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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云涌 ...

  •   林冼尘起身在院中听了会儿雨打屋檐的声响,背着手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间,身穿黑衣的小厮出现在假山之后。
      “松存,雪客回来了没有?”
      “禀公子,一个时辰前便回笼了。”
      林冼尘点头,又陷入了沉思。他清秀白皙的眉眼映着乌发,眉头微蹙,薄唇形成了好看的弧度,周身是俊朗挺秀的少年感。他眯起眼,望着雨中朦胧的春景,却想的是另一场惊雷。

      温府门前,裴善方将油纸伞收起,裴致便从里面急忙走出:
      “老爷在里屋,等着公子呢,公子赶紧去吧。”
      温岁初听了并不着急,他缓缓抬起腰间的暖玉,用衣袖擦干其上的雨水,这才抬脚进了里屋。
      他的父亲温禹乃当朝太师,说起来是个一品官员,却没有实权。温岁初踏进门槛的时候,温禹正坐在红木椅上,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两鬓有了些许白发。他看向自己最小的儿子,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怒气:
      “我同你说了多少遍,那林府你不要去来往,你为什么不听?!那林忠寒门出身,费尽心思讨好陛下,狡猾多诈,有什么可与他交往的?”
      又来了,温岁初不耐烦的想。
      当朝丞相林忠,寒门出身,官场沉浮多年,自户部小官一步一步走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翻云覆雨,位极人臣。与他同年参加科举的温禹却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太师,还要在翰林院听凭丞相差遣,温禹不甘心了很多年。温岁初早就习惯了父亲如此的嫉妒心理,但此刻他心底还是涌上了一丝不屑。
      林忠此人,雍京城有名的很。
      倒不是因为他的手段,而是因为他的好色。东楚的垂髫小儿都会哼唱的曲子里,林忠的风流韵事大抵占了多半。林忠将自己在外买来的美姬单独放在京城中的一处宅子里,与林府里明媒正娶的两位分开来。他这样,就连林冼尘的生母都挑不出什么差错,只好由着林忠去,多年来竟从来没有起过什么争端。温岁初是佩服这个人的,他想林忠竟可以将府上最易被人拿住把柄的事情办的这样好,证明他的能力绝对是一流的。但多年来林忠好色的形象还是久居人们心中,所以难免会有不好的言语。可自己的父亲……却纯粹是出于不甘,在自己和家中人跟前说林忠的不是,还不允许家里人和林府的人来往。
      温禹像是也知道温岁初的脾气,说了两句便起身要走,却在门口停下,将脸隐在阴影里说:
      “日后少去为妙,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温岁初心里一凛,正在倒茶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琢磨起温禹的话。
      裴致瞧出主子心绪不安,压低了声音问:
      “公子?”
      温岁初揉揉眉心,小声吩咐裴致去留意温禹最近都与谁有过来往,心中涌上一个可怕的猜测。
      几日后的一个早晨,裴致禀报说温禹去了司徒氏的府上。而同时那宅子里的当朝吏部尚书司徒咎捋捋干瘦下巴上的山羊胡,不动声色的将一封信递给对面的温禹。
      温禹飞快的扫过白纸黑字,神情捉摸不透,将那信在烛火上烧了。
      “大人……可有把握吶?”
      司徒咎冷哼一声:
      “怎么?温太师不会是忘记,自己有御前直接进言的能力了吧?”
      “这……我不曾忘。只是这上面所写,当真可以扳倒他?”
      “强抢民女,私卖土地,压榨百姓致使家破人亡……这些事,难道不够革了他下狱么?就算陛下偏袒,他此生恐也再无缘高位了。”
      “怎么样,温太师可有兴趣同我一道?”
      温禹咬牙切齿,狠狠说道:
      “这个小人!不过凭借一套谄媚之术就博得陛下多年宠信,我温禹……势必要替天下百姓除掉这佞臣!”
      他说的冠冕堂皇,连司徒咎那嘲讽的眼神都没注意到。他心想,再过些日子,林忠便再也没法猖狂了,真是痛快!
      两日后的早朝,满朝文武惊讶的看着司徒大人参了林丞一本,证据确凿,甚至还带了证人。更令人吃惊的是陛下甚至没有多问林丞一句,就直接下令锦衣卫彻查此事,将林忠押入天牢,并且言明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丞相府只进不出。
      一时间大家都猜测大概是陛下忍林忠很久了,此番正好借机收拾一下,但温岁初听后嗅出了不对劲。司徒咎的奏折,再怎么言之凿凿,也要审审林忠再做定夺,可为何陛下直接将林忠押入牢中?除非……除非有人先司徒咎一步,秘密给陛下递了什么证据!这样一来林忠的罪名从一开始就有了雏形!而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温岁初想明白了。

