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西澄布丁

5、第五章（表白）

　　这个瞬间——
　　大排档吆五喝六的嘈杂阻塞了章意迟所有意识，路边昏蒙的光打在脚步微微一顿的男人身上，明暗交织。

　　那张曾满足无数少女对人间理想的描绘、只应天上有的神颜一半隐藏在晦暗下，立体的轮廓被勾勒得更深，永远古井无波的神色也一并被黑暗吞噬。

　　此时的盛烈再不是学生时代永远遥不可及的神。
　　而是平凡得仿佛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

　　可是，章意迟宁愿这辈子都无法和他在一起，也不愿见到盛烈这样。

　　时间漫长得有如蚀骨焚心。
　　事实上，盛烈只停顿了不到一秒，就坦然地朝她走去。

　　已经有不少女生注意到他。
　　“卧槽那外卖小哥好帅！！！”
　　“靠靠靠在咱们这土旮旯还能见到这么帅的男生！疯了疯了！姐妹们谁借我张脸，我要去要微信！”
　　“喵的老娘今天出门为啥没化妆！草！每次全妆时连一个清秀点的小哥哥都遇不到，今天头都没洗居然遇到这种级别，哭了......”

　　窃窃低语的尖叫声唤醒头脑空白的章意迟。
　　她回过神，看到盛烈已经在他们这桌停下。

　　喝得酒气熏天的男同胞们抬头，你看我我瞅你：“我们这桌的外卖吗？谁点的？”

　　“我我我。”赵毅坐着没动，大爷似的一招手，示意盛烈过去，“这不是最近胃不好，买了点护肝片，叫了个跑腿。”
　　他翘着二郎腿，核对完信息，抱怨，“怎么这么晚才送到，我酒都快喝完了，下次再这样我给你差评啊。”

　　盛烈低声道歉：“抱歉，晚上单子多。”

　　男人谦卑的道歉清晰传入章意迟耳，是章意迟从未见到过的样子，永远挺拔的脊背微微躬身。
　　章意迟紧紧掐着手，被血色模糊的双眸已经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心疼，用尽所有的理智才没在这一刻冲过去，狠狠给赵毅一巴掌。

　　“单子多就是你送的慢点理由了吗？真是的，遇上你这样的乌龟骑手真他妈晦气。”赵毅依然不肯罢休，好一阵奚落，才宽赦似的放过他，突然“咦”了一声，“草，烈哥？怎么是你？！”

　　正要离开的盛烈身形蓦地一滞。
　　同一时间，之前并未留意过骑手的一众人齐刷刷抬头，目光如探照灯一同聚焦在盛烈身上。

　　“卧槽，还真是盛烈，我说刚看他怎么有点眼熟。”
　　“盛烈？！他怎么会在这，还给人送外卖。”
　　“搞错了吧，人混得再惨也不至于送外卖吧。”

　　铺天盖地的惊呼顷刻灌耳，带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装熟和肆无忌惮的打量。
　　盛烈转身，波澜不惊的一双眼平静对上面前神色各异的目光，没有退缩，亦无某些人想看到的无地自容。

　　赵毅秒变脸，热情地拉住他：“烈哥啊，快坐，我们好久都没见过了，你还记得我吧？咱们一起打过篮球，来，坐啊，喝点。”

　　盛烈挣开手：“谢了，我还有事。”

　　“着急送外卖啊？嗨，我以为多大点的事儿，你剩下的单子我包了。”赵毅财大气粗地一挥手，再次拦住他，“都是兄弟，有什么难处和我们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这群人哪个上学时没膜拜过你作业，你不要的草稿纸我们都能抢着供起来，谁摸到谁就能考及格......”

