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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长 ...

  •   江灿见她的面色忽白忽红,却没再开口,只是静静靠在那里,似等她恢复。静了良久,西桐退了半步,抬首向他抱拳行了一礼:“西桐多谢江三皇子指点迷津。”
      她虽为女子,但身着男装,何况举手投足间没有多余的脂粉气,只有英姿风采。望着她依然挺直的脊背,望着她眼中亮如灿星般的清朗,江灿只觉得心底的某处地方轻轻悸动了一下,浅浅泛起一丝柔软。
      然而他只是扬眉笑了笑:“我既是收了你的玉,自然会送你回城,你不必急着谢我。”
      见他避而不答,又不明着点破自己的身份,西桐也不为己甚,目光扭向一旁默默站立的小顾。
      小顾只看着江灿,见江灿点头,小顾方自他手中接了火把,准备离开。
      西桐回头,看了看地上依旧昏迷的侍卫:“他……”
      “一个时辰□□道自解,他的伤不足矣致命,小顾又替他封了穴道止血,他醒来后应该会认得回去的路。”江灿淡淡道,许是因为没有光亮投在他身上,他的脸藏在黑暗里,看不到平日的风情与惑人,只是声音里却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在下可比那深沉木讷、心机过重的沈红叶有趣得多……”
      估计这种话他平日说得太多,并没什么感觉了,可是听在西桐耳朵里,脚步却是一滞,觉得今晚经历的一切似乎都不及他这句话的惊吓。然而静了片刻,她淡淡笑道:“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了’的豪言壮语已经名声在外,三皇子的好意也许可以等那名侍卫大人醒来,不妨再问问他愿意不愿意以身相许吧。,反正传言中,三皇子是男女皆爱,风流不羁的……”
      说罢头也不回的随小顾走向马车——只是,刚刚坐在驾车之位的小顾好像肩膀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怒还是惊?
      见马车绝尘而去,身后的江灿,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那块透着血样鲜红的玉佩,唇边却绽起一朵极是妖艳风流的笑意:“西桐,七公主,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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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一半,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西桐刚要掀帘,却听小顾隔着门帘淡淡道:“来接姑娘的是京城六扇门的张捕头,姑娘安心跟他走便是。”
      西桐收回手,轻轻“嗯”了一声。江灿做事果然周全,才不会让自己的人亲自出面,但这个张捕头和他又是什么关系,西桐亦无兴趣知道。
      她只是担忧,虽然自己急着回城,但她知道京兆城门会在入夜落锁,若真如此,那岂不是要在城外的马车上将就一夜?
      然而当张捕头停下车掀开帘时,西桐却见原本应当关闭森严的北城侧门竟然大开,而执了灯火立在城门口浮桥上的那人,赫然是沈红叶!
      一身墨色长袍在夜风中上下翻飞,却依旧不改温文气质。
      不知怎的,西桐眼眶竟然一热,泪便落了下来。她与沈红叶不过见过几面,相知相交均谈不上有多深,但许是他未婚夫的身份,许是他从容淡定的气度,许是他太温柔怜惜的眼神,竟让西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她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给他。
      掀了帘定定的望着他,直至他到至自己面前,见他眼中一成不变的温和平静,方觉察到自己的失礼和唐突,西桐刚想要如何开口打招呼,却见沈红叶忽然伸手轻轻拉住她的一只手,轻声道:“平安回来……就好!”
      他的手,同她一样的冰凉。是因为夜风太寒,还是因为关切紧张?
