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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偶遇 ...

  •   春日的脚步逼近,暖风柔柔欲熏人醉。
      西桐犹豫了良久,终是往西市走去。
      抬头间,她却不由一怔。不过才四五日,“淮上春”的牌篇竟然换成了“同安药铺”四个字,那四个斗大的字上面挂了朵红花,可见这药铺分明才刚刚开业。
      望着进进出出的药铺伙计还在搬挪种种物品,一派忙碌,西桐恍然如梦。
      明明那日曹校尉表示过不予追究,这江灿怎的还是望风而逃了?莫不是真是因为自己揭穿了他的身份让他在此处不能容身,还是真如他所说,要“痛改前非”?
      虽然她才不信那如妖孽般的人能够这么短时间内改邪归正,但看着“淮上春”的易主,顾老板的失踪,西桐还是不免心疼——心疼那极合她口味的“芸芸”酒,只怕再难尝到!
      轻轻叹息,西桐正欲转身往回走,却不料一只手突然拉了她的衣袖。
      她一惊,回头,正好见到一双含情带笑中透着点点风流妩媚的眼。能有这样桃花眼的男子,世间只有这一人——江灿!
      幸好今日他没有招摇过市地穿那惊世骇俗的白色袍子,但寻常的灰色长袍依然让他穿出了妖孽的味道。她刚要抽回手,却不料江灿拉得更紧,一径拉着她到街边略是清静之处,才欢喜地低声道:“哎呀,可算找到你了,这几天你去了哪里?莫不是真被那些贼人吓破了胆躲回宫里再不敢出来?”
      西桐只是盯着他的手,继续再挣:“你放手。”
      江灿笑道:“两个男人在街边拉拉手,不算过分的事吧。”
      “三皇子你戏弄我还没戏弄够是不是?”西桐又羞又怒,他知道她的身份,虽然一直不曾点破,但此时还如此放浪轻佻,他却也未免太过份了些。
      “只要你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便松开。”江灿却全然不顾她微蹙的眉和冷厉的眼,美目间全是晃得人眼睛生疼的晶亮灿然。
      “三皇子在市井当中游戏风尘,耍弄苍生,看众生百态,好不快活,何需我帮什么忙。”西桐不知道为什么,见他这般神色就会失却平日的冷静从容,但见江灿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只是状极无赖般的瞧着她。
      西桐不由叹息:“哪有三皇子这般求人的,你放开我再说,何况我也刚好找三皇子有事。”
      江灿似乎怔了下,松开她,挑了挑眉笑道:“你找我何事?”
      这一笑极尽……妖媚,让西桐只觉得背后无端生寒,瞥开了目光不再看他,才道:“上回我托沈姑娘送给你妹子一盒治疗外伤的药,我想问下她是否都用完了,若没用完,我……我想讨回来一些。”
      她说得有点心虚,原本送出去的东西断是没道理要回来的,可昨日青芷入宫探视她的时候提及沈红叶臂上的伤,说要不是她无意中看到,还不知道哥哥会瞒她到几时。
      西桐方才知道,已经好几天了,沈红叶的伤却也不见好,听情况好像还严重了几分。西桐见青芷言语间颇是关切紧张,也深知她与沈红叶多年相依为命兄妹感情极深。
      师傅赠的伤药十分有效,当时因为怜惜长婉姑娘的伤势,所以将最后一盒都赠与了她。可师傅一直再没有出现过,自己只怕伤他很深,不知何时再见。
      于是她才会想到来“淮上春”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长婉姑娘。
      江灿闻言,则是眉头微蹙了一下,西桐忽然间明白——长婉姑娘定然不是他妹子!
      江灿为淮风国皇子,若长婉是他妹妹,岂非要是公主?
