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晚矣》问多情

1、像是重逢

　　“兮兮，在这呢”：小楠向门口挥舞着手。

　　“怎么坐在第一排啊，你不是最讨厌第一排，说怕被老师提问嘛”：顾兮十分不解李小楠的反常行为。

　　李小楠是顾兮上医学院已来最要好的室友，同时也是顾兮最佩服的人，上课就是睡，考试就是对！这让被考试周折磨得不行顾兮非常眼红，甚至想问问她是不是什么玄学，但至今没找到机会。

　　“你不知道今天讲课的老师是谁吗，许教授！是我们医学院神一般的存在，上他的课比挂他的号都难。最重要的是，年轻有为，27岁时就已经是主任医师了，如今40岁仍不减当年。”

　　虽然顾兮还是没分清这个教授的号难挂还是课讲得特别好，不过能让李小楠描述成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一般。

　　距上课还有五分钟时间，可顾兮的肚子好像比李小楠还迫不及待，这不，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小楠，我去上个卫生间啊”

　　“马上上课啦，别迟到了啊，不然加不了印象分了”

　　顾兮没有李小楠那么在乎许教授的印象分，不过还是一路小跑，避免迟到，可是还是迟到了两分钟，教室讲台前已经有老师的身影了

　　“同学们好，现在开始点名”

　　“对...对不起，我迟到了”顾兮深深鞠躬，抬头的瞬间，刚好对上许教授的眼，小楠说的没错，顾兮心里想着，黑色风衣里的西服熨烫得笔直，想必师母一定是个贤惠的人，把许教授照顾得很好，看着也比这些大学生大不了几岁。

　　想到这些，顾兮才注意到教授的表情，仿佛迟到在他的课堂上从未出现过一样，顾兮真的纳闷他为什么那么吃惊。

　　很快，教授表情又恢复成平时冷峻的样子，淡淡说了句：“回去吧”

　　顾兮点了点头，坐回到了李小楠身边。

　　下课之后，许教授如同往常一样，解答完学生的问题后便回了家，可是今天，他的心不能同往常一样，不知怎的，他的心七上八下，说不清是喜还是惊。

　　他打开大门，径直走向了沙发，对着电视茶几上他和一位女子的合影，凝视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今天看到一个女孩，和你长得很像，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她说了你我初见时，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冒冒失失的女孩子啊，看到她，差点以为是我们相逢的时候了”昏黄的灯光照在许怿的脸上，许怿还是一直看着合影，像是又回到了相见那年。

　　那年，许怿22岁，是医学院的大四学生，成绩优异，还获得了保研资格，这让许多女孩子借着咨询研究生事宜的由头，想着和许怿说几句话，当然，许怿也都作回答，也只是关于学习方面。

　　齐蒹是和许怿同期的研究生，被导师要求两人合作完成一项实验报告。

　　可刚出寝室，齐蒹就出了岔子，U盘竟然忘记带了，这就让许怿不得不在实验室等待许久。

　　终于，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对…对不起，迟到了”
　　听到声音，许怿的注意力从试管转到了门口这个人的身上。

　　三月初的阵阵春风吹走了往昔的寒冷，雨后破土而出的嫩绿是最好的证明，绿荫下娇嫩的粉色花苞，阳光折射下的星星点点，无不诉说着春日的呢喃，就如同二人的相遇，映衬着春日温柔生机。

　　还没等许怿说话，齐蒹抢先一步：“你好，我叫齐蒹，蒹葭苍苍的蒹。”

　　“听老师说过，我叫许怿”

　　半晌，许怿才从这段对话中回过神来，“对了，今天的实验课题是影响血液凝固的因素，需要做几组对照实验，并记录，你有过写报告的经验吗”

　　“没问题”：齐蒹快步走向许怿，一提到专业相关，齐蒹总是角色变换得很快。

　　在探究内源性凝血的时候，齐蒹突然开口：“其实你的身体比你想的更爱你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许怿对女孩子突如其来的感慨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当孕妇在生产的前几天，自身凝血指标会升高十几倍，这就为了避免在生产过程中出现大出血。”

　　许怿紧绷着唇角向上挑了挑，赞同道：“现代医疗水平的发展也很重要，现如今，每十万人中只有约2.7位孕妇去世，但是无论产前产后对身心的影响，每位孕妇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齐蒹的手微微顿了顿，听了他的话后，觉得许怿冷淡外表下也藏着一颗柔情的心。

