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情伤 ...

  •   西桐蓦的全身一震。
      “我宁愿你欠我一辈子,而不想你忘掉我。”
      他果然了解她。他知道她纵是不顾一切到淮风国,却所为何来,他知道她心里最放不下的依旧是她的父母家国。
      沉默了良久,西桐张了张口,她想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但终是没有说出来——有些话,有些秘密,埋在心中的某个角落吧。
      于是,她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去解他衣前的带子。
      指尖的颤抖流露出了心情的复杂,江灿忽然不忍起来——曾经以为自己在经历了世间许多人情冷暖、生死悲欢之后,早已心如铁石,可每每面对眼前女子时,那百炼钢却都成了绕指柔,连他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姿态那么强烈的印在她心里,然而既已成了烙印,再剥离岂非彻骨?
      那么溶入骨血,便再不能,也不会放下。
      他的手在身侧渐握成拳——是的,不能,也不会放下。
      西桐已将他的襟衣解开,这是她第一次见男子□□的胸膛,然而入目是那染了血的层层白色棉布让她心开始抽痛。解开棉布要双手绕到他的身后,那熟悉却陌生的男子的气息包围着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鼓足勇气,但此时她依然觉得面上发热。
      这一刻忽然变得很是漫长,漫长而暧昧,暧昧得却让她眼中微微酸楚——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她此生唯一一次与他这般亲近面对的机会。
      忽见江灿眉色微挑,她以为他要取笑她,谁知他凝着她的眸:“那封求亲文书,的确是我派人送去的。”
      西桐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的明白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分散她的尴尬,心下微微感动,却没有开口,复又继续去解布条——他既已出口,也必然会说下去。
      “其实信送出去我就知道,燕颖纵是许亲,来的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是你,可我偏偏还是不死心……”他神色如常,依然笑意盈盈,美目流转,隐有哀怨,“我以一国为注,输得好惨。”
      一国为注?她不懂,抬眸看他。
      他挑眉望向她:“你若肯嫁,自然不能便宜小五,你若不嫁,我可不要那个木头美人。”
      西桐忍不住抽了口气,冷声道:“江灿,这种玩笑开不得,我承不起。”
      他的角度刚好合适,于是他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笑道:“你既然以为我是开玩笑,就权当是玩笑吧。”
      感情间的宠溺包容一瞬间让她以为是真的,可江山天下不是儿戏,他不是梦寐以求、处心积虑想要得到这些么,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你太会作戏,我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西桐低低叹息,江灿摇头,“其实是你太过认真,凡事不肯随心而行。”
      随心?这世上又有谁可以真正随心?西桐苦笑,特别是她与他这般生于皇家的人,更应该可以体会到这种生下来便注定被圈囿之苦,尊享诸多光环的最大代价便是自由和随心。
      如她的众多姐妹,纵是再风光霁月,终是做了利益的交换工具,似她的兄长,纵是风流雅致,但难以启齿的特殊癖好,在权力的纷争当中,终是不能随心如意。而她却非不得已,而是……静了半晌,西桐认真的道:“其实,这不是随心不随心,这是——责任。”
      “责任?我帮你一起扛不好么?”
      江灿说得似笑非笑,似是不经意,可西桐知道他是指此次跟燕颖提出的联姻结盟之事,此举看似随意任性,又何尝没有他的种种良苦用心?燕颖与淮风结盟固然很好,而两国终有不同利益,涉及江山社稷却远非看上去那么简单和美好。
      骨肉之亲尚有兄弟阋于墙,何况是国与国之间?他们也断不会因为彼此有情份而视江山如玩笑。
      “你连淮风责任都不扛,还想替我扛?”西桐笑了笑,故意曲解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怕跟他谈朝政,谈时局,谈江山天下。她只怕谈下去,便会连最后一丝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江灿目光微闪,摇头叹息:“也是,我如今什么都不是,自然比不过你那无所不能的未婚夫婿,国之栋梁,朝之清流,你的责任,只怕还等着他替你扛呢。”
      “江灿!”