      刚要开口,却见江灿恍然道:“哦,原来长婉那伤药是你送的呀,好说好说,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忙,那伤药的事包在我身上……”
      听他说得自信满满,西桐终是道:“长婉姑娘是你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江灿不在意的笑了笑,“从前在淮风国拣来的孤女,家人都死于战乱,她愿意跟过来了,刚好老顾的淮上春又缺人手,便叫她去了……”
      能从淮风一直跟到燕颖,能从他是身份高贵的皇子跟到地位尴尬的质子,这位长婉姑娘只怕是喜欢他的吧,然而像江灿这种妖孽风流之人,只可惜了长婉姑娘的一身风骨,一腔情意。
      但那是他的家事,跟她无关。静了片刻,西桐见江灿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她不愿见气氛如此怪异,道:“那三皇子找我何事?”
      江灿笑道:“何事先不提,我先求姑娘一件事。”
      “什么?”
      “这光天化日之下,姑娘一口一个‘三皇子’的叫未免有点惊世骇俗,说白了我这个皇子不过就是个质子,被姑娘这样叫着实在惭愧,麻烦姑娘先换个称呼可好?”
      西桐怔了下,觉得这个要求倒是不过分,市井当中人来人往,这个称呼的确有点不伦不类:“那我便叫你江公子吧。”
      “你若愿意,叫我‘阿灿’也行。”江灿笑的桃花朵朵,“你叫觉得这样叫不公平,不如在别人面前,我便称你‘小桐’如何?反正你也着男装,我‘姑娘’‘姑娘’的叫你觉得别扭,旁人也看着奇怪……”
      原来还有这层算计,西桐的目光却冷了冷,退了半步:“请三皇子自重。”
      江灿哧的一笑:“怎么着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你不用视我如洪水猛兽吧。”
      西桐不理会他的玩笑只是淡淡道:“救命之恩我不是拿血玉相还了么,江公子不必再跟我攀这层关系了。何况在‘淮上春’我也替你解过围,就当咱们各不相欠可好?”
      江灿不以为意,见她终于不唤那个让他别扭到了极点的称呼,不由松了口气:“好好,我不跟你攀关系,我此次可是诚心诚意地来求你,若帮我这一回,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
      “哦,什么条件都可以?”西桐毕竟是少女心性,听他如此说,终是有了点兴趣,“你不怕我提的条件让你为难?”
      “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若是提了我完成不了的条件,我也只能耍赖,所以你只能提我能完成的……”
      西桐无语。不知道应该骂他是无赖,还是应该夸他聪慧。她抬眸道:“那要回那快血玉行不行?”
      “可以。”江灿目光一闪,似是早料到她会提这个条件一般,让西桐有种自己跳进他的圈套的感觉。
      静了半晌,她又道:“我还有一事,想求江公子……”
      江灿见她目光沉沉,极是凝重,也微敛了表情:“你说。”
      “请你不要再打扰沈姑娘的生活。”那日除却沈红叶的伤,青芷还提到了江灿,说前几日她不放心,到“淮上春”又去看看那曹校尉有没有为难他们时,偏巧遇到江灿,而江灿居然还请了她吃饭,讲了很多笑话给她听。听青芷侃侃而谈时眉宇间的神采飞扬、眼神晶亮,显然是把那天自己跟她说的话抛在了脑后。
      西桐有种直觉,青芷似乎……喜欢江灿!其实像江灿这般的男子,既俊美风流妖娆,又会讨女孩子欢心,青芷喜欢他也是正常的,而她虽身为青芷的朋友,也不应当多管她情感方面的事。
      或者,若是换任何一个旁人,她也许都不会去干涉,唯独江灿……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心机,他的风流,都让西桐觉得不放心。
      深深吸了口气,西桐盯着他的眼:“若江公子对沈姑娘有好感,那么就认真待她,若江公子只是想玩玩,麻烦离沈姑娘远一点……青芷一个是非常单纯善良的女孩,西桐就她一个朋友,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江灿面色却微微一松,不由笑道:“看你这么严肃,我还当什么大事,拜托,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可不是我非要去勾搭她好不好?再说了,是不是凡是跟我说过话吃过饭的女孩我都要娶回家?那只怕比你……比昭帝陛下的后宫要多不知道多少倍呢……”
      “请江公子说话放尊重点。”西桐目光冷了冷,“昭帝的后宫多少不干江公子的事,昭帝也不像江公子这么……多情……”
      其实她更想说“滥情”来着,但想了想还是不要太刻薄。
      “好好好,你当我没说。”江灿也不生气,挑眉笑了笑,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沈姑娘的确很可爱,但不是可爱我就一定爱,你放心,下回我一定避她避得远远的,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西桐也无话再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么江公子想让我帮你的又是什么?”
