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余》我不吃梨子

4、四

　　江余没去吃午饭，晚饭也没，等郝钱咬着奶茶吸管晃悠晃悠的从食堂回来的时候，江余还在聚精会神地，串手链。没错，串手链。

　　就是巴啦啦小魔仙那种风格的，批发一大包廉价的水晶珠子才几十块钱，串到鱼线上能卖五块钱一条十块钱三条，转手净赚四五百，是江余刚开发的新业务。其实江余自己摆摊看见一群小女生围着来买的时候都有些想不通，咋，是不会买珠子还是不会串，这玩意儿有啥好买的，哎，现在的小孩儿就是喜欢乱花钱。

　　还好江余心里不懂但没问出来，不然郝钱高低得给他找个镜子，让他照照自己的脸。

　　郝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你今天不去网吧了？”

　　江余在珠子的海洋里徜徉了一下午，终于回了回神，“去，这就去，有事给我打电话。”然后一股脑把剩下的珠子和线塞到课桌里，起身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不管郝钱在后面怎么说“你记得吃点饭再去”，快步走出教室。

　　网吧还是那个网吧，扯着一条红红火火的“LOL挑战赛，想赢你就来”的横幅，玻璃门上贴着奖金多少和报名须知。

　　一推开门，汗味和烟味冲得江余想吐又不舍得把刚吃的面包吐了。灰蒙蒙的一团烟雾下，有的人在疯狂敲击键盘，有的人输了游戏骂骂咧咧摔鼠标，有的人跟队友连麦互相问候家人。这是混混的天堂。

　　网吧老板躺在老板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追剧，江余走过去敲了敲前台的桌子。

　　老板看到是他，踢啦上拖鞋就踏踏地走到前台“哎呦，你这小子可算是来了，前两天来了几个技术流，几个网管撑不住，给我输了小几千出去，可给我心疼坏了。”

　　经常有网吧为了招揽生意，设置高额奖金举办各种比赛吸引眼球，这家网吧最近几天是单人pk，网吧要给当天的第一名2000，而江余，他的任务就是假装顾客，把奖拦下来，这样能分个三四百块。钱少，但是可持续。

　　“今天怎么样？”江余把身份证拍在桌子上，挥手把旁边人吐的烟气打散。

　　“里面有一个打得还可以，但你来了，那我肯定放心。”老板笑眯眯的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
　　江余嗯了一声往里面走。想打比赛的都聚在一堆，先是随机的两个人pk，赢了接着打，输了就走，其他人看着大屏幕督战，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和连胜次数靠前的两个人再打，决出一二三。这样的赛制很有偶然性，江余一般都排在稍微后面上去保存体力，但即使这样也得全神贯注的打上十几盘，保证连胜次数，以免最后一时大意输了一小局。

　　江余看了几局老板说还可以的这个人的小局，是还可以，但也仅仅是还可以。江余左右活动活动脖子把脑子里绕了一天的珠子啊试卷啊都抛出去，坐到他旁边。

　　往常江余很谨慎，主要靠走位躲对方的技能，时不时的抛几个招慢慢得耗对方的血量。但今天他打的格外凶，第一局就粘着对方打，甚至闪现开塔里杀人，给那个老哥打得崩溃了都。

　　今天运气不错，剩下的人没什么能打的，江余一路赢到了最后。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对着电脑屏幕愣了一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三十五，还有十分钟一中就放学了。手机里热闹地躺着三十多条未读消息，“江池在哪？他昨天为什么没回家？”“你妈是个狐狸精拐走我老公，你还想拐走我儿子吗？“”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母子没有好下场的，你跟你妈一样要下地狱！”。

　　其他没了。

　　那个不服气的老哥过来说要再来一局，赌五百块钱。江余没抬眼看他，抓抓头站起来，准备找老板拿钱走人，偏偏老哥不依不饶的拉着他，“松开，有急事”。江余爱钱，取之有道，不喜欢跟这样的人纠缠，以前也有这样输急眼了的人拉着江余再打，有了一局还有第二局，没完没了，最后钱也不一定捞着，可以但没必要。

　　“什么事这么着急，连十分钟都等不了，你赶紧跟我再来一把，我就放你走。”

　　江余紧皱眉头，逼着自己冷静不要动手不要冲动。

　　“真的很急，”他真诚地看着这位老哥说，“我爸爸，不幸出了车祸。”

　　......老哥松开了手，“啊，是这么回事啊，那你节哀”。

　　不再管他的反应，江余冲老板挥了挥手机示意让他还是直接转到手机上就准备走。有个戴着帽子的男生正聚精会神打着游戏，他离门口近，身影反射在玻璃门上。本来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着下边脸的轮廓。正巧江余看过去的时候他们被团灭了一波，小哥一把把帽子掀了就开始跟队友互相问候亲人。江余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哎，不对啊，你都没接电话你怎么知道你爸出车祸呢，”老哥的骂骂咧咧被挡在门后，“天天在祖安问候别人的爸妈，这还有自己动嘴的呢，孝不活了真是。”

