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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惊夜 ...

  •   马蹄踏在青石板的路上,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前一场的残雪还未消尽,凛冽的寒风在寂静的夜晚呼啸着,即便在暖轿中,也能感到刺骨的寒意。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西桐轻轻叹息,然而一声叹息似乎也随着寒意凝在夜风里。
      蓦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时准备不及的西桐几乎跌倒在车中,待她稳住身形,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西桐听出来,是她随行的宫女的声音。
      她的一只手凝在帘间:“怎么回事……”
      “公主,我们遇袭了。”帘外是东诚低低的声音,“你且在车中……”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凌厉的刀剑声破空而来,那兵器声带起的杀意竟让帘子无风自动,然后一瞬间只听得马儿一声长嘶,马车竟被生生劈起两半。
      好霸道的一刀!
      西桐并没有摔在地上,在马车碎裂的瞬间她被人猛地拉住手臂带了出去,是身着灰衣貌不惊人的东则,而一身随从装扮的东诚正与来人缠斗在一处。
      四下充满了血腥的味道,西桐就着清冷的月光看到马车破碎处,马竟也被活生生劈死,而她所带来的数名宫人亦有不少倒在血泊当中,而除了与东诚对打的人外,至少还有四五名只露了眼睛的的黑衣人手起刀落,将其他人等逐一斩杀。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而且还是针对自己的暗杀——西桐在东则的保护下慢慢后退,一双眼在掠过一片血腥狼藉的现场后,挪至东诚的身上。
      或许这些偷袭者也没想到在她的随行队伍当中竟会有两名武功极高的高手,而刚刚那一击不中,已然失了先机,然而那人一招一式竟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招招只攻不守,处处直逼东诚要害。
      东则一双利目扫过现场,粗粗估量着场中形势,仅凭他和东诚二人之力,显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当今唯有先将公主带离才是上策。
      思及此处,他一把拉了西桐的手臂,低声道:“公主,跟属下先走。”
      西桐神色惊怒,想不到在天子脚下竟能发生这般杀戮,而且手段极其残忍。可她更知道这些黑衣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会是何人指使,又是何目的?
      然而听得东则的话,她终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这个沉默寡言的忠心侍卫,面色微黯,不再言语。尽管她不忍那些宫人继续惨遭毒手,却更加明白此时自己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他们明显是冲自己来的,而那些无辜宫人只不过是被顺便灭口——所以她要牢牢记住这些人的眼睛,她要替他们报仇!
      她忽觉腰间一紧,东则拉了西桐只向西北边的房脊之上掠去,然而刚跃至一半,蓦的眼前寒光一闪,一阵尖锐的呼啸之声瞬间响起,泛起的寒意直逼她眉睫,仿佛下一刻就会洞穿她的身体。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到身侧之人的身子迅速环住了自己转了半个圈,那道似乎可以凝结成霜的冷厉便没入了他的身体。
      “东则……”西桐心蓦一紧,下意识相唤抓住了他的手臂,却感觉到二人跃到半空中的身体同时下坠,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东则却只是紧紧拥了她一下,轻声道:“公主恕属下无礼!”
      话音未落,他凝气间手臂用力一提,将她送上屋顶,而自己则重重落在地上。
      那“嘭”的一声仿佛重重砸在西桐心底,西桐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待起身向下看时,却见那仆俯在地上的身影间,竟是一支银亮的长箭直插在他后心的位置,当胸而过。
      “不——”一声惊呼尚未及溢出,那几名原本就冲至屋下的黑衣人片刻间手起刀落,几下劈砍招招狠厉,竟将已然奄奄一息的东则四分五裂。
      好狠的赶尽杀绝!
      “哥——”一旁与黑衣人缠斗的东诚目龇尽裂,一个分神间对手一刀劈出将他的一支左臂生生砍下!
      西桐猛的一震!
      她一直以为父皇给她的两名暗卫皆是“东”字辈儿的排名,却不料他们东则和东诚,他们二人竟然是亲生兄弟。
      东则刚刚环抱自己的体温犹在,那是他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自己,那个寡言的侍卫甚至到临死前还因为触碰了自己而告罪,可转眼他已身首异处。
      而东诚那断臂处扬起的血雾更是弥漫了她的眼——她无泪可流,充溢在胸的唯有无比的愤怒和悲哀。
      如此沉默忠诚的一对兄弟竟因为自己而死伤,而那尸横遍地的宫人更有何辜?
      “住手!”