　　没等齐蒹回应他，许怿又问到：“我觉得你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当然，我热爱我的专业，所以我也很喜欢在学校的每一天，我一直觉得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得到什么，而是付出过什么，这也是我学医的原因。”

　　就这样，世间两个相似的灵魂走到了一起，时至今日，许怿每每想到初见的那天，都觉得无比幸运，就像一片贫瘠土地上的灌木，在无比平常的艳阳高照的一天，等来了一滴甘霖。

　　时间就像雨滴般流逝，流逝着，它褪去颜色，淡去气味，模糊了记忆，甚至冷却了最后的温度，可是许怿不会忘记，也不敢忘记，因为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客厅里，想起这些的许怿露出来许久未见的笑容，转瞬即逝的笑容后是逐渐晶莹的双眸。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铃~~，电话声打破了许怿消沉的情绪，“老许，上次说的事儿考虑怎么样了”张柏然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不考虑”许怿的态度依然决绝。

　　“你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作为一名外科医生，能一辈子不做手术吗，走出来行吗”

　　张柏然激昂地发泄换来的只有一串嘟声。

　　许怿原本可以成为一名十分优秀的外科医生，他应该拿起手术刀，为更多人，更多家庭带来希望，可是，他克服不了自己这一关，当他拿起手术刀时，眼前不再是病人与手术台，而是无尽的黑暗，伴随着双手的颤抖，耳边轰鸣的声音就在告诉他“许怿，你不怕吗，你根本救不了她（他）。”

　　后来，许怿再也没有踏入手术室一步，尽管院长与上级多次谈话也好，还是拿职位威胁也罢，许怿再没有动摇过，或许他不敢让这样的外科医生以病人的生命做赌注。

　　当自己没有放过自己的时候，别人无能为力。

　　第二天照常到来，许怿依旧按时站在讲台前，可今天的他，有意无意想寻找一个身影，没有缘由的，直到目光锁定在第二排认真记笔记的顾兮身上。

　　或许是被目光注视太久的原因，顾兮有点手足无措，脸颊微微发烫，只好用手拨头发来缓解一下尴尬的心情，心想：“不会是要提问我吧，别提问我，别！”

　　许怿：“请一位同学来回答一下，你觉得，作为一名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请第三排的男生来回答一下吧”

　　顾兮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男生缓缓站了起来，也被这个问题问得迫不及防，支支吾吾开口道：“最重要的是救人。”

　　浅显直白的语言令教室里一阵哄堂，许怿抬了抬手，示意男生坐下：“我想说在座的各位，很多人也是这个想法，但羞于启齿，这让我想到一句话‘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今后我们在行医的路上，难以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很多时候，我们更多做的是安慰，同学们，希望大家都是一位有温度的好医生。”

　　温度这个词，是许怿在齐蒹身上看到的，如今，他教给了他的学生。

　　台下的顾兮听了之后，认同之余仍有质疑，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李小楠，崇拜的眼神毫不掩饰，顾兮用手肘碰了碰她：“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觉得说的有道理，这句话，是很多医学生喜欢的名言。”

　　“可我认为做医生也好，无论做什么，都要不遗余力，虽说老师的话我也认同，但总觉得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许怿注意到了第二排的动静，问到：“同学，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问吧”许怿绕有兴致地盯着顾兮。

　　看着这个女孩举起手的样子，许怿越发觉得她像齐蒹，他期待着她的问题。

　　“我想问问，许老师还是一个医学生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顾兮这样没由来的问题，连旁边的李小楠听了都觉得未免太过激进，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许怿也被这个尖锐的问题吓到，让他不禁反思，自己上面说的话有什么问题，惹得她联想到自己的学生时代。

　　顾兮又补充道：“我是觉得，像许老师这样的人，年少时一定怀着无比的热忱才报考的医学院。”

　　许怿失笑：“我这样的人，你很了解我吗？”

　　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同学们虽了解顾兮莽撞的性格，但是却没想到许教授这么回答。

　　李小楠赶忙站起来打圆场：“老师，顾兮想表达的是自己对专业的热爱，但没想好怎么说，您别介意。”

