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余》我不吃梨子

9、九

　　“你说”，教导主任忍不住想摸摸头顶的假发来验证怒发冲冠是不是确有其实，他在任期间一中居然会有人公然作弊！这对他的职业生涯是一个强有力的打击，“江余同学逼迫你帮他作弊？”

　　这个指认江余的男生一直低着头，听见教导主任的问话飞快的抬头看了江余一眼又埋下头，一副怕极了不敢说话的样子委婉地、沉默地传递出“是是是”这三个字。

　　江余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来这小戏精到底是谁，算了，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给他起外号，小戏精不配，他单方面决定叫他大傻叉。“大傻...”不是，江余咽了口吐沫，“小戏...”也不是，江余又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哥们，你能讲讲我让你作弊的故事么？”

　　“是...有一天...晚上，江余找...你找我说”小戏精真不愧是小戏精，唯唯诺诺一句话绝对不超过三个字的模样让江余看着就想给他一拳。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一样成么？”江余怒了。
　　“江余！你还嫌不够乱么！你这是当着老师的面恐吓同学么？”教导主任更怒。

　　想到自己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封闭风里雨里起早贪黑抓成绩抓纪律，冬日的校门夜晚的花园教室的后门哪里没有他的身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被钉在一中教导主任耻辱柱上，教导主任这心里不比江余好受，他生完气后沮丧地说，“韩延同学，你别紧张，有老师在没人可以伤害你，你放心、大胆地，好好讲讲你们的故事。”

　　看在教导主任双眼无神，俨然一副伤透了心的模样的份上，江余心想一把年纪了谁也不容易，难得大发慈悲地忍住了自己的脾气，准备耐心地听小戏精，哦不，韩延同学编的鬼故事。

　　“是有一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教导主任的保证起了作用，小戏精的语速终于稍微正常了一点，“江余找到我说，这次月考要我帮他作弊，不然以后每天上下学都会在门口堵我，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有一天是哪一天？”教导主任随后问。
　　“上个周六。”

　　教导主任皱了皱眉头，“周六，白天学生都不在学校，更别说晚上校门都锁着，江余是怎么找到你的，在学校么？”
　　“不是，”韩延的脸刷白，“是在体育场，我...我在体育场，捡水瓶，被江余看到了，然后就。”不知道这几个字为什么会消耗这么大的能量，好像说完一句话就费尽了韩延的力气，他说完就脱力一般往后靠在了墙壁上，头微微仰着。这面墙壁刚重新粉刷不久，猛一靠上去还会往下掉一些白灰，滴滴点点落在韩延的头发上和脸上，配合韩延哭笑难辨的表情让江余莫名地五味杂陈。

　　“我在体育场捡水瓶，”韩延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我去了一个离学校、离我家最远的体育场，我没想到会有同学注意到我，结果我正准备从垃圾桶捡可乐罐的时候，江余看见我了。然后他走过来跟我说，这次月考帮他作弊，不然总考倒数第一他没法跟家长交代。”

　　韩延又补充了一些对话的细节，“江余还说不会为难我，语文数学就算了，英文全是选择题很好抄的，一张小纸条就行。事成之后给我五百块钱，不然就把我捡垃圾的事告诉所有人，让我在同学面前丢脸，还要见我一次打我一次让我没办法好好上学。”
　　“碰见这种事，你要先告诉家长！告诉老师！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是祖国的花朵，家庭学校社会都在努力保护你们。尤其我们一中，教风严谨学风优良，对这种恶意伤害同学的行为绝不包庇！”教导主任痛心疾首道。

　　“伤害同学？江余可是敢打老师的啊，我不敢不听他的。”韩延看着教导主任说，“他打老师都没事，我不敢不听他的。”

　　教导主任闻言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钟，他知道江余打老师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虽然不赞同，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学校和家长共同协商的结果。哦，虽然他没亲自见过江余的家长，不确切知道他父母是谁，但从当时校长含糊其辞的态度里推测出江余家有背景，还不小，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可能这在其他同学看来，好像学校是默许江余胡作非为的。一步错步步错，他突然没有了底气。

　　“你是哪个班的？”江余的问话打破了这股沉默。

　　“二班的，我就差一名就考进一班了。”韩延还是不太敢直视江余的眼睛。
　　“你成绩真的很不错，”教导主任插了一句，“如果不是高一下的期末考你缺考了一门影响名次，按你高一的总成绩来说进一班问题不大，老师们也一直觉得很可惜。”

　　“好，我现在知道你成绩好，可是我之前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能放心找你作弊？”
　　“重要么？你们这些差生，倒数，什么都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抄都比你们交白卷瞎蒙考得多，所以逮到一个好欺负的不就行了么？”韩延突然拔高了声音，靠近窗户一边的考生有的没忍住抬头看他，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被听到，一种难堪浮上心头，离近听的时候甚至感觉他在呜咽，“只要好欺负就行了，我成绩好不好重要么？”

　　“好了，”不谈职业，教导主任甚至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中年男人，看着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男生在自己面前这样，教导主任不想再逼他。“马上要打铃收卷了，我们回办公室再谈。”
　　“回办公室谈什么，”江余想自己只是成绩不好又不是真的傻子，不是听不出来别人的态度，教导主任已经把韩延放在了需要保护的、受害者的位置。“谈对我的处分么，主任？”

　　“不然呢！”差生也好、关系户也好，哪个说出去好听？一个是江余，一个是勤俭节约刻苦学习的好学生，教导主任觉得自己没有带着偏见地听他们两个对质已经很了不得了，他不明白江余又抽什么风，回办公室再谈难道不是给他留面子么？“人证物证都有，你倒是说说，你怎么证明这件事跟你无关？”
　　“那天晚上我根本没去过什么体育场。”江余想笑，“他说我去过我就去过，他说我作弊我就作弊了？”这什么道理。

　　“那你说，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干了什么，跟谁一起？”
　　“我，”江余怎么会记不得。

　　上周六江池闹着说马上要考试了，这可是高二下学期第一次月考，又转来一个劲敌靳飞宇，他心理压力大得不得了，必须要可乐鸡翅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安慰才能好，还得是江余亲手做的，缺一不可。江余除了早上六七点跟一缕幽魂一样飘到菜市场跟一群老头老太太抢菜之外一整天都没出门，吭哧吭哧做了一晚上饭，这要怎么证明，这能证明，要我跟你看周六晚上江池把盘子舔的多干净么。
　　“我自己在家。”

　　听听，江余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