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王白]杀秋》xiaoku

2、便将残躯就此生

　　那黑影去势甚急，在这烈风暴雨中如若翩鸿，几个起落便将王小石甩下数丈远，眼看便要飘至视线之外。王小石心中纳闷，不知他二哥何时学了这么高超的轻功，让他措手不及，加上他此刻重伤未愈，体力也渐渐吃不消了起来。
　　此时，天空电闪雷鸣，雷电交加，王小石只觉得浑身已经冻僵，持剑的手越发麻木，没有丝毫的知觉，可他心知这一次若是追丢，只怕此生都未必再能与二哥相遇，因此只得勉强提气，咽下喉头一抹腥甜，咬牙追了上去。
　　如此跑了不知多久，王小石感到头一阵嗡嗡的疼，他只觉得这山路仿佛没有尽头似的长，他兜兜转转早已迷了方向，只是本能的跟着前方不远处的黑影跑着，心头一阵阵的窒息般的疼痛。
　　王小石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住，只得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吼道：“二哥——”这一声用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且使了些佛门狮子吼之类的内功，声音顿时响彻山间，在山谷中回荡。
　　那黑影果然脚下一顿，停了下来，雨幕阻挡了视线，但王小石仍能隐约看到前方那人微颤的肩膀，却也不知是因为心中震动又或是体力消耗太大。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将黑衣人扑倒在地上，两个人在雨水中厮打，身上沾满泥浆，没有丝毫的技巧，只如同街道上的泼皮无赖一般使着蛮力。直到一个落雷，将他们身旁一棵大树击倒，火光乍起，将白愁飞的脸映的惨白。
　　王小石的瞳孔骤然缩紧，手下不禁一松。他此刻整个人压在白愁飞身上，身体紧贴在一起，腿与腿纠缠，双臂死死压着对方的肩膀脖颈，他们的脸也挨着很近，湿透了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几乎可以感动彼此的呼吸声。王小石在火光中静静注视着白愁飞的眼，淡漠的几乎空洞的眼神，毫无波澜的看着他，嘴角有血微微流下来，黑衣里穿着的白色里衬已被鲜血染成一片血红。
　　他早该想到，这人受那时受的伤比他重得多，竟还硬撑着全力提气，急行奔走数十里，身体哪里还能吃得消。

　　白愁飞见王小石停手，冷哼了一声，双手奋力挣扎，将王小石一把推开，正准备从地上站起来，谁料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双手一软，又跌回了地上，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他感到手上沾到丝丝暖流，喉咙撕裂般的疼痛，铁腥味沾了满嘴，知道自己定是又吐血了。
　　心下了然，想自己怕是熬不到天亮了。
　　“二哥，二哥，你没事吧。”白愁飞感到王小石冰冷的手掰过自己的肩膀，伸手探向自己的脉门，随手便是一掌拍在王小石的胸口，本只是想要逼退这个纠缠不清的混蛋，谁想竟真的拍中了他的胸口。
　　王小石闷哼了一声，双手却未松劲，只伸手点了白愁飞身上几处大穴，好歹抑制一下他的伤势。
　　他看那眸若星光的少年人吐出一口淤血，又固执的伸手向他手腕抓去，嘴里念叨着，“别乱动，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白愁飞苦笑，眼前的人明明自己也伤的颇重，竟还顾得上担心他这个杀兄夺权，认贼作父的叛徒，却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少了根筋。可见他这般奋不顾身的模样，白愁飞竟也再难说出一个不字，只呆呆的看他帮自己把脉，一脸认真的神色。
　　“二哥……你……”王小石的眼底划过一丝愕然和复杂的伤感，他犹豫了片刻，随即才开口缓缓说道，“心脉尽断，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你竟然还敢施展轻功跑这么久，你疯了不成？”而他没有说出来的是，现在，白愁飞还能清醒的坐在雨里，便已经是他学医以来，闻所未闻的奇迹了。
　　白愁飞又咳出了一口血，冷眼道：“若不是你在后面穷追不舍，我又何必这般辛苦？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仍唤我一声二哥，难道连个安静的死地都不肯给我留下吗？”白愁飞说的辛苦，断断续续的喘着粗气，身体被这雨水浇的却不觉冰冷，只感到一阵阵热流从心口处涌出来，整个人都仿佛烧着了一般，心下恍惚明白他已离死不远了，竟有些茫然。
　　他与王小石自黄鹤楼初见，这些年来，渐行渐远，互生嫌隙，乃至兵戎相见。彼时事态急转，尚不觉怎的，此时临死相见，白愁飞心生怆然，怨恨，愧疚，后悔，恼怒统统混在了一处，爱恨交加，让他不知如何发泄，只觉心中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此时，面对王小石，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却也无法再如往日一般相处，只恨不得让他离得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才好。
　　“我不会让你死的！”王小石听了白愁飞的话，突然咬牙说道，把白愁飞从地上拉了起来，我们趁夜回城里去，找神侯想办法。
　　白愁飞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几乎难以看清王小石的面目，只脑子却还清明，听了王小石的话噗嗤笑了出来，“你是傻了不成？回京？那里可还有人不想我死？罢了，王大侠，我只摆脱你帮我寻个避雨的地方，让我安心去了便是，之后你若是仍念着一点往日的旧情，便挖个坑把我埋了，若气我之前所作所为，便是想要鞭尸我也不拦你。”
　　王小石回过神来，恍然想起这其中玄机，心里又气又恼，竟一时着急，把之前的一切统统忘记。只是他眼看白愁飞此时咳血不断，脸色苍白如纸，如同一片凄风中的残叶，便怎么也放不下了。
　　“我总不会让你死的。”王小石喃喃说着，伸手拉住白愁飞的手，将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只盼能先让白愁飞多撑上一阵。
　　白愁飞似没有料到王小石竟这般不顾性命，他亦知道王小石此刻虽比他强上许多，但也是伤上加伤，否则在破庙里也不会连一个唐歌儿都对付不了，因此挣扎的厉害。
　　“滚，我不用你救！”白愁飞猛的甩开王小石的手，下一刻，却被拍中了睡穴。