　　看似叙旧实则炫耀的单方面输出聒噪响起。
　　一刀一刀地朝着此刻恨不能将赵毅千刀万剐的章意迟心口狠扎。

　　章意迟脑海紧绷的名为理智的弦摇摇欲断，等清醒过来，她已经站到盛烈旁边，握住他手，冷若冰霜的寒眸死死盯着赵毅：“没长耳朵吗？没听到我男朋友说还有事。”
　　说完，对盛烈轻柔一笑，不敢靠近的指尖微微使了点力气，“我们走。”

　　众人哗然。
　　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好像从未听说过有交集的俩人，难以置信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真实例子就这样在他们眼前上演了。

　　之前还迂回表白的男同胞立刻捶胸顿足，懊恼现在除了脸哪哪都比盛烈强的自己怎么不脸皮再厚点，说不定现在拥美人入怀的人生赢家就是他。

　　流云飘过模糊的月光，将此刻盛烈定定注视着章意迟的眸光隐藏。
　　男人永远平静的面孔上，一道细微且无人察觉的裂缝，无声掠过。

　　章意迟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什么，甚至根本没有勇气再看向盛烈。
　　被理智拉回方才一片空白神魂的章意迟紧紧攥着盛烈的手，疾步离开，从没想过“盛烈是我男朋友”这几个字有一天会从她口中亲口说出。

　　年少时不敢妄想的梦，此刻悄悄实现了。

　　直到走出很远，章意迟才发现后背出了一身的汗。

　　她慌忙松手，剧烈跳动的心脏还在胸腔处轰鸣，阻碍着她语速：“对、对不起啊，你别生气。”
　　心里暗自懊恼，盛烈会不会觉得她太自以为是。

　　盛烈很轻地笑了下，语气如常：“你帮我解围，我生什么气。”

　　男人不常流露表情，刀刻般的剑眉总过分冷冽，尤其一张菱形的薄唇，古往今来不知被多少面相大师定论无情的唇形，配合着身上如冰川般不容接近的气质，构筑出了所有人眼中永远清贵冰冷的「神」。
　　可当他笑起来，矛盾而炽热的微光就冲开了周身禁欲，恍若烈阳降临极夜。

　　一直自诩对美色免疫的章意迟被勾走了神魂。
　　呼吸短暂凝滞。

　　这就是她偷偷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啊，本该就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那些试图击垮他的挫折或嘲笑，不可以、她也不允许磨灭掉他眼中的光。

　　想要倾尽所有留住盛烈这个瞬间的章意迟，小心而克制地，轻轻朝盛烈靠近了半步。
　　酝酿了一晚上的决定在她舌尖滚烫，她想告诉盛烈，哪怕那封情书是假的，她还是想追他。

　　那句“盛烈是我男朋友”，她想变成真。

　　“我——”章意迟鼓足勇气抬眸，一向在盛烈面前自卑的姑娘第一次一往无前地凝视着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这会儿有时间吗？”

　　盛烈轻轻看她，眉梢微扬：“你也想把我剩下的单子买下来？”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章意迟没发觉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小戏谑，急了，担心盛烈把她当成赵毅那种人，慌忙道：“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如果没有，那等你不忙了再说。”
　　话刚落，听见似有若无的一声低笑。

　　精神高度紧张的章意迟这才意识到盛烈是在和她开玩笑，没出息地被这个笑容搅得心神再次一乱，脱口而出：“但，如果你愿意，我买，多少钱都可以。”
　　说完的一瞬，章意迟一僵，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明显感觉到对面的盛烈表情深长起来。

　　啊啊啊啊她怎么越在意越说错话啊！
　　这和赵毅那种意图花钱羞辱盛烈的王八蛋有什么区别！

　　章意迟窘得脑袋快垂到了地上。
　　对这张成十足败事有余的嘴彻底无奈。

　　盛烈慢悠悠地开口：“没有单子了，只剩下人，但抱歉，这项业务我暂时还没出售。”

　　章意迟窘迫得还在找地缝，下意识顺着他话茬：“那，如果出售了和我说。”

　　盛烈：“......”
　　章意迟：“......”

　　啊啊啊啊有人卖嘴吗？
　　这里有一个笨嘴笨舌十级患者亟待拯救！

　　彻底对自己这张嘴绝望的章意迟生无可恋，盯着脚尖，已经快缩成了乌龟，直到地上与她若即若离的长影微微动了一下，被倾泻的月光将俩人笼罩合一。
　　“你刚想说什么？”

　　章意迟乱成浆糊的大脑终于开始清醒，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找回方才吓跑的勇气：“我想问，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