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风存一程花》小酌轻舟

6、第五章

　　第五章
　　霞山——剪霞谷内，草木葱绿，万物皆灵，瀑布犹如丝滑绸缎般从四周的崖壁上滚滚倾泻下来……
　　一位白衣男子右腿盘曲竖立端坐，右手随意地搭在右膝上，悠然地坐在葱郁繁茂的雪白藤萝下，左手正熟练地炼制着熏香。
　　宽敞素雅的屋内，一袭朱红吉服着身的少女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她揉着额头，微微蹙眉想：这是何处？
　　低头再看看身上的服饰——难道这就是河神的殿宇？床边整齐地放着自己进祭棺前脱下的绣鞋，她微微皱起眉头，心中充满疑惑……檀挽穿好鞋子又整理好衣服，身子有些不稳地迈步走向门边，才打开大门——漫天的彩霞映入眼帘，檀挽被震撼到好似心弦被人拨了一下，不禁在心底“哇哦~！”地惊叹一声。
　　她的嘴角微扬，跨出门槛走出来，深深的呼吸——淡淡的花香袭来，清晰可辨的瀑布声将少女的视线引向山谷的远处……调转视线，檀挽再看向四周并发现坐在白色藤萝盛开树下的男子。
　　犹豫后还是走了过去，看男子的状态像是这儿的主人，向男子恭敬行礼后她问：“请问公子这是何处？”
　　岁聿抬眼看向檀挽，少女一惊——这世间果真有生得如此清爽俊朗的面容！
　　岁聿伸手示意她坐下，微启薄唇问：“你觉得这是何处？”
　　少女微微摇头。
　　“此处是霞山的剪霞谷。”岁聿回答道，随后将一杯茶放到少女的面前，抬眼看她。
　　檀挽轻呼一口气，她从没有听过这个地名，试探着问道：“我是，已经死了吗……”
　　岁聿淡淡地说：“眼下还没有。”檀挽听完呛了一口茶，温润清新的感觉直抵内心，又问：“那……公子是河神吗？”
　　“我不是，但河神不会把你接走了。”
　　良久，少女平静地说：“我以后怕是也不再能回去了，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我本是岑府的奴婢，今时今日还望公子能给一份差事。”说完檀挽行礼叩拜在地。
　　岁聿半晌没有说话，目光闪烁中回过神来问：“你之前有何遗憾？”
　　片刻之后，檀挽颤声道：“我自出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之前没有自由，今后也不奢求，除此之外，别无遗憾。”
　　“那可有愿望？既是有缘，我便可以帮你。”
　　“您是神仙，对吗？”檀挽抬起的目光恰好碰撞上岁聿的目光，他微微挑眉点了点头。
　　檀挽微扬嘴角惊喜道：“多谢神仙的救命之恩……既是神仙允诺，小女子能再回去见一见家人和小姐吗？”
　　岁聿点点头，随即起身走开，心中暗道：“怕是你又要心痛……真是拿你没办法……”
　　当天夜晚，岁聿用隐身术带檀挽来到岑府——原来小姐已经回府了，但令檀挽没想到的是——这一切是预谋已久的……十六年前在岑淼和檀挽诞生之时就注定下的！
　　自从一位道士神游岑府后，岑老爷就请法师来看过岑淼的命格，小姐十六年后所遇血光之灾的破解办法就是找到小姐命里的贵人——此人正是同一生辰的檀挽。
　　而这也是这么多年檀挽在府里的待遇能比一般下人高些的缘由。
　　岑淼单纯，她不知道父母关于这一切的谋划，进宫选秀是噱头，只不过是为了撇开岑淼更能让谋划顺利进行。
　　岑老爷和夫人此时正在岑小姐的闺房中，当岑淼得知檀挽离世的消息，便哭闹起来说挽儿是自己至亲的玩伴，怎可如此残忍时，老爷顿时就大怒道：“一介下人值得你如此这般和为父置喙！？”夫人则在一旁不停地劝慰……
　　过了一阵子，岑淼擦擦脸上的泪水，恨恨地问道：“父亲，那我们如何向挽儿的家人交代？”老爷气急败坏地厉声道：“你别想难么多，他们早就葬在乡了，一些卑微的奴仆算得了什么！你这般心慈手软的模样如何做得了未来的皇后！”
　　窗外目睹一切的檀挽止不住泪水滑落至下颚——原来自己自始至终不过是一颗棋子……而自己的家人——之前岑夫人说的所谓“安排妥当”，不过是些托词罢了……
　　檀挽抹掉泪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少女拖着单薄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走在灯火初上的街道，倏然间，天空飘下细腻的雪花。
　　没多久，雪越下越大，一把油纸伞撑过来挡住少女顶空纷落下来的雪花。
　　岁聿轻轻一挥手，檀挽身上瞬时间多了一件鹅黄色的雪狐毛披风，他将伞递到檀挽的手中握好，留下一句“给你自由”……
　　当檀挽抬头想和他说话时，他早已消失不见，转身环顾，空空如也。
　　城门缓缓关闭，檀挽站在冷清的城楼之下，一辆马车驶到檀挽身边，鬓角花白又和蔼的车夫问：“姑娘是回乡吧？”
　　檀挽愣了愣回道：“也许吧，大伯……”
　　“上车吧，姑娘。”
　　“大伯，我要去……”檀挽才意识到自己说不出家乡何在，泪水又涌了出来……
　　“不怕，姑娘，老夫知道的，一定把你顺利送到！”车夫安慰道。
　　马车颠簸，一片雪花躲开了被风卷起的窗布，溜了进来落到檀挽的掌心，冰凉的感觉钻入内心——却更像是刺痛的……
　　檀挽掀起帘幕轻声问：“大伯，想必您一定认识一位着白衣玉冠的公子吧？”
　　大伯朗声笑道：“老朽记性一直不好，白衣玉冠的公子甚多，实在不知姑娘指的是哪一位呀！”
　　檀挽看着窗外黯然神伤地说道：“感念之恩也成为了一种遗憾……”
　　车夫一笑道：“姑娘，若有缘终会再见，”
　　……清晨，马车停在一座水乡小城。
　　“到了，姑娘，”车夫又拿出一封信道：“这是你双亲留下的，望姑娘珍重。”檀挽愣了愣接过信封，然后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全身竟没有一分银两，她请车夫稍等片刻，来到草丛边折断一根细枝，随即拔下头上的镶珠银簪，墨发垂落飘荡在风中，她将墨发绕了几绕用细枝一挽一插，又取下一对玉耳坠，才转身道：“大伯，我身无长物……”
　　抬头间话还未完，车夫与马车早已不见踪影，“还望不要嫌弃……”
　　檀挽擦了擦划过脸颊的泪水，跪下向苍天拜了三拜，心里道：“感念神仙知遇之恩，小女定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