      一切不及细究,沈红叶便向身边的守城将领道:“我这个远房表弟第一次来东应,一向不太认路却非要去郊外的福佑寺,果然是迷了路,若不是张捕头好心相助,还真让我担心呢。多谢陈副将通融,改日一定好好答谢几位兄弟……”
      那站在城门旁的陈副将客气地道:“好说好说,既然是沈相的亲戚,只需让下人打个招呼便罢,还要您亲自相迎,又劳烦了张捕头,足见沈相与令表弟的情谊……”
      说着一双眼在西桐身上打转。沈红叶跨着一步,似无意间却遮挡了西桐。那副将倒也没再深究,不曾为难,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守卫让马车通过。
      待沈红叶上了车,已恢复恭谨,低声道:“公主的消息臣已经派人通知了云嫔娘娘,只是宫中下了禁,臣以为此事不必惊动太广,只得让公主在臣那里委屈一夜,明日天一亮,臣便送公主回宫。”
      听他如此说,西桐不由微微松了口气,想想自己的身份处境,此事的确不好动静过大,但原本心中的种种情绪,却因着他的恭敬和依旧自称为“臣”而淡了几分,于是轻轻点头:“多谢沈相,一切但听沈相安排。”
      忽然她想起一事,又道,“张捕头是沈相的人?”
      沈红叶怔了下,嘴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张捕头是京城的第一名捕,公主有事,臣自然会竭力找他来相助,而有他相助,必然会保公主安然无恙。”
      他的话答得滴水不漏,却没有她想知道的东西。沈红叶究竟知道不知道她是被谁追杀和掳走的?他又究竟知道不知道江灿在其中扮演是什么角色?张捕头究竟是江灿的人,还是沈红叶的人?
      一切在她心中都是谜。
      西桐咬了咬唇,终是没再追问。

      待马车停下来,月已中天。
      西桐这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沈府,而是一处极是幽雅僻静的小小院落。门楣上款款题了“红叶居”三个小字,寻常的隶体,却隐见风骨。门口青石小兽,红板木门,并不张扬。款走而入,里面翠竹悠悠,碧水潺潺,只有三重院落,却精雅细致。
      “臣昔日入京求学赶考时曾经与一同乡租住过这里,那位同乡颇是有钱财,臣也不过是沾了他的光,但却极爱这里的幽雅。听说此处是前朝旧居,有百年历史……所以当初陛下说要重建相府给臣,臣便求圣恩特许,赏了这处小院,权当是沈府的别院。”
      西桐听得沈红叶缓缓述讲,那温润如水的声音在幽静的院落间回荡,只觉得此处风景的确配得他这般温雅之人,于是点头道:“的确清幽舒适。古人曾云,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沈红叶微是一怔,想不到她古人诗词文章信口拈来,不由笑道:“公主谬赞,有时候我下朝之后,会来这里看书会友弹琴,看风过竹林,闻蛙鸣溪畔,赏花开枝头,听雪落松间……”
      西桐听他终是不经意间改了自称,只觉得心中的压力小了几分,于是也轻笑:“青芷可知此处?”
      “自然是知道,只来过一次却觉得无趣,于是不再来了。”沈红叶淡淡笑道,伸手向前引了西桐进入堂屋,“公主莅临本应去沈府,但……但沈府今日着实不太方便,只好委屈公主来臣这别院,还望公主见谅。”
      沈红叶一向从容优雅,除却上回提及青芷的病况外,很少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西桐微有些奇怪,却终只是点头道:“有劳沈相。“
      院中虽只有一位总管和几名仆人,但一切安排极是周全。吃食虽不如素心姑姑的手艺却也清淡精致,沈红叶因避嫌而教人将茶饭送至房中,还吩咐下人送了沐浴的热水。明显被褥也都是临时新换的贡丝。
      入夜,西桐却睡不着。
      并不是因为择床,她只是觉得莫名的悲哀。当时与父皇赌气执意要嫁沈红叶,可她究竟对他了解几分?今日种种,便是今后无数日夜的写照么?纵然他许了她不纳妾不另宠,但她与他却要这般咫尺天涯,相敬如宾地共渡一生?
      这样的“一人心”又与得不到有何区别?