      雍京城上空的乌云像是有一股不压倒楚宫便不罢休的气势,阴沉沉的挪动在阳光之下,把所有的日光都堵在了天边。自那次雨后,雍京的人们再也没见过一个晴朗的日子,楚宫的荷花甚至也没有要开的迹象。周如梁白日里在李青玉和苏宥扶的监督下练武学论,终于算是掌握了一点知识。
      天下三分,泾渭分明。东楚地处东南腹地,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因而国力强盛。而狄玉西玦常年气候恶劣,寸草不生,三国因近百年的种族纷争和歧视互不往来,彼此交恶。
      周如梁在李青玉的训练下不久便有了一身不错的轻功,可飞檐走壁日行千里,他高兴坏了,每天都要给任熹年演示。然而这样惬意的日子因为林忠被构陷到了尽头。任熹年日日钦安殿内觐见,却没能改变任崇安的意愿,他心里着急却没什么办法。
      这日苏宥扶下朝后来到东宫,任熹年同他共饮,二人的神色都有些严肃。
      “吏部掌握每年的官员考核,北部三州连年收成不好,却还是为了得个甲等,将百姓辛苦缴纳的粮变成银子往司徒咎衣服兜里塞。去岁林丞上奏说让京城派人去北边监察州府官员,这样一来司徒咎的银子势必要少的,所以他出手了。”任熹年揉揉皱起来的眉心,有些疲惫。
      苏宥扶沉默着,未展开的扇子一下一下拍在手心。
      “二人私利……竟要失去一个良臣来换取么?”苏宥扶的气息变得沉重起来,良久又开口:
      “这个暂且不提……殿下,今日苏某要讲的是另一件事。”
      “子山直说便是。”
      “殿下与我皆知,如今朝中算是一日不如一日,此刻殿下护得住阿梁,往后呢?谁能保证他就能真正置身事外?策论与功夫能给他的能力是自保,但若是一直被动承受而不主动出手……他往后做的成殿下的股肱么?”
      任熹年眼睫微颤,这个问题其实他很早就想过了。自上次事后,他摒弃了以往想要将周如梁培养成简单少年的想法,但任熹年还没想好,是放手让周如梁自己去外面闯闯,还是将他放在自己身边,让他做自己的股肱?如今东楚国力看似强盛,却是内里空虚,朝纲动乱,暗地里风起云涌,他难说可以一直护好这个孩子。
      “我还未曾决定让他走这条路……”任熹年开口。
      “依我看,殿下不如让他自己选。”苏宥扶轻轻说,“我看得出,他对殿下敬重又依赖,我想……他会选一条自己想要的路的。”
      任熹年点点头,任沉闷的风吹过碎发,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晚些时候,东宫用过了饭,任熹年坐在藤椅上处理事务,他点了盏油灯放在有花纹的石桌上,因为光有些昏暗又戴了叆靆(P.S:眼镜),蒙在暖黄的灯光里。周如梁趴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任熹年,不知不觉就入了迷。
      “阿梁。”
      “嗯?”周如梁撑着脑袋,头上的毛一晃一晃的。
      “阿梁可有想过,日后做个什么样的人?”
      “能够和殿下比肩的人!”周如梁没有思考,眼神一下子变得很亮。
      少年眸光清澈,说出来的话在五月里槐花的香气里氤氲,任熹年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伸出手摸摸周如梁的头顶,轻笑着问:
      “那是哪种人?”
      “殿下的股肱,殿下的锦囊,殿下可以托付后背的人。”周如梁说的这样认真,将目光紧紧锁在任熹年身上。
      任熹年几乎不被察觉的叹了口气,却也觉得心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了,那是名为“爱”的情感带来的体验,是亲情滋养下开出的繁花。
      “阿梁想做太子哥哥的臣子,是不是?”
      “嗯!”
      “阿梁想好了,不会后悔吗?太子哥哥注定不会安稳,宫外的世界,阿梁不想在那里自由的生活吗?”
      “殿下。”周如梁唤住任熹年,及其庄重的开口,“自我经历了那件事,学了策论后,此生想要做的就只一件事——”
      他抬起眼,望着眼前这个罩在油灯光晕里显得清瘦温润,一身柔和的人。他的兄长,他的殿下,他已经决定好要追随的人。他站起身,行着臣子的叩拜礼,说的话字字句句清晰无比,传入任熹年的耳中。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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