　　许怿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严厉，手指轻轻扶了一下镜框，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说道：“没关系，本来也只是临下课前的小思考题，同学们积极参与，是件好事。”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许怿一直看着顾兮，这让顾兮非常不舒服，而许怿这个人也没有表面这么光鲜，在问到他的过去时，他的反应非常大，虽说问题略有冒昧，但这么大的反应告诉顾兮，许怿是在逃避这段过去。

　　下课路上，李小楠和顾兮并排走着，顾兮还在为刚刚的事情沉思。

　　李小楠先问到：“一会去吃什么呀，兮兮，听说南食堂新开了一家烧鸭饭，特别好吃。”

　　“小楠，先别想着吃，你觉不觉得许教授有点问题。”

　　“啊？什么问题呀，你不会还在想上课那件事呢吧”

　　“是啊，只是提到了学生时代，他的反应就这么大，像是逃避些什么，对了，还听说，许教授近来好多年拒绝上手术台？”

　　李小楠听到后点了点头，：“这个本来是老师的私事，我们不应该过问的，但好像是因为他的妻子，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拒绝做手术。”

　　“他的妻子怎么了？”

　　“我也只是听说，在他和妻子婚后没多久，师母就怀孕了，可是在路上被一辆躲避行人的货车撞了，送到医院时，是许老师亲自做的手术，原本，师母保住一条命，可是术后不久就又大出血了。”

　　“我想这就是许老师这么多年的心结吧”李小楠补充道。

　　听到这些，顾兮由原来怀疑的心态变得羞愧，在不了解这些的情况下，贸然提出那样的问题简直太失礼了。

　　“啊，我当时怎么会问出那样的问题啊，这和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顾兮自责地说道。

　　“哎呀，你也别内疚了，许教授应该不会太介意，实在不行找个机会，道个歉，许教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行，吃烧鸭饭去吧！”

　　“哈哈哈哈哈”两个女孩蹦蹦跳跳走在路上，叽叽喳喳的是属于少年的快乐。

　　许怿这边和顾兮一样，也对这段课堂上的插曲念念不忘，最令许怿震撼的是顾兮的直率。

　　其实这两天，许怿一直在观察顾兮，也抱有着私心，或许这两个长相相似的人，顾兮身上会不会有齐蒹的影子，许怿也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就如同控制不住自己拿手术刀的手一样。

　　可是许怿发现，这个顾兮就是顾兮，她没有半点齐蒹的影子，没有她温柔睿智，甚至还将莽撞说成了是少年心性，这样的顾兮如何与齐蒹比呢。

　　许怿紧了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视线重新回到了前方拥挤的车流，晚高峰的路上难免堵车，人们都心照不宣，没人不耐烦地鸣笛，没人着急着加塞，而许怿也在这繁华的闹市里享受了半刻宁静。

　　周末的大学校园，有绿茵下捧着本书埋头苦读的少女，有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的少年，也有手牵手享受周末时光的情侣，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猫咪的身上，它也在享受自己的饱餐时光。

　　顾兮会定期给校园里叫二黑的一只猫投喂，可不要认为二黑是流浪猫，它可是医学院的团宠，是老师实践课的特邀嘉宾，可能只有给学生们演示的时候，它才能乖乖听话一会了。

　　看着二黑吃的香，顾兮忍不住和它说：“要是能像你一样自由自在，什么烦恼也没有就好了，不过，你一身黑黑的，还真挺像一身黒西服的许教授的。”

　　都说隔墙有耳，真不是许怿故意想听到，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偏偏在别人说自己坏话的时候遇到了。

　　还沉浸在撸猫乐趣中的顾兮并没有注意到背后那个人脸黑成什么样了。

　　许怿在顾兮身后站定，本想让顾兮主动发现自己，可她真的很投入，：“从医院到学校的这段路上，没想到能看见你啊同学”许怿阴阳怪气地引起顾兮注意。

　　顾兮还在二黑身上的手一下子顿住，短短几秒，心里预案了百种回答方法，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地缝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顾兮转过身来：“许教授，好巧，在这遇到您，您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呀？”这是什么破问题啊，话说完之后顾兮立马后悔，这是正常人类的寒暄方式吗！

　　“我还没吃呢，不过看你和猫吃的挺好的。”

　　顾兮心想：这个许怿还真是会聊天呢，在哪里学习的一句话噎死人的。

　　许怿不想再逗她了，径直走向了二黑：“小家伙，听说你和我很像啊，来，我看看。”说完，便抱起了正在淦饭的二黑，二黑虽有对食物的不舍，但仍配合着许怿，毕竟，二黑是校园里的老演员了。