      睡不着,西桐索性推了门走到院中。
      初春的风带了浅浅的青草的气息,沈红叶果然选了处好地方,内敛清幽,一如他的为人。
      西桐见厢房的灯竟然还亮着,不由微怔,信步向前走了几步,透着半敞的窗子,竟是沈红叶临窗而坐,似在看折简。
      这么晚了,他竟还没睡?
      沈红叶虽是君子,又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婿,但毕竟此时孤男寡女共处一院,传出去种种不妥,于是西桐欲转身想往回走。
      此时却见沈红叶伸手去笔架上取笔正要写字,却不料手一抖,一个不稳,竟撞倒了笔架,而笔架落下刚好打翻笔洗,笔洗又撞在镇纸间。顿时屋子里叮叮当当响成一团。
      在这片声响中,西桐不由回头,却见沈红叶只是盯着书案上的一片狼籍淡淡左手捂着右臂苦笑。
      西桐这才发现,此时换了月白色常服的沈红叶那右臂间,竟是殷红一片。
      他……受伤了?
      说不清为什么,西桐心中竟是一紧,一番动静之下半晌也不见有人来,不由疾行了两步,轻轻敲了下门。
      门其实并没有关严。
      沈红叶听到声音抬头,刚好可见西桐俏立在月色下的身影。
      “公主……”他唇动了动,似想解释什么,却恍然间看见西桐直盯着他的右臂,不由想下意识将手臂负在身后,谁知还没动,便听西桐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下朝途中,被人误伤。”沈红叶只是低声道,似不愿多说。
      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他去接自己时会着黑衣了。西桐盯着他右臂那还在渐渐外渗的血迹,只觉得心揪痛成了一团,便是受了这样的伤,他还要安排人去救她,还要亲自去城门迎她,还要为她解释为她周旋为她打点起居饮食……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她好,好到让她忽然有几分憎恶自己的身份——她若不是公主,他还肯这样待自己么?
      静了片刻,她却只是上前半步:“沈相有仇家?”
      沈红叶似不曾料到她如此问,思忖了片刻淡淡道:“在朝为官,总会得罪人。”
      西桐终是微叹了口气。他一直在防着自己,所以所答每一句话总是冠冕堂皇而滴水不漏,她在他眼中,也只是那样一个身份的吧,她的“身份地位”其实如此尴尬,又或者他也是在怨恨她,她又何尝不是用了“身份地位”压制了他不得不承诺的只娶她一人,而京城上下在笑她的坚持与固执的同时,又何尝不会笑他趋炎附势的懦弱?!
      原本以为那温文熙和的笑容曾因为她而变得有片刻的真实,原来那亦不过是水月镜花,缥缈一梦。
      西桐刚要开口,却忽听沈红叶又道:“其实,行刺之人公主应该也见过,就是那日在沈府门口求臣替他们申冤的董氏一门……”
      西桐心微惊!
      一惊沈红叶果然知道那日她曾去过沈府,二惊想不到凶手竟是他们。
      “因急着去接公主,所以臣只是匆匆包扎,时已至深夜,洛总管回了沈府,臣也不想再惊动别人,所以斗胆请公主帮忙,替臣包裹一下伤势,不知公主是否会怪罪臣的逾矩……”忽听沈红叶轻声开口,西桐抬眸望向沈红叶,沈红叶此次目光没有回避她,眼中是似水般浅淡却温润的柔光,明知道他不但是逾矩,而且是不合礼法,但西桐却也知道,只怕没有人能够拒绝他……这样温柔而无害的眼光。
      好在书房中本有备好的药与布帛,西桐在铜盆中净了手,细细掀开他手臂上的衣袖。那道伤颇长,幸好并不太深,而且已经止了血,但尽管如此,却依旧狰狞。
      西桐咬了咬唇,有点惊慌。惊慌不是因为见血,而是此时浮动在他们之间的一种默然微妙的感觉。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替人包扎,何况还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而眼前这个人,又是也许要与她共渡一生的人。他们仿佛很亲密,又仿佛很陌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妖孽男退场,温文男粗现鸟……
    PS:我恨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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