      “你先答应了再说。”江灿殷殷地望着西桐,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目——又或者晃了她的眼的不是阳光,是眼前这人的眼神。
      静了片刻,她才缓缓道:“不管怎样,你我身份都摆在那里,你若让我做不合身份的事,我定也是不肯的,你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那是自然。”江灿听得她话中的意思,眼中复又现出颠倒众生般的媚惑的笑意,西桐闭了闭眼,终是忍不住叹息:“江公子,麻烦你有话直说,求你以后别对我这样笑了,行么?”
      江灿一怔,笑容顿时凝在脸上,一时间让他那俊美无俦的脸有丝怪异。静了片刻,他的脸却向着她逼近了几分,笑得愈发妩媚:“世人都喜欢种种美丽诱惑的皮相,难道你不喜欢?你是不喜欢,还是害怕?”
      西桐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妖娆的男子,从在淮上春第一眼,她就有点莫名的不安,直觉告诉她不要跟这种人发生任何牵扯,可命运却仿佛不听从她的意志,偏偏让她一次次与他纠缠。
      就好像刚才,明知道他的笑容太过妖孽轻佻,明知道他的为人太过放荡不堪,可她却不知道怎么拒绝这样的眼神。她的淡漠,她的小聪明,她自以为傲的冷静,在他面前仿佛都不管用了。
      她的世界过于单纯,她会面对沈红叶那样的君子,却不会面对江灿这样的妖孽。
      望着那个男人离得很近的脸,望着他眼中闪过的邪恶诱惑的笑,西桐没有闪躲,衣袖下的手紧了紧,终是找回了些许的冷静和理智,强忍住没一巴掌打上那可恶的笑容:“江公子再三羞辱戏弄我,觉得很有意思么?”
      江灿见她幽黑清澈的眼中隐隐的怒意,知道再玩笑下去只怕她真要恼了,不由退了半步微敛了笑容,道:“公主你就是凡事太过认真了,其实人生中很多事情若能笑一笑,就会从容很多,也会少许多烦恼。”
      西桐不由一震!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公主”,第一次听他这样认真的说话,她没想到,一个看上去那般风流妖娆、放荡不堪近乎无赖的男子,竟也能说得这般正经。
      想来,让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家当一个身份尴尬的质子,这种滋味或许比她被遗弃在深宫多年更难受——每个人有他生存的方式,纵是游戏风尘,纵是带了面具,纵是颠倒众生,只要不伤害别人,又有何妨?
      果真是她过于认真了。
      思及此处,她微微释然:“你还未说找我到底何事。”
      江灿叹道:“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几个朋友的赌局,我要跟他们比舞,求你帮我伴奏一曲罢了。”
      听起来是很简单,只是……西桐微蹙了眉:“你怎知我会弹琴?”
      江灿一怔,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说实话你不许生气。”
      西桐见他笑容古怪,却也急于知道真相,便点头道:“好。”
      “其实,四年前我作为质子随淮风国特使觐见燕颖皇帝时,那日是你们的女儿节,我便求了带路的内侍公公想一睹□□女儿家的风姿……刚好芳阙殿中,有幸得闻公主一曲《凤求凰》,那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的琴……”
      西桐只觉得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原来……原来四年前不止是她记住了他,他亦记住了她!是啊,他当然会认出她,因为他看到的她时——正是在她最尴尬,最失落,最无助,最绝望的那一刻!