      西桐的一声长喝在寂静的夜里清亮无比,仿佛带了至高的威厉,几名黑衣人竟不约而同的止住了步子。
      “你们到底受何人指使本宫不管不问,本宫只想知道你们是想带走本宫,还是想要本宫的命?”清冷的月光洒在站在屋脊上的女子身上,只见她一身华服,长长裙裾与披风随夜风飘舞,神色间的凛然让她宛若九天之上的神女,带了迫人的威仪气势。
      尽管下面的黑衣人都为她的气度风华所震慑,却没有人出声,唯有映着月华的刀,闪着迫人般的冷意。
      西桐心下闪过一丝什么,扬了扬眉淡淡道:“你把他放了,本宫便从这屋顶下来,杀剐任由你们。”
      “公主!”耳畔是一声惊呼,西桐知道是东诚的声音,然而她没有去看他,只是盯着几名黑衣人冷笑道:“你们在天子脚下行凶杀人,果然嚣张得很。但是你们却也莫低估了京城禁军的能力,估计最多再有半柱香的工夫,他们便能听到消息赶来,而若本宫跃入身后这间民宅与你们周旋,足以让本宫支撑到禁军前来,到那时只怕你们便功亏一篑。或许你们愿意试试是本宫这一跃而下的速度快,还是你们躲在暗处的弓箭手的箭快!”
      “公主,你快走,属下贱命不值得您……”
      “你住口!”西桐忽然厉喝,一双眼清冷的扫过东诚。值得不值得由她决定,东则已经送命,她不想再欠一条!
      “好。”就在此时,忽听黑衣人中一直与东诚缠斗之人开口,声音极是黯哑低沉,他做了一个手式,闪身避开封在东诚面前的路,却不再多言。
      东诚任由伤臂处汩汩流血却不理会,只是猛地跪了下来,一柄刀竟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属下护卫不力,无颜面对陛下和父兄,公主莫让属下成为不忠不义之人!”
      西桐见他眼中点点闪亮中透着的绝然,不由垂眸。她原本已对东则愧疚,想用己一命换得东诚脱身,却不料他竟忠诚至此,眼中微微一热而后忽的扬眉冷笑:“自尽是最懦弱的行为,东诚我知道你一片心意。既然如此,你便跟我一起拼这一遭,咱们杀一个,便赚了一个,到杀两个便替你兄长赚一个……就算下了阿鼻地狱,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陪着,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话间,隐于腰间的长剑出鞘,当胸而立,在夜风寒凉中,竟锐意逼人。纵是武功不济,她却绝不会不战而降,束手就摛!
      东诚还未来得及应声,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竟是一个人从另一处屋脊之上跌落气绝,手中还死攥着一柄弓。
      显然,此人就是刚刚在暗处企图狙杀西桐却被东则挡下的弓箭手!
      黑衣人见陡然生变,不由一怔,立刻迅速扬手,极是默契的有两人攻向东诚,余下之人提气掠向屋顶的西桐所立之处。
      东诚见此突变,精神一震,忍痛跃起,却不是顾及自身安危,只守在那道屋檐之下,不教黑衣人攀了上去。
      西桐神色微变,就在此时,却见一根长鞭蓦地凌空出现,准确的缠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从屋顶上拽了出去,仿佛是空中放起的大大的纸鸢,锦衣飘飘间宛如欲乘风归去。
      下一刻,她便被牢牢揽在一个人的怀中。
      她不必抬头,已然知道来者是谁。
      自那回之后,每次他出现在她面前,总会换了干净的衣衫,只余清爽的味道。而此时那熟悉的怀抱间,却带了一丝风尘仆仆的感觉,让她不觉得反感,唯有安心和感动。
      她不愿抬头,只埋首在他胸前——眼前黑色衣襟上绣着的那抹不同寻常的梅花竟似绽着幽香般,让她第一次在这怀抱间生出了幸福踏实的感觉。
      而那温暖的怀抱此时却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一个“杀”字从他口中轻轻吐出,在她依靠的胸腔间发出低低的共鸣,仿佛震撼着西桐的心。
      几道墨色的人影已然与黑衣蒙面的刺客缠斗到了一处,西桐猛地抬头:“先救东诚。”
      “好。”
      直到抬头,西桐这才发现他竟也黑巾蒙面,恍然忆起他早已诈死之事,但……他为什么又会偷入燕颖境内?