　　顾兮笑着跑过来说：“许老师，它叫二黑，是我们医学院的网红！”

　　“是嘛，平时我还真是没注意。”许怿一边抚摸着二黑，一边感叹道。

　　“是啊，其实多注意身边美好的事物，人也会积极向上起来，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话里有话呀，小姑娘，说你想说的。”

　　“啊对了，许老师，我叫顾兮，一直没来得及介绍自己，还有上次课堂的事情，我为我的鲁莽道歉。”

　　“我早就不记得了，只是一个提问环节罢了，不必在意。”

　　“那就好，许老师。”

　　“我先走了，顾…兮”许怿对她的名字咬字特别清晰，让顾兮说不出哪里不对。

　　离开后的许怿愈发觉得顾兮有趣，不单单是因为她的道歉，也因为她想着开导自己，小孩真的是小孩啊。
　　告别了许怿，顾兮这几天悬着的心也算落地，虽然许怿说他并不介意，但顾兮心中仍有歉意。

　　没空想那么多了，顾兮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信息，昨天申请的家教被通过了。

　　上大学以来，顾兮一直做一些课外兼职，提前体验社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能挣到钱，顾兮算得上节俭，自从上了大学，便再没有向家里伸手要过钱了。

　　顾兮欣喜地看着明天家教的地址信息，边走边给妈妈打电话说这个好消息：“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呦，什么事呀，这么开心，交男朋友啦？”

　　“说什么呢妈，我找到一份家教的兼职，薪资比其他的都要高一些呢，再说了，我是妈妈宝女，才不谈恋爱呢。”

　　“兮兮当然是妈妈的宝贝女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别饥一顿饱一顿的……”

　　父母对儿女的牵挂总是体现在嘱咐每一件生活的小事上。

　　没等妈妈说完，顾兮说：“知道了妈妈，还说我呢，我不在你身边，吃饭可不许糊弄！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妈妈回答着。

　　顾兮知道妈妈并没有说实话，互相在意的人总是这样，为了不让对方担心，编织着一些善意的谎言。

　　自打顾兮父母分开后，便一直和母亲生活，为了保证顾兮学习与生活，顾母摆摊卖过水果，做过保洁，操劳了十几年，终于熬到了顾兮出头，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医学院。

　　顾兮也很懂事，上了大学之后打工、学习两不误，可近几天顾母身体状况不太好，顾兮一直让妈妈去医院看看，可顾母总说：自己的身体我最了解，老毛病了，不要紧的。

　　在顾兮小时候，每逢刮风下雨，顾母的膝盖简直比天气预报还准，小顾兮总会来给妈妈揉揉，说长大了，要当医生让妈妈的腿不再疼。

　　最近几年，无论走路，还是站立太久，顾母膝盖总疼的厉害，顾母每次都会说：“人老喽，不中用了，要是能早早看到兮兮幸福就好了。”

　　父母对孩子的爱总是不计回报，可年少的孩子们啊，总是急着去往远方，忘了回头看看她过得怎样。

　　顾兮又嘱咐了母亲几句，才挂掉了电话，往宿舍走，为明天的家教做准备。

　　回到宿舍，看到李小楠在敷面膜，“诶，兮兮，你回来了，明天有事儿，许教授有一个讲座，咱俩去听听呗。”

　　“讲座啊，关于什么的？”

　　李小楠想了一会，没说出口一个所以然。

　　“不知道什么讲座还这么积极！”

　　“许教授那样的大神，就算抱怨食堂阿姨的手太抖，食堂都会连夜换阿姨！”

　　“什么和什么嘛，你这个比喻可太奇怪了！明天什么时间呀，我下午得去做家教。”

　　“那正好了，讲座11点结束，诶，新招的家教工作吗，没听你说过呀。”

　　“今天刚通过的，薪资也比其他的多，就是孩子是高三复读的，基础不太好。”顾兮一五一十地说着。

　　“那还挺不错的，有地址吗？”

　　“在香岩区。”

　　李小楠是A市本地人，对各个地区比较熟悉，：“可是，香岩区是个老区啊，离每个高中也比较远，学生在那吗？”

　　“家长和我聊的，说这个地方没错，可能学生每天上学辛苦一点吧。”

　　李小楠点了点头，“那你准备吧，我不打扰你啦。”

