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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夕单身狗 ...

  •   我知道你害怕,我会离开的。
      我知道你结婚,我会祝福的。

      陈白年末回老家过年,从出租屋走到地铁站、乘高铁回家附近的城市、打出租到客车站,买票回县里,转公交到镇政府,在坐三蹦子回村里。

      三蹦子后座有烧煤炭的味道,村东头有人家在办喜事,远远可以看到大门口摆着红色的气拱门,房前的空地满满当当,大铁锅是冒着热气,老远能闻到大锅菜的味道,是儿时喜欢的热闹。

      气拱门上贴着红纸,新娘:陈双。

      村子里的人九成九姓陈,据说是一个祖先,有家谱。
      用村里的话,陈白家和陈双家是远当家子,大概是出了七八服,说不清但是倒家谱也能说出个所以然的关系。

      曾经陈双和她关系好的时候,会跟着她叫自己的奶奶为奶奶,其实如果按照村子里的辈分,她是陈双的小姑,陈双应该称呼她奶奶为太太。

      门外没有陈双的身影,她有五六年没见过她了。

      高中之前,两人一直是同学,陈双家里管教严苛,成绩好,高中是省里最好的,大学也是有排名前面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陈白不知道她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好像也不太重要,陈双高中时有男朋友,两人那时的关系不算多好,但都没什么朋友。

      陈双的爱情在18岁的陈白眼中,是300+和600+,是专科和985,是渣男和叛逆的女孩,也是她参与过的过去。

      为什么和陈双在一起,怎么在一起的,陈白记不清了,大概是看不惯渣男,大概是女孩忍泪的倔强,大概是她想给自己找一根绳子,就刚刚好的时间,刚刚好有这个人吧。

      至于为什么分开,好像更加简单。

      该说那时年纪小吧,只会为对方着想,一开始便给女孩留有退路,也断了自己的路,因为不舍得拖女孩下水,刚在一起时她好像有说:
      “在一起可以,但我们现在还小,等大学毕业吧,如果你那时候还想在一起,我是不会放手的。”

      相对的当然有:“如果那时你想走,我会放你走的。”

      坑坑洼洼的砖路颠簸,三蹦子哪都响,转了一天车,陈白身心俱疲,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年味越来越淡,下午三四点钟,街上没什么人,陈白没有坐到家门口的习惯,在村南头付过钱,背着一个大书包往家走。

      街上没人的好处是不需要面对许久不见的客套,陈白念旧,走在街上还能想起多年前的样子。
      比如村头早年的猪圈盖成了村委会,有桑葚树的老房子塌了后一览无余,这家翻盖了房子,那家门口有了蜘蛛网,还挺有意思的。

      家里这时候没有人,陈白用钥匙打开老旧到掉漆的铁门,这门的年纪比她大,它看着她长大,她看着它饱经风霜,几年没喷过漆,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羡慕别人家的门有新衣服。

      陈白家没儿子,没有盖新房的打算,房子是陈白初中时翻盖的,格局不好,对于她来说没什么可挑的,更没有发言权。

      陈爸在她初中时再婚,后妈带两个女儿,虽然没有再生一个亲手的孩子,但父女之间的感觉几近于无,属于一年可以没有一通电话的关系。

      陈白没有对家里人出柜,也没有出柜的打算,在别人眼中出柜是得到父母的认可,她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自从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她便成了彻底断线的风筝,不用担心寄人篱下,唯独漂泊不定。

      属于陈白的房间在隔断里面,大概她出租屋的三分之一大,隔断的窗子在冬日的下午很难见光,关上门可以做晚上用。

      以前奶奶在时,回家的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不会精致胜在干净,陈白要求不高,将单人床上的旧被褥搬去堂屋的柜子里,从背回来的书包中拿出床单铺上。

      小房间里还有一个简易的组装柜,外面出租房很常见的那种,每年回家看着它陈白都要感慨,早些年的质量真的强。
      初中时买的,十多年了只外罩的塑料布氧化破洞,架子一点没坏,想她刚毕业那会买来不到一年就断掉腿的那个,家里这个可真好。