      蓦的身子微僵,但心中重重疑惑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不管怎样,都是他救了她,何况……那想念的滋味萦于心头,让她只想透着这一双眼以慰相思。
      他也定定的望着她,目光不错须臾。
      西桐微怔,那双眼在她面前或妖娆妩媚,或风流从容,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流露过这般浓重的杀机和滔天的怒意,而其间隐隐夹杂的心疼担忧惊怕不安更让她心下不是劫后余生的心悸,而是满溢的感动。
      就算是巧合,但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却总是他及时出现。
      西桐轻轻别开目光,凝视檐下。江灿这边虽然只有四五人,却个个精锐,又得了江灿一个冷狠的必杀口令,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多数刺客均已伏诛,场中只有一两个黑衣人在负隅顽斗,而东诚因此化解了危险,点穴止住了肩膀上的血,却没有包扎,只是跪坐在墙角处默默地看着早已气绝的兄长那残破不全的尸体。
      西桐一阵揪心般的痛和深深的愤怒,心念一动:“留活口……”
      话音未落,却见江灿缓缓摇头。
      西桐立时明白,像这样的暗杀之人,定会如他与她初识不久那次郊外被掳时一般,是抱了必死之心的,他们若是失败,必然也会自绝身亡。
      望着遍地的尸体,有亲近的随从暗卫,也有刺杀的敌人,西桐忽然间有丝意兴澜珊的悲凉。为争权夺利视人命如草菅,可谁不是百年一死,纵是坐上那高高在上的权力之巅,却背负着那许多的血债,真能坦然?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却仿佛让空气中弥漫的血腥的味道浓了几分。
      不及有所思考,她感觉到了兵器出鞘的冰冷,听到弓弦拉紧的威迫,看到了数十名兵士手持火把迅速集结的锐意——火光映亮了暗夜的天空,西桐从来没觉得京城的夜有这般浓重的色彩,寒冷与炙热纠结着,没由来的让人感到窒息。
      “放开她。”
      温润间隐隐夹杂着威严的声音从他们站立的下方传来,蓦地让西桐发现,江灿紧紧揽着自己,他们的姿态极是暧昧。思及此处,她轻轻挣了下,感觉到江灿的手臂忽的一紧,西桐刚要开口,江灿却轻轻笑了下:“你准备一直在这房檐之上站着么?”
      他的声音里有种她听不明的情绪,西桐犹豫了下,从这个高度的房檐跳下去应该难不倒她,但她的身份却无法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肆意。
      她静静开口:“你放开我,自然会有人接我下去。”
      江灿目光微闪,但笑不语,手下却丝毫不松——依旧维持着那暧昧的姿态。
      彼端是一身暗色长袍的沈红叶,数十根火把映着他温淡间透着几分余惊的俊颜。闻及手下密报,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迅速集结人马冲了过来,而看到此种场景,他庆幸自己没迟,但又似乎还是……迟了半步!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放开公主束手就擒!”身旁有人的一声冷喝让他惊醒,他垂手静立不语,只是浅浅凝着着不远处高高在上的两道人影,心头渐紧——夜风带起他们飘扬的衣裾,却愈发显得二人如神祉般的高雅和般配。
      虽有些恼怒江灿的固执无视,但目及冷喝之人,西桐唇边却凝起一丝冷笑,脊背下意识挺起:“本宫的事,轮不到曹校尉喝斥,诸位有这等工夫,不妨赶紧去派人查看现场是否还有生还者,迅速救治伤员。”
      那仗势冷喝之人原本是想讨好沈相才逾矩开口,听公主直呼己姓,不由微怔,大着胆子抬眼去看,却不由大惊,一身冷汗顿湿后背。那高贵到让人不敢正视的公主竟是当日女扮男装在“淮上春”替淮风国三皇子出言理论侃侃而谈之人,这……好在听她言外之意似乎没打算深究自己昔日与陈公子串通为难淮风质子之事,不由微松了口气,下意识看了沈红叶一眼。
      沈红叶沉声道:“公主所言极是,还不快去。”见他发话,曹校尉领忙识趣地招呼部下数十人纷纷散去事发之处处理后事。
      听得身侧的江灿轻轻哼了一声,西桐知道江灿一定也认出的曹校尉,思及那日一番经历,二人心中都有些感慨。
      “现在阁下是否可以放开公主?” 沈红叶的声音冷冷传来,“兵不回鞘,暗有杀机,阁下若还不肯放公主下来,又与刚才的那些居心叵测的刺客何异?”
      此时西桐方注意到江灿带来的几人此时也都默契的立于他们之下的墙檐边,兵器并未回鞘。
      而望向不远处沈红叶身侧,由曹校尉带来的众人皆散去,沈红叶身后只余十来人,却个个面目冷峻威武,气势不凡——身侧眼前两名男子皆于她有恩有情有义,她不想伤了其中任何一个。西桐暗自挣下了,江灿低低一叹,蓦地手臂一紧,带着西桐飞身而下,稳稳落于地上,而后放开她。
      有感于他的体谅,西桐不由微松了口气,迎向沈红叶的目光叹息:“刚刚若不是……他们相救,此时本宫已经身首异处,沈相怕是误会了……”
      沈红叶目光中闪过一丝涟漪,他无法想像如果无人相救,也许他来时只能寻得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个认知到他到现在依然后怕。可是……他的手在身侧紧了紧,然后上前两步微躬了身体,向她伸出了手:“红叶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西桐一怔。
      于公,他是燕颖臣子,前来救驾,行礼躬迎自己很正常;于私,他是她的未婚夫婿,伸手相迎安慰亦在情在理。可是,望着他修长白晰安稳的手,她的手却忽然仿佛重逾千斤,无法坦然相握。

  • 作者有话要说:  江灿出现鸟,英雄救美ing……
    老妈,这章字数够长了么,不要再说我糊弄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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