　　顾兮放下书包，坐在课桌前写起教案；李小楠在床上敷着面膜，吃着零食；其他两个室友还有图书馆没有回来，窗外春蝉不知疲惫地叫唤着，这样惬意的下午时光，是顾兮许多年之后想起仍怀念的。

　　深夜，寝室的几个女孩都逐渐进入梦乡，顾兮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她的面前，逆着刺眼的光线，顾兮看不清这个人究竟是谁，要带着自己去哪，看到的只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背影，突然，梦中这个男人牵起顾兮的手，瞬间，周遭的世界变得模糊，耳边喧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重，顾兮挣扎起来，拼命想让自己醒过来，直到，耳边恢复安静，一束光终于照在顾兮脸上，这个一个人站在她身边，虽看不清脸，但已然不是刚刚的那个男人。

　　“兮兮，日上三杆啦，还不起，不然讲座也要迟到啦。”李小楠的声音响起。

　　顾兮被刚刚的梦吓得不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手轻轻拍打心脏的位置。

　　李小楠也被吓到了：“做噩梦了吗，没事没事，梦都是反的。”

　　“也不算噩梦吧，就是太奇怪了。”顾兮惊魂未定地说。

　　“梦只是你的潜意识趁着睡眠以伪装的形式骗过了所有心理检查机制的表现，别在意，没事的啊。”李小楠安慰道。

　　“对了，许教授的讲座！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了，吓傻了吧你！？”

　　顾兮掀开被子，急匆匆地去洗漱，李小楠见了忍俊不禁。

　　新的一天就此展开，还没等顾兮和李小楠走到教学楼，就听到了同学们对许怿的赞美：“我真是太激动了，男神的讲座啊，快走快走，去占了好位置。”

　　顾兮听得入神，就差拽着那个女生的手，一起飞奔了。

　　李小楠扭头看向顾兮：“兮兮，没事吧，今天一早晨都怪怪的。”

　　顾兮回过神来：“没事没事，我们也快走吧，免得没有位置了。”

　　说完，只见两个矫健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

　　到了教室以后，顾兮可见到了什么叫做人山人海，不过，这些学生在等待的同时，难免会谈论起许怿，顾兮又找到了机会再多了解一下许怿。

　　其实顾兮对许怿更多的是好奇，总从在校园里那次接触后，顾兮觉得许怿人还是很好的，最起码喜欢小动物，如果可以的话，顾兮也想帮许怿解开心结，他这样的人本应不止于此，他可以更好。

　　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的许怿依旧波澜不惊，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细碎的短发搭在额前，金丝镜框架在挺直的鼻梁上，举止里透露着斯文有礼。

　　大屏幕上的标题—关于如何提高医学生的科研能力，顾兮一边听着讲解一边点头，不愧是发表过sci的男人。
　　顾兮愈发觉得这次讲座没白来。临近结束，许怿向大家说着关于下次讲座的时间，这个时候，一位女孩在朋友的怂恿下，大声地说：“许老师，可以加您的联系方式吗？”

　　台下的同学们等这样一个勇敢的人很久了，也纷纷期待着许怿的回答，“现在恐怕不行，如果将来我们在市医院遇见，那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当然，我希望你们都是以医生，同事的身份碰到我。”

　　台下的顾兮和大家一起笑了笑，心中对许怿渐渐泛起涟漪。

　　周围人收拾东西的声音陆续响起，顾兮和李小楠说:“小楠，我先走了，要不然来不及做家教了。”

　　“好的，路上小心啊！”

　　顾兮点了点头便朝着大门跑去，为了躲避人群，顾兮展示了一把神之走位，不过难免有失误的时候，这不，就和一个人撞上了，顾兮手里的书洒落一地，许怿被突然一撞，来了一个踉跄。

　　“对不起，对不起”，顾兮边说边抬头，便对上了许怿深邃而此时充满幽怨的眼神，“许老师，好巧啊是你。”

　　“巧，我没觉得，到像是你特意在这埋伏我一样。”

　　“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

　　“干嘛去啊，急急忙忙的。”

　　顾兮蹲下拾起洒落一地的书，抽空回答道：“我急着去做家教，要来不及了。”

　　许怿听了后失笑，这个顾兮还挺上进的，思索了一下说道：“要不我送你过去……”

　　没等他说完，顾兮已经跑出教学楼了，可真够快的，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坐车不比两条腿快！

