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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世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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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她的阿爹名为沈琅,是个秀才家的公子。阿爹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虽是男儿郎,但依旧对他宠爱有加,但又远不到溺爱的程度。
阿爹的娘亲考上秀才后又考了两回没中就没再继续考下去了,她在村里开设学堂,教书育人,备受村里人的尊重。阿爹聪慧过人,谦逊有礼,自幼饱读诗书,他的阿娘时常感慨,若你是女子,未来一定会大有作为这句话阿爹都听厌了。
这是阿爹后来告诉她的,彼时看着新政策的简单听着这话,指着那张告示单,于是对他说,若你出生在现在就可以参加科举了。但阿爹不以为然,他说他一直对做官没什么兴趣。
许是遗传吧,简单对当官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当她也仰着头对着沈琅说不想去科举时,沈琅只是看着面前稚嫩的她楞了一下,最后也答应了。
沈琅的思想和村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在大家想要自家孩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时,他选择尊重简单的意愿,让她去学了一门手艺。但他还是要求简单读书,简单书读得不算认真,那些沈琅的藏书后来都给了师予,师予向来爱看。
阿爹其实和阿娘并不住在同一个村里,两个村子离得还很远,他俩的相遇也是挺戏剧化的。
沈琅一次男扮女装出门游玩时遇到山贼,但他既然能独自一人出来,那么他的拳脚功夫必然不差,于是将那山贼拎起来好一顿揍,给站在一旁准备救援的阿娘简易看的目瞪口呆。
简易可是村里有名的猎户,愣是对阿爹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缠着阿爹要拜把子。阿爹没同意,经过阿娘的一番死缠烂打,后来两人相处久了,也看对了眼。阿爹离了家跟着阿娘来到了她们村子,在这里成了亲成了家,有了她。
不过现在阿爹已经去世一年了,虽然早有预料,毕竟在这个女尊世界,男人就相当于前世的女人。他们大部分人都比女人柔弱,又恰逢战乱,操劳更多。
阿娘也在她一岁时从军,那年战争爆发,为抵抗匈奴的进犯,朝廷征兵,很多成年女子不得不从军。不光是他们村里的成年女子,还有周围的村子的几乎都被征走了。她们这群人处在这个位置,离前线不近不远,重要的是交通便利,最适合去当炮灰。
当时的皇帝昏庸,耽于享乐,大肆挥霍,导致国库空虚,匈奴看到机会与皇二女勾结,撕破了协议,大举进攻。
模糊的记忆里好像还能感受到她阿娘的亲吻,宽厚的手掌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她与阿爹的欢声笑语。
战争早就结束了,但是死去的人却不能再回来。最后从战场上回来的不足去时的五分之一,但她的阿娘没有死在遥远的前线,而是受病痛折磨挣扎着死在了回家的路上,甚至没有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只留下了一个不值钱的名号还有一些赏赐,好在她的尸体还是被运了回来,这就已经比大部分死无全尸的人好了,那次是她见到阿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哭。
这个村子里现在最多的是与她年纪相仿的,或是行将朽木的老人,还有像她阿爹那样的死了妻主的男人,很少能看到步入中年的女人。
有的也大多是从外地来做生意的,这里有个码头,不少人会在这里中转。
这些年阿爹辛苦将她抚养长大,又当爹又当娘,他靠着阿娘的得来的赏赐,以及卖绣品得来的钱,将这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
但阿爹本来生她就亏损了身体,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了,最后还是在前年抱着阿娘的旧衣离世了,许是早就有预料了,她竟然没有太多伤心。
昨日赶早去阿爹阿娘墓前祭拜,她突觉胸闷头晕,没成想直接晕倒在了阿爹墓前。后来她想起来了她前世的记忆,也发觉了她竟穿到了一本书里。
她还记得前世她是怎么死的,是为了救一个小孩,被车撞死的,那小孩也怪,那么大的卡车像是没看见似的,呆楞楞的,也不知道躲,若是她出事了,家人得有多担心啊。
对于简单来说,其实这样死去也不是不能接受,前世她的父母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都是干着救死扶伤,令人尊敬的工作。
