶尔看我为什么题发愁,也没有主动上来说教我,而是默默留下一纸解题步骤。
只是三个月,这变化着实大了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本也该不那么亲密的。
虽然盛婳知道我的一切,但是我却只能看到她的冰山一角。
从首都北元下来,是个富二代。
别的一概不知。
而且我有一种很强的实感,就是她对我展露的一切,就算不全是假的,也有百分之九十是假的。
就说初遇和保持了有两年的那个纨绔形象,在这几天我越来越觉得不像。
真正证实了我念头的,是有一天发生过的一件事。
那一天下午,我提前放学,但是等了很久都没看到盛婳,只能坐最后一批公交车回来。
我顶着一腔怒火从在学校等的不耐烦开始酝酿,到上公交车,上电梯,进门。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那时已经晚了,接近正常放学时间,但是家里边没开灯。
一种后怕感随之而来,代替了我的怒火,但是也随之滋生了别的怒气。
我鞋都没换,书包一把仍在沙发上就往主卧去找。
结果,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冒着冷汗的盛婳。
我看到她一脸艰难,起不了身,与我四目相对的同时,一道铃声打断了尴尬。
是接我放学的闹钟,她伸手去够,关掉,在界面上停留了一会。
我猜她那时候才知道我提前放学。
而我也知道她来了例假,我才知道原来她居然会在来这个的时候疼得痛不欲生。
我的一腔怒火像个笑话。
只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她演技有多好,如果不是我提前放学,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相处了这么久了,我才发现。
我叹了口气,轻轻走上前去扶着她再度躺下。
整理好她乱了的头发,抚摸她不平的眉梢。我问:“怎么不吃止痛药?”
恐怕只有天边的落霞知道我当时的声音有多温柔,并带着这份温柔,毫不犹豫地消失,让除了天与地,我与她外再无第五个知情者。
“吃了,不管用。”她勉强给了我一个笑容,我却心里有些发酸。
她这时候倒是不装了,从前装的时候,是会向我撒娇的。
可是我却希望即使她做回她自己,也向我撒撒娇,说还是很疼,而不是不管用。
但是她很体贴地没有耍小性子。
我从中感受到了疏离。
“我去给你烧热水。”沉默许久,我骤然起身。背身后的眼眶微红,我很想哭。
走出房门之后,我也确实哭了,身体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断断续续的哭声借着热水器的声音稍作掩饰,又包围着蹲在洗手台下,抱住自己身体的我。
从盛婳身边离开,哭着走到这里热水再蹲下,像是过了很久。
但是等我哭完听到“叮”的一声,才恍惚不过只是过去了几分钟。
盛婳那里没听到什么动静。
——真脆弱。
我当时唾弃着自己。
我拿装着冷水的盆为杯子里的热水降温,去洗手间整理了脸上的泪痕。等我再拿水回到房间里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候的事了。
只是我没想到,盛婳坐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地拿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我那时候才一个激灵,将那几天的事全想起来。
没有了阳台需要照顾的植物后,她便整日处理工作了。每天不是在看报告就是在改方案,甚至在阳台和外国的客户聊天。
所穿的衣服和化的妆逐渐正规,身上的红裙也被白衬衫所取代。脸上的媚气尽数褪去,只留下了“一身正气”。
对,是“一身正气”,又不是我现在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样子了。
我实在是看不惯。
那天是个例外,之后我和她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我依旧是被一大堆习题砸的晕头转向,甚至还有些刻意去这样。
即使这变化大到是细枝末节也能让人在不经意间看得一清二楚的程度。
我仍幼稚地求着一个缓冲接受的过程,刻意去避开她。
好像掩耳盗铃。
可我的“漠视”没有对盛婳造成任何影响,她的变化还是有计划地与日俱增,一直到我高考的这两天。
她已经完全蜕变了。
三年磨一剑,我的心自昨晚疯狂跳动到现在,平日六点醒,今日五点就精神起来了。
身旁的热量还未散去,被子里倒是空无一物。
起身去洗漱时,盛婳还没回来。我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窝在沙发上。
夏天的清晨总是亮得比较快,我拿着答题模版蜷在沙发里,借着日光细细看去。
都是能烂熟于心的东西了,最关键的还是考试时对于文章的理解程度。
我看的有些头痛,放下东西头往后一仰,便躺在了沙发上。
闭上眼睛,耳朵能探寻的东西多了起来。
阳台外楼下货车的轮碾声,不知道哪个广场舞大妈的音乐,偶尔飞过的几只鸟的叫声,还有......开锁的声音。
我的心落回原地,在只有热爱健身的老年人和即将高考的高三生才会早起的早晨,盛婳终于回来了。
我直起身往门外看去,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往下一看,简约宽松的家居服穿在身上,手边拿着的还在冒烟,好像是粥。
“洗手喝粥吧。”她柔声道。没有惊讶于我的早起,招呼完就去餐桌上摆弄。
我看了她一会,利落起身,去厨房洗了手。
早餐的食用是沉默的,我们彼此相顾无言。
我小口惯了,吃的也慢一些,而盛婳比我快,喝完粥就不在饭桌上再呆着。
她替我去检查了准考证、身份证和文具这些东西,像个不放心自己孩子的家长。
不过现在是六点半,而学校规定的外宿生入校时间是七点半。
所以她帮我看完就又工作去了,在我眼皮子底下,一点不避讳。
她什么也没问我,丝毫不在乎我会考得如何,而我也不在意。
我这点分,的确入不了她的眼。
因为全县只有一个高中,还那么偏僻。故而即使高考,高三生也还是得被关在学校,用空教学楼复习。
而我一想到被关在学校有大半年的同学们连行刑前也不能离开处刑地,就由心替他们感到悲哀。
但是悲哀之后,一点点的窃喜又转化成莫大的愁闷——
一个小时,我整整看了一个小时盛婳处理公事。
不将目光完全聚集与枯燥的习题上,的确令我放松不少。
但直到出门坐上车的那一刻起,我才发现——
我原来已经能习惯她不穿红裙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