　　许怿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没办法，便朝着学校停车场走去。

　　许怿有一辆黑色梅赛德斯奔驰，还是和齐蒹结婚那年买的，这么多年，许怿没有换车，更是舍不得再换车。

　　许怿拉了一下车门，发现打不开，不应该啊，之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车年头太久了，他想找出钥匙再试一次，翻了很久也没找到。

　　不可能啊，许怿来的时候钥匙还在，怎么这时突然不见了，难道？“不会是顾兮那个丫头，不小心捡走了吧。”但愿是，许怿向主任要到了顾兮的电话，发现怎么也打不通，许怿越想越气，这个丫头，自己一个人出去，还不接电话，怎么这么让人担心。

　　许怿又要到了李小楠的电话，连忙拨打出去，所幸李小楠电话接的比较快。

　　“是李小楠同学吗，我是许怿，你知道顾兮去哪了吗，我找她有点急事。”

　　“许老师啊，我只知道她去香岩区一家做家教，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

　　“好的，那谢谢你了，同学。”

　　幸好李小楠之前提醒顾兮多留意，并要了家教的地址，没想到这就排上用场了，不过，李小楠很纳闷，顾兮又闯了什么祸，许怿这么急着找她。

　　收到地址的许怿，本想开车去找她，可是钥匙在她那里啊！意识到这个的许怿又在心里说了一遍顾兮麻烦。

　　许怿又给同事张柏然打了电话，借了他的车，一边拨打顾兮的电话，一边在去香岩区的路上。

　　可真够远的，怪不得顾兮急急忙忙的，这段车程是许怿最几年来最心急如焚的时刻，主要是担心顾兮不要出什么意外。

　　终于到了地址上的地方，许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敲响了那家的门，那个架势就像是去找人家打架一样，那家的女主人开了门，问到：“你找哪位啊。”

　　许怿看到女主人出现后，悬着的心平稳了一点，便问到：“请问顾兮是在您这做家教吗？”

　　“是的，你是？”

　　“我是她舅舅，我的车钥匙好像早上被她拿走了，来打扰您，真是抱歉。”

　　如果说是她的老师来找学生要车钥匙，难免会令人产生某些猜测，这对顾兮之后家教工作一定会产生影响，考虑到这个，许怿只能说是她舅舅。

　　“哦，没事没事，我这就去找她，不过，你这个舅舅可真是年轻，还以为是她男朋友呢。”

　　许怿在门外笑得依然礼貌而得体，女主人走进孩子房间告诉顾兮：“顾老师，你舅舅来找你了”

　　正在上课的顾兮听得云里雾里，自己哪来的舅舅，走出去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是许怿，她走上前去小声对许怿说：“你怎么来了？”

　　“我的车钥匙好像在你这，你看看有没有。”

　　顾兮低头在包里找了找，还真有！是自己刚刚撞到许怿才！啊啊啊，怎么这么尴尬，还让老师特意跑了一趟，顾兮的脸红得快要滴血。

　　“赶紧回去上课吧，我在楼下等你，下课了我送你回去。”

　　许怿说完这些，又向女主人道了谢，下楼在车里坐着等顾兮，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质问顾兮。

　　过了半个小时，顾兮从楼里走了出来，许怿按一下喇叭，示意顾兮上车，顾兮边上车边说：“对不起老师，我不知道拿走了你的钥匙。”

　　顾兮的道歉来得总是及时，“我想听的不是道歉，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是故意不接的，是没有电了。”

　　“怎么不提前充好电再走，你这样谁也联系不到你，万一出现危险怎么办，谁能帮到你啊？”

　　“但是老师你还是找到我啦，谢谢许老师关心，还送我回来。”

　　听到这的许怿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这么大气，担心自己学生出危险而已，换别人也会这样，许怿在心里告诉自己。

　　“以后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真有危险的话，我不会像今天一样及时出现。”

　　“老师，这话说的真像我舅。”

　　许怿一直绷着的脸笑了笑，“别贫了，记住了！”

　　“好的，舅舅”

　　许怿笑着摇了摇头，满脸宠溺，“跑出来做家教，很上进嘛”

　　“也是不想再朝家里要钱，妈妈身体不太好，从小到大，我的梦想都是做医生，让我最爱的人远离疾病。”