      心中的伤疤和隐痛被人揭开,特别是被眼前这个她一直颇是瞧不起的男子如此狼狈地揭开,让她觉得难堪得想立刻逃开,此时却忽听江灿惊呼一声:“哎呀,只顾与你纠缠理论这些没用的东西,快到时辰了,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说着不管不顾地拉了西桐便走。没想到他看着身量高细纤瘦,手上的力气却很大,西桐用力竟也没挣出来。
      江灿笑道:“你刚刚可是答应过我的,君子一言……”
      “我不是君子。”西桐被动地被拉在他身后,街道上人来人往,他是吃准了她不敢挣得太用力以免招人侧目,听他如此说,不由冷哼道。
      “在我眼中,君子不论男女,凡有才情,德行,人品,皆可称之。”江灿忽然回眸一笑,“起码跟我比,你是君子。”
      一时间,西桐忘了挣脱,忘了她的手腕还在他的手中——这世上不管多么豁达开明、聪明智慧的人,都谨守着男女之别,三纲之教,都把女子和君子看得泾渭分明,纵然如师傅一般开通,宠她爱她,亦感她的聪慧之余而叹她不是男子,而眼前这人的这番话,究竟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还是因为他大智若愚,又或者,只有这般惊世骇俗之人,才可说出这般惊世骇俗之语!
      然而将她比作君子的代价,则是——她被他套进话里,哪怕面临的是那么一种尴尬难堪的局面,她也不得反悔!
      早知如此,她倒宁愿做孔子口中难养的小女子!

      那是一处高深幽静的院子。青砖碧瓦,朱红大门,很有点森森冷冷的感觉。
      西桐停下,凝眸望着江灿:“这是哪儿?”
      “放心,你的身份我总记得的,我还想在燕颖国混下去,就算为了自保,我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江灿的目光在阳光下闪亮亮的。
      西桐想想也是,他若真想害她,那日便不会救她,这人虽然放荡不羁,却毕竟还是淮风国的三皇子。
      此时却见江灿已轻轻扣响了门。
      片刻,便有人开门。
      青衣布帽的小厮见了江灿忙迎了上来笑道:“江爷怎么才来,那些爷们一直在吵吵着,说爷是害怕了,所以逃了呢。”
      江灿拍拍他的肩膀,笑得风情万种:“小海,一会儿你就等着看爷拔了头筹吧,回头爷重重有赏。”
      “那小海先谢过江爷了。江爷请。”说着那个叫小海的小厮伸了伸手,恭敬地将江灿向里迎。
      “这熟门熟院儿的,路爷自然认得。”江灿向小海道,“这位是我请来的帮手,你先带她到我留的那个房间里。” 江灿这才将一直拉了西桐的手松开,低声向西桐道,“你先跟小海过去,一会儿我去找你。”
      西桐心道既来之则安之,于是抿了抿唇,终是轻轻应了一声。
      一路行来,曲径回廊,假山怪石,亭台楼阁,处处透着精致的妖娆——物以类聚,此处跟江灿还真配。
      几次张嘴想问带路的小海这是什么地方,但她终是忍住没有吭声,直到小海带她去了江灿所说的房间。
      这……看上去像是一间客室。但没有床,只是在房间的一隅有一处半高出地面的木榻,铺了雪白波斯地毯。而榻前的几案上,却是一张黝黑间透着朱红颜色的古琴。
      西桐的手在袖中紧了紧,仿佛她的意志已经先于她的身体识得了那张古琴的来历与精妙,如果她没猜错,那张琴应当是“苍龙”!
      “苍龙”的来历已不可考,但师傅却曾提及过此琴因为上古的一个爱情故事而染上的种种传奇色彩。对于那争战天下间的凄美爱情悲剧,她并不感兴趣,因为天下的战事,战事中的无可奈何,无可奈何间的或生离死别或生死相许都是大致相同的,但师傅提及此琴一反儒道之理的琴风,清微柔绵间的铿铿金戈,温柔敦厚中的凛凛质感,却让西桐想往。
      犹如善饮者遇到醇酿,善绘者遇到绝景,善书者遇到佳墨,西桐挽袖净手焚香后,一撩衣摆,轻轻吸了口气,一双手已迫不急待般的轻抚上去。
      音之幽幽,曲之苍苍,意之绵长,余音绕梁……果然是——好琴!

  • 作者有话要说:  扁桃腺化脓,发烧,昏睡,咳嗽,失声,全身疼,垂死ing……
    流年不利,唯有庆幸我还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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