      他的话却让西桐心中一紧,不由升了几分怒意,却忽听江灿微哼了一声:“好,好,你在多用力几分好了,我……我死在你手中,也算是……得偿所愿……”
      西桐低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将缠在江灿胸前的布条尽数褪下,而这最后一下,竟因为心情激动把他布条和伤口上的血肉混在一起扯下,顿时伤口处又流下了汩汩血。
      西桐怔怔望着那道伤,忽然泪便从眼中落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是故意气你,你这一下已经解了恨了,就别哭了好不好?”江灿吓了一跳,以为她是为刚刚自己说的话着恼,可见她只是面色苍白的盯着自己的伤,不由怔了下,半是心疼半是埋怨地道,“早就跟你说,不让你来换药,你身份尊贵,哪见过这样的伤,吓到了吧……”
      说着忙取了放在一旁的布巾,掩住伤口一边道:“还是我叫别人来……”
      西桐的手轻轻拉下他的手,拿上面的布巾轻轻替他拭着伤口:“怎么会这么深这么重,怎么会……有毒……”
      之前曾替江灿包扎过伤口,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看到眼前的伤时,她却依旧惊呆了。
      这道伤远远不及上回他臂间的那道血肉外翻、刀痕狰狞,但伤却几乎就在心脏附近,狭而深锐,仿佛透着伤口能看到里面的脏器一般幽深森然。明显是剑伤,而且伤口处还透着未及消退的蓝黑之色,一看便知——伤他的兵刃有毒!
      她忽然不敢再看,不敢再想,她忽然觉得那一剑仿佛是也刺到了她心脏上一般痛得全身都在发抖,眼泪再也忍不住,籁籁而落。
      透着眼泪静静地抬头看他,仔细端详才发现,即便灯火昏暗,即便他的目光虽然依旧如往日般灵动风流,但那苍白的面色,消瘦的双颊,显见精神气血不足——刚刚见面他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瘦了,可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了他的憔悴……
      “都说了,死不了的,比前几日好多了,老顾替我不知道从哪寻了个世外名医,毒也在慢慢消褪。”江灿轻抚她脸上的泪,柔声道,“好了,不哭了,乖小桐,不哭,好不好?”
      明明受伤的那个人是他,他却还用这般宠溺温柔的语气来哄自己,西桐只觉得心中的悲伤再不能自抑,索性伏在他膝头放声大哭了起来。她终于明白小顾和欧阳昌处心积虑、不计后果地替江灿打抱不平的原因——此时的伤依然这般可怕,可以想见当时伤得多重,那几日他是如何过来的,思及在南河巷小顾说什么“枉他在昏迷中也喊着你的名字”那般的话,她竟只以为那是他在故弄玄虚……
      “哪有替人换药却把病人晾在一边自己大哭的道理,喂喂,你再这样,我会着凉的……”江灿眼中闪过种种不明的心绪,用力眨了眨眼,静了半晌却只是半真半假的吸了吸鼻子,轻轻推她,“着凉会染风寒,风寒会发烧,发烧会让伤口继续恶化,恶化了也许到时候真的会死……你一定不希望我死,是不是?”
      听他胡搅蛮缠故意逗她,只是不想她如此伤心,西桐擦了眼泪红着脸从他膝上起身,取了干净的布巾小心替他拭着伤口:“那大夫怎么说,还要多久……才能毒祛愈合?”
      江灿柔声安慰道:“毒已经祛了大半,真正要痊愈可能还得一个月。”
      西桐抬眸,淡笑:“好,我陪你一个月。”
      江灿一怔,片刻又道:“不对不对,是一年……”复又捂着胸口夸张地道,“不,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西桐哭笑不得,索性不去理他,待伤口擦拭干净了,又取过旁边的药轻轻替他抹上。他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灯火下那女子眼眶和鼻尖因为刚刚大哭而红红的,但此时她的神色已经平复下来,因为离他很近,几乎可以看到那长长的睫轻颤的样子,而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她眼中的清亮聪睿,只余温婉娴静。
      这样的木西桐让他陌生,却更让他心中柔软温暖。
      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她替自己重新包好伤口,却因为平日很少做这种事情,没有经验包得有点难看,而面上略带了尴尬和懊恼。
      反常的沉静让西桐不由抬头,却听江灿缓缓开口:“北野蠢蠢欲动想借任飞宇之事与燕颖发兵开战,我亦有所耳闻,尽早将结盟一事敲定,可让乌延达不敢轻举妄动。明日临朝,我安排王丞相和欧阳出面款待燕颖特使,具体商榷结盟一事。”
      西桐怔了怔,不知他怎的突然就扯到了国事上,但此时的江灿面色沉静,这是她极少见到的他认真的表情,因此她寻了张椅子坐于对面,只是静静听着。
      “有关结盟的文书我未受伤时便让欧阳拟好了,王丞相是淮风三朝元老,行事公正有度,深知吾意,必不会因你我私交甚笃而损伤淮风利益,所以你大可放心与之协商……”
      “你究竟什么意思?”西桐微一皱眉。虽然这本就是她的来意之一,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听他这么严肃的开口,却没由来的让她不安。
      “此事一了,你便回去吧。”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过于伤神,江灿有些气短,忍不住微咳了几声。西桐不忍,起身为他倒了杯茶,江灿却不接,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我不想你在这里陪我这一个月。”
      西桐的手一抖,江灿一字字道:“因为,我不想你用一个月来换我一辈子的幸福。”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