　　许怿听到这，本来笑盈盈的脸冷了下来，“幼稚。”
　　许怿冷漠又鄙夷的语气令顾兮不解，也许是感到自己的少年心性被轻易践踏，顾兮皱起眉头，想听听许怿接下来会怎么说。

　　可顾兮迟迟没有等来许怿的解释，这令她更加生气，什么嘛，不由分说地说别人的梦想幼稚，其实顾兮大概猜到了许怿为什么这么说，多半是因为他对妻子的遗憾，顾兮也理解，但这不是他随便践踏别人梦想的理由。

　　顾兮越想越气，嘴比脑子快地说了一句：“你不能因为没救活你妻子，就随便否定别人！”

　　突然的急刹车，让顾兮的头差点撞到，但也因为这个急刹，她缓过神来，自己这句话有多么伤人。

　　所幸这条路上的车流量不是很大，许怿停到了路边，没有对交通造成什么麻烦。

　　“顾兮，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许怿这时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还没愈合的伤疤，又被别人掀开，撒盐，还不忘说一句，都怪你没照顾好自己。

　　“是，我是没有你厉害，可能我一辈子也成为不了你这样的人，可是你呢，也只是一个把自己困在原地的胆小鬼罢了。”

　　“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以为你想留住什么就能留住什么吗？”许怿极力隐忍自己，努力和顾兮好好说，看起来没那么像发脾气，如果对面的人不是顾兮，恐怕会被许怿骂到哑口无言。

　　顾兮自知理亏，但正在气头上，她仍回嘴道：“人不能因为一件挫折，永远一蹶不振，起码我不会。”

　　许怿轻哼了一声，人总是这么，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说得云淡风轻，一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抨击别人，一边联想如果是自己，一定会做得更出色。

　　顾兮望着许怿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而自己胸口也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

　　顾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自己又让他想起来了那段暗淡的时光，但顾兮知道的是，人是要向前看的。

　　“那天，我连续做了两天两夜的手术，刚下最后一台手术，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当时她挺着大肚子，要给我送她亲手做的寿司，她觉得她厨艺一直不好，怕宝宝生下来后，不愿意吃她做的饭，就拿我来练练手。

　　我一直知道她的志向，和现在的你一样，但每次吃到她做的饭，我才感受到她的柔软，是为这个家开始了妥协。

　　所以，我就在医院等着她，我满心欢喜等了很久，最后等来了被救护车载来的她。

　　她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没了，可她就那样拉住我的手，叫我一定要保住孩子，可我更在乎的是她。

　　后来，下手术台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有出现了大出血，她硬撑着拉着我说：‘不怪你，可能是我们没缘分，你要好好活着，你还年轻，人一辈子不会只爱上一个人。’

　　还没等上手术台，她的手渐渐垂了下去。我不知道后来我如何回到了我们的家，看到了厨房还剩的寿司，该吃还是不该吃。”

　　许怿说着说着便模糊了眼睛，顾兮看着他的样子，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一字一句透露着遗憾，顾兮不知不觉也红了双眼，世事无常。

　　“如果当时我没有让她来，如果我去接她，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我无数次想回到那天，可惜我没有那个能力。”

　　顾兮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再也说不出那些让他振作的话，失去挚爱的痛无法抹去，许怿的泪流了下来，顾兮伸手想帮他擦去，但却停在了半空。

　　有什么身份帮他擦掉呢，难道不是自己一遍遍用自己价值观的利刃刺向他吗？

　　顾兮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说：“许老师，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学校就好了，谢谢您载我一程，还有，对不起。”

　　说着，顾兮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天空变得灰暗，风变得凛冽，吹得顾兮把衣服裹紧了些，伴随着天边轰隆隆的雷声，顾兮加快了脚步，要赶在下雨前回到学校。

　　可大雨比顾兮预想的来的快，顾兮躲到就近的公共汽车站，怎么办啊，惩罚这么快就到了吗，手机又没有电，车上也没有几辆车，该怎么回去啊！

　　顾兮怀疑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只能期盼雨快点停吧。

　　“你好，是顾兮女士吗，我是顺风车司机，有位先生帮你叫了车。”

　　顾兮坐了车，看着窗户上的雨滴，一滴凝成一簇后，急速落下，落到了顾兮的心里，反思这自己说的话有多伤害许怿。

　　爱是什么呢，是眼里下着雨，心里为他打着伞，还是帮他拭去泪水后，拉起他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