而作为他们的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按照他们的意愿生活,唯一一次叛逆是高考填志愿。她不愿意学医,父母都在医院里工作,就好像默认要学医,但她不想。
所以她与父母大吵了一架,就将原本浅薄的亲情直接到了头,大学四年他们没有打过一分钱给她,她也硬气咬着牙靠着以前积累下来的钱还有奖学金勉强度日,而他们不闻不问,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短信,甚至还给她添了个弟弟。
大学毕业后是她自争吵以来第一次回家,为了拿她的户口页,同时她也看到了他。
她拿着钥匙戳着钥匙孔,几次三番戳不进去,怎么可能戳的进去,这是当下最新的指纹锁,锁换了,她没有钥匙,而她只是在自欺欺人,她想纵然没按照他们的意愿学医,但现在大学已经毕业了,可以和好了吧。
但她在门口等了许久,从中午等到晚上,她不是没有给他们发信息,但没回,直到晚上,她看到了他们。
爸爸一上来就没有给她好脸色,进门第一句话就是问了一句来干嘛,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知道她的目的后就利落的将户口页给了她,也没问她要干嘛。
妈妈只是在逗着弟弟,她特地辞了职只是为了能够专心带弟弟,对她的出现没有一点反应,房间的布置早就和以前不同,堆满了小孩的用品,原来空白的墙上挂上了他们三人的合照,而她,他们从来没有和她一起拍过照片。
看着欢快的一家三口,她感觉她就是一个外人,她默默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将一些她觉得重要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放到行李箱里,看了一眼已经成了杂物间的卧室,拉着箱子就直接出去了。
后来简单直接选择了工作,每月按时打钱给父母,权当赡养费,尽管他们其实并不需要。
简单和父母生活在一个一线城市里,家庭条件还不错,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父母也会和别的父母一样愿意给她最好的一切,别的小孩有的,她也会有。
但好像不包括他们的爱,爱对于他们是奢侈的,是比物质金钱更加让他们不舍得的东西。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夸奖,好像她的成功都是应该的。医院的一个电话打来,他们就能丢下她,不论是在做什么,他们会关心病患,但他们却不会关心她。
他们让她要懂事,所以在这个若大的钢筋水泥城市,她很小就知道要怎么照顾自己。
她也不应该有不满,父母从小就给与了她很好的物质生活,况且现在她已经成年了,他们也没有义务再继续照顾她了,搬走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以前认为他们是爱她的,只是还不会表达,所以她选择服软,考研选了医学,以后也会当医生,但现在看来,他们会爱,但只是不爱她罢了。
后来也逼着自己学会了释然,毕竟这个世界不止父母,还有朋友,事业,爱情。
被撞的那一下是她将工作完成的不错,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和闺蜜约好一起出来庆祝,现在变成了这样,那个小傻瓜会哭的吧。
她也还是有遗憾的,哪个活在世上的人,体验过人世间繁华的人,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的人会想要死呢?
她也有不甘,她会想她的父母见到她的尸体会是什么样?会伤心难过吗?还是没什么感觉了呢,毕竟他们早就经历了太多次的生离死别。
不过要问她恨不恨那个孩子,她是不恨的,反而觉得感激。在这个世界里她感到压抑痛苦,她想要寻求结束,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不能。
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
她既有留恋,也不能就这样结束,至少不能是她自己选择结束,数年的教育与未来的期盼告诉她:人生应该要有意义。
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没有她一直寻找的的人,没有她想要的避风港,她以为未来还会有时间,她还能改变,但现在就是终点。
那时躺在血泊中意识涣散的她并不知道这不是终点,她会在另一个世界醒来,真正体会到亲情,也会有爱情,她不会再觉得压抑痛苦,好像她本来的生活就是这样。
而现代世界的一切像是一场泛着黄的、遥不可及的旧梦。倘若她沉浸其中,得到的也许是欢愉也许是苦楚。
而现在不论是欢愉还是楚都被覆盖,前世的记忆刹那想起来会清晰明了,后来也会被这辈子的记忆冲刷替代,真正变为遥远的梦,她不愿缅怀于过去,她更愿意看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