      房间小,很好打扫,陈白早年的东西都在床底,几个大箱子,有高中的书籍,存硬币的铁罐子,一个红色箱子,看起来像父母结婚时的物件,没人和她说过,后来被她用来放杂物。

      半跪到地上去掏箱子,窄过道伸不开腿,陈白后背顶着简易柜,拉出来的箱子表面一层灰尘,好些年没打开过。

      其实里面没什么,因为不喜欢拍照,关于过去就只剩过去两个字,不需要担心直面真实的记忆,所有的过往如同一场虚幻,挺好。

      箱子里面有一个纸盒子,里面有一盒车票,下面压着一张小学毕业照,上面的人青涩稚嫩,活在无忧无虑最好的年纪。

      中午在高铁上吃了两块面包,没什么胃口,厨房有小半袋红薯,陈白挑了两个小的,灶台的铁锅没人用生了锈,倒进些水,院子里有柴火,车票的纸适合引火,刚好可以烤地瓜。

      陈爸在镇上的工厂上班,六点下班,后天二十九才放假,他下班后习惯去岳母家帮忙,夜里回来睡觉。

      对了,陈爸后来的妻子同村,妻子家的弟弟有心脏病,家庭同样复杂,陈白没有想要了解过,不清楚也不会多问。

      玉米秸秆烧尽后留下的余温足以烘烤两个小红薯,天黑之前,烤熟的红薯外表漆黑,内里橘黄,陈白用卫生纸包着,小口小口吃着,滚烫的温度灼到舌尖,是甜的。

      等过了晚饭时间,陈白出门走去村东头,既然是同学又是远亲,份子钱还是要出的,她没搞什么特殊,规规矩矩去上了两百块钱。

      陈双家的房子是前些年给她弟弟盖得新房,装修的很不错,两间屋子大的客厅,新娘的房间在里屋,记账的人在客厅摆着桌子。

      村子里陈白她们一届的人没结婚的很少很少了,今天之后,她大概是唯一了。婚礼上忙活事的人里有她的堂兄弟,偶尔要停下来打招呼聊几句。

      有没有对象,就剩你了,还在青岛吗……
      大门到客厅的距离,这种差不多的问题陈白回答了许多遍,陈双的弟弟早年和陈白挺熟,这些年不见,他也成了家,不复以前的亲近。

      他小时候很黏陈双,陈白一度对他很不耐烦,不过也就是小孩子而已。他今天还是叫了陈白姐,大概是和她姐一样习惯了。

      不出意料撞见陈双的父母,陈白其实心里怵头,说起来,她和陈双会分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

      陈双的父母对孩子尤其严苛,陈白曾经无法想象,她没人管自由散漫惯了,直到和陈双熟悉,才发现还有这样的父母。

      陈双的爸爸常年在外打工,母亲在家招呼孩子,她喜欢打麻将,人看上去不亲近,相处起来也是。

      初中换了班,陈白和陈双还有另一个同村的小伙伴熟悉起来,有一天周末心血来潮,她们去找陈双玩。
      陈白记得那是下午,陈双家锁着大门,但是门洞却有匣子的声音,后来才知道,她妈去打麻将,将她和弟弟锁在家里,数年如此。

      虽然同村,之前不熟,这种事是陈白从未想过的存在,十几岁的孩子除了上学每天锁在家里,想想都要疯,但她和弟弟已经习惯了。

      年纪大一些,偶尔会有同学去过陈双家,但无一例外,几乎没人会愿意去第二次,那种压抑的感觉,呼吸空气的时候都要担心窒息。

      陈白心里素质还算好,她是罕见能坚持不懈去陈双家的存在,但也不少会和陈双的父母共处在一个屋檐,大概率两人躲在房间里,更多是约定在她妈出门后去,赶在回家前离开。

      其实陈白想过,即便两人曾经不是女女朋友,只是好朋友之间的玩耍,在老家的日常也像做贼,每次都提心吊胆。

      陈双的爸爸和陈白的爸爸一样话少,但陈白怕他,不是那种惧怕,是心理上的抵触,她对他的了解多来源于那些年陈双的记忆里,如黑色一般的存在。

      再见到眼角眉梢都开始爬上老态来二人,陈白已经没了多少拘谨感,陈双没有出来,陈双妈妈倒是招呼陈白去屋里做做,她淡然的拒绝了。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不管是麻木也好,放下也罢,陈白是来祝福那个女孩幸福的,但有些祝福不需要当面说明。
      她来,就是最好的答案。