　　赚了钱就没什么要紧事了，江余在街上漫无目的的乱逛，走着走着竟然回到了一中这条路。已经放学十多分钟，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门口大爷背着手揣个小收音机在等着关校门。

　　秋夜的风不容小觑，江余走了很久微微有些汗意，一停下就散的很快。他在马路对面的花坛边坐下来，听一对小情侣躲在黑暗里吵架。“你跟三班那女的什么关系？你不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了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女孩子低声呜咽。

　　“大爷大爷等一下，”有一个声音叫停了大爷关门的动作，大爷朝着后问，“怎么出来这么晚啊？”

　　是小眼镜在说话，但是旁边还有江池、谢菲菲和那个转学生。

　　几个好学生一起跑出来就像一中的一块块金字招牌在奔跑，到校门口，踩碎一块灯光，“跟老师讨论了一下问题，没注意时间，不好意思啊大爷”，谢菲菲说。

　　江余看他们跟门卫道别，薛知识抱着快有他半个人那么大的书包坐上了他妈的红色小电动先走了，江池和靳飞宇陪着谢菲菲等了会儿公交，看她上了车。然后江池站在江家专门接送他上学的黑色奔驰旁跟靳飞宇说了什么，江余看靳飞宇摆了摆手，江池就自己坐上车走了，车辆远远驶去。只留了靳飞宇一个人慢慢往前走。

　　江余刚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也就两三个星期前的周末吧。江池他妈管得宽，导致江池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儿一样馋炸鸡可乐，闹着让江余带他出去玩。江余也真是把他当小孩。愣是觉得不放心他一个人，打老远的车，偷偷摸摸地来泉山美墅接人，等江池吃饱喝足又看了想看的电影再给送回来。

　　江池跟江余在一切的时候总是活力满满的，一路蹦蹦跳跳到了大门口，扭过来朝江池挥手，两只手摇的跟自动雨刷器一样。等再转过身往家走，又慢慢没了精气神。江余莫名的烦躁。

　　他自己是不舍得打车的，随便找个方向沿着走，去找公交站。结果公交站没找到，把自己整丢了。抬头看见旁边有家小网吧，江余干脆不急着回家了，先把今天接的代打单子打完回回血，不然再打车回家花这么多钱，江余害怕他真的会蒙着被子哭出来。

　　江余上了机，开机的音乐配合着江余脑子里想的画面给他吓得一激灵。赶紧甩甩头把这些画面抛出去。

　　号主主打辅助位，江余在英雄列表里随便选了个泰坦都打得很凶。一波团战两个精准的钩子，先把己方打野拉近龙坑抢龙再把对面的佐伊拉走保护ADC，成功地让叫嚣了十几分钟“什么呆笔辅助别补刀啊”“知不知道谁是爹啊”“你玩钩子我玩你母”的射手住嘴。还等没江余放松精神，右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瓶子砸在地上的声音，有玻璃碎片溅到了江余脚下。

　　“哎，不是，”一个穿的人模狗样的男生，带着四个穿的人模狗样的男生围着一个人，短袖宽松，裤子的档看起来掉到了大腿根，岌岌可危。再印着硕大的logo“BOY”“MLB”，又混乱，又丑得格外整整齐齐。

　　“让你挪个位置，你搁这儿装什么笔，聋了啊，听不见啊。”领头的“BOY”去取被围着那人的耳机。

　　网吧那么多空位置，这五个人手拉手躺着都够了，单纯就是想找茬。

　　江余从缝里看被围着的人，他原本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边脸的轮廓。网吧的头戴式耳机卡在帽子外面。“BOY”把耳机扯走后，那人的帽子被一并掀了下来。

　　人长得瞅着就比“BOY”和“MLB”顺眼。

　　人长得就像会被混混盯上的好学生。

　　没办法，你要相信有的人就是可以把“我是好学生”这五个人焊在脑门上，江余看不到他的电脑屏幕，心里想他也许是来网吧查资料的吧。

　　这让他想到江池。也可能是他们的声音太烦，“能玩就玩，不能玩滚出去。”江余突然出声。

　　一个“MLB”转过来，“MLB，你算哪根葱啊，帮他出头？”说着把手上的烟头扔到江余桌子上。

　　“把裤子提上，跟我出去打。”烟头滚了两圈，火星子好像烧到了江余心里。正好在烦，钱包不能回血，打一架也行，江余想。

　　江余站起来往外走，没想到好学生弯腰捡起帽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位置给你们吧。”

　　江余：.......

　　好学生路过江余走出网吧，轻飘飘的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剩下的boys估计也没想到这结果，念了几句“还算你有眼力见”“再不走给你好看”就熄了火气。全场只有江余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不是，你早说啊，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你不让我动手了。江余心内无语，觉得好学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江池，也乖，但不会这么没有气节！

　　江余憋了一肚子火重新打游戏，看对面谁都不顺眼，17分钟正推对面水晶呢，跑进来几个警察。“你们几个，抱头蹲下，谁在网吧打架，在哪上学有没有十八岁，家长干什么的！身份证拿出来！”

　　好家伙，江余低头蹲着，气得笑了。

　　你行，“好学生”。报警，可以，倒是喊我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