　　“小石头，别做傻事……”王小石听着白愁飞挣扎的说出最后一句话，随即便倒在了他怀里，心里突然有些酸楚，他想，二哥心里总还是惦念他的。此时，他唯将仇恨压下，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一门心思只想着先救了白愁飞再说。
　　他将白愁飞背在肩上，仔细辨认来路，想要回到破庙去。此时已是黎明时分，雨势微微有些变小，只是山路泥泞湿滑，王小石又背着个人，走的并不快。
　　这样走了一阵，王小石经过一片树木稀疏的草地，突地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滑倒。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两枚飞镖钉在了他方才站着的位置。
　　王小石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心知是追杀自己的追兵到了，暗暗后悔，怕是自己连累了白愁飞。与此同时，暗器破空之声连绵不断的传来。王小石背着白愁飞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棵合抱粗的古树之后，将销魂剑握在手中，咬紧牙关，仔细听着背后的一举一动。
　　脚步声连绵不绝的传来，王小石小心计算，猜测这一组人至少有十七八个，这样水准的杀手若是平日，自是不在他的眼中，只是这一次，他本就重伤力竭，又为白愁飞渡内功疗伤，已是强弩之末，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战，心下绝望。
　　“一共……有……多少人……”他正有些苦闷，突然听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只是方才一阵动静，将白愁飞惊醒。
　　“十七八人，二哥，这一次我恐怕也冲不出去了。”王小石疲惫的叹了口气，“你既然醒了，想来还有几分力气，一会儿，我出去引开他们，你趁机逃吧。这一次，毕竟是我连累你了。”
　　“呵，”白愁飞突然笑了起来，却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勉力说道，“放我下来，往山上逃，我自有杀敌的办法。”
　　王小石听了一怔，随即微微点头，放下白愁飞，两个人一同朝山顶略去。
　　白愁飞方才因王小石传的内力而稍微恢复了点体力，加上昏迷期间休息了一点，此时倒是比王小石行动更灵活一些，两个人逆着山雨，奋力向山顶登去，那十七八个蒙面杀手拿着刀剑紧追其后。白愁飞微微苦笑，想他这傻三弟如此妇人之仁，这些年到底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罢了，王小石，我白愁飞凭生最恨欠别人人情，这一次，便一道还了你吧，从此往后，你我再不想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