      陈白参加过的喜事不多,她是家族里最小的那一拨,等比她小的弟妹妹结婚,她正好在外面上学工作,份子钱都只需要家中的长辈操心。

      据说新郎是本地人,要去对方家举行仪式,接亲的时间早,五六点钟,外边天不亮,睡得并不好的陈白听到鞭炮声已经醒了。

      北方的冬天冷到骨子里,被子发霉味,回到老家的小屋子她睡不习惯,没有爷爷奶奶的家里更加让人不习惯。

      第一波鞭炮是在提醒婚礼上帮忙的人,该来了。

      等陈白裹着黑色的羽绒服出门,天边还有一轮白月,但太阳也已经冒出头,手去弄伸出嘴里呼着□□,陈白自己也能玩起来。

      她后背背了书包,在村委会前面的空地坐下来,等着晒太阳,附近停的十几辆车,陈双家的大门开着,里面传出热闹的声音。

      结婚的具体流程陈白不清楚,拦门和闹新郎她倒是知道,小时候堂姐结婚,她有拿过红包,现在里面大概如此。

      冬天的太阳光不足,太阳都爬上树梢了,温度却没什么变化,放鞭炮的人离陈白不远,她看着对方忙活,一会儿新人出来大概还要放鞭炮吧。

      热闹的声音突然间清晰,她猜是人们开始往外走了,接亲的最后一步,上车离开。

      陈白被太阳照得懒洋洋,懒得动,汽车车头冲着她这边,汽车一定会在她面前驶过,有必要凑过去。

      远远可以看见一身西服的男人抱着女人走出来,然后车边围了人,车门关闭的声音,散开的人流各种上车,头车发动后一马当先。

      陈白撑着脑袋,这种结婚的场景在农村其实挺常见的,她们初中时就有在上学路上碰见过。大道边的人家,早上七八点钟接到新娘子去另一个陌生的家庭。

      那时在想什么呢?
      应该会是想长大。

      原来长大后,婚礼的对象并不一定是她。
      原来,她的婚礼,是这样。

      装饰有鲜花气球的轿车缓缓驶过,没有电视里的再见面时红了眼,也没有唯美的四目相对,车轮压进一个坑,陈白倏地想到她昨天坐的三蹦子,就莫名其妙的笑了。

      她给不了的东西,有人给了,挺好。

      等车走完,陈白拍拍屁股上的土,她没有回去,背着书包往村外走。

      陈白爷爷奶奶的坟地在公路边不远的地里,一个土包,下葬着两副棺材,安静宁和。

      因为自小养在身边,年纪最小,是没有成家的孙女,奶奶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不靠谱,还在的时候总念叨她找个喜欢的人成家,有个依靠,老了能有个伴。

      陈白每次都插科打诨,最后说一句:有点难。

      她也会给老太太讲外面的人和家里的人不一样,六十多岁的爷爷还能和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结婚,女生不结婚的很多,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台湾的同性结婚合法了,我不打算结婚。

      有时候陈白觉得奶奶是知道的,但她不说,她也不说。

      老人总说看不到你有个归宿我闭不上眼,其实陈白巴不得,对她好的人不多,她也舍不得老人难过,就像人决定不了生老病死,她喜欢女人,怎么和男人结婚。

      这几年,陈白烧纸的技术愈发熟练,小木棍巴拉着火里重叠的纸钱,掏出一包云烟投进火堆里,烟熏飞天,爷爷好这口。

      纸钱燃烧殆尽,捧些土散在上面,背着轻松下来的书包回到公路上。村子离镇上不远,现在走,晚上刚好可以回出租屋。

      家庭原因,陈白很怕麻烦别人,活到快三十岁,她没有享受过被人送去火车站,或者有人接她回家的待遇。
      自食其力是人生给她上的最重要的一课。

      阳光正好,走在公路上的那抹身影逐渐模糊,身后的村子也慢慢失去踪影。
      没有谁抛下了谁,村子接受不了她的喜欢,她也接受不了村子的封建,离开是最简单,也是对双方都好的结果。

      你的婚礼我来过,穿上婚纱的你很美,祝你幸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七夕单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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