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战友（上） ...
-
没有经过兰尼斯特公爵这道过滤网的信息，像流感病原体一样在门阀贵族之间迅速传播开来，极大的感染了他们本来就十分贫瘠的精神领域。一些大贵族暗地里指责皇帝昏庸无道，竟然将罗严克拉姆伯爵家这个自鲁道夫大帝以来的门阀贵族赐给那个嚣张的金发小子。
不过很快，贵族们的注意力就被另一项流言吸引了。那是关于贺尔曼•冯•留涅克尔布是高登巴姆皇室成员的流言。当然，这部分流言并没有被兰尼斯特公爵获知。公爵的管家无意让这种拙劣的故事污染蕾欧娜的视听，何况他的殿下也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脑细胞去容纳这种信息。
只可惜，兰尼斯特公爵依旧得浪费一些时间去应付各种宴会。六月十六日，由格林美尔斯豪简子爵举办的、晋升上将的私人祝贺会就是其中之一。宴会当天，蕾欧娜因为工作上的事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去迟了。身为公爵的她只要出席，就已经是很给宴会举办者面子了，因此没有人会怪罪她。蕾欧娜在宴会厅里转了一圈，便开始盘算着离开。当她走过窗边时，不经意间瞥见的窗外的场景令她诧异的停下了脚步。
两名军官正走在一条通往内院的石板走道上。蕾欧娜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之一那流动着熔金般光辉的头发，而借着透窗而出的宴会厅的光，蕾欧娜看出那两人都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一边走一边呵斥着对方并且还一边解着军服外套的纽扣。
正当蕾欧娜为之心紧的瞬间，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兰尼斯特公爵殿下，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伍尔利•克斯拉上校奉格林美尔斯豪简上将阁下之命负责会场警备，他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站在窗边向外看的兰尼斯特公爵陡然严峻起来的神情，以及一闪而过的疑虑和紧随其后的焦急。所以，他快步上前询问。兰尼斯特公爵仅短暂的瞥了他一眼，就以眼神准确的指示了事发地点。
克斯拉上校的思维和行动没有任何停顿。他立刻赶往室外，巧妙的阻止了一场斗殴。莱因哈特则第一次见到克斯拉本人，并亲自见识到了此人处理事务的不凡手腕。莱因哈特对这个有着少壮派律师般风范的上校有了新的评价。意识到此时此地并非聊天的好时机，莱因哈特经过一番自我抑制之后，转头离去。
莱因哈特一进入室内，迎面就撞上了一双充满冰冷的讥讽和谴责的琥珀色眸子。蕾欧娜甚至没有给对方发出“你怎么会在这里”这种俗套问话的机会，就利落的转过身，笔直的向宴会厅的出口走去。莱因哈特顿时也没有兴致再说什么，沉默的走在蕾欧娜的身后。
莱因哈特和蕾欧娜并肩坐在地上车的后座上，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直到抵达林贝尔克•休特拉杰的小屋之前，他们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在二楼的客厅等待莱因哈特归来的吉尔菲艾斯，见到推门而进的浅栗色头发的少女时，不由的一愣，随即听见少女清冷的嗓音在说着分不清是告状是责备还是嘲弄的话，“莱因哈特那个笨蛋都这么大了还跟人斗气打架，真丢脸。”
金发少年紧随其后踏进客厅，立刻辩驳，“是留涅布尔克那家伙先挑起来的！”
“所以你就宁愿被人当成猴子演戏看么？”
如果两人当真互殴起来且事实被公开的话，不仅会受到责罚，更会令门阀贵族为看到两名暴发户的丑态而拍手叫好吧。
莱因哈特早在克斯拉阻止他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此时被蕾欧娜这样一问之后便不由得为之语滞。
吉尔菲艾斯见缝插针的问道：“莱因哈特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于吉尔菲艾斯这种转移话题的做法，蕾欧娜没有计较，因为她其实也很想知道。
莱因哈特防备的瞪了蕾欧娜一眼，在沙发上坐下，气呼呼的述说起事情的始末，不过，当他说到克斯拉上校的时候，怒气已经完全消散了。他坦率的向友人表示了对这位上校的欣赏。
莱因哈特一直在留心寻找着有才之人，然而，即使他已经不再下意识的用吉尔菲艾斯作为衡量人才的标准，他的眼光依旧十分挑剔和严苛。蕾欧娜清楚这点，因此，不由得对那位被莱因哈特另眼相看的军官产生了好奇。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回忆，都只能模糊的记起一个迅捷而稳重的背影。
伍尔利•克斯拉上校总有一天会成为莱因哈特阵营里的一份子。蕾欧娜有这样的预感。随着莱因哈特在帝国军中阶级的不断提升，他的阵营会不断扩大，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才汇聚到他的身边，为他效力……
蕾欧娜忽然产生了一种疏离的感觉。她的金发友人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神色飞扬的说着话，她的红发友人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倾听和应答。但是他们两个人所在的空间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拉长了，让他们看上去离她那么遥远。
“蕾欧娜小姐，你怎么了？”红发友人发现了她异样的神色，“身体不舒服吗？”
蕾欧娜抿了抿嘴，将低落的情绪锁在心底，“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既然这么晚了，就索性住在这里吧，反正有你的房间。”莱因哈特说。
“我要回去。”蕾欧娜十分坚持。
莱因哈特这下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挑起了形状完美的眉梢，正要发问，蕾欧娜已经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直到客厅门在身后关闭，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根本就像个逃兵，丢脸至极。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补救，提起厚重的裙摆继续往楼下走。
“蕾欧娜小姐。”吉尔菲艾斯已经追了出来。“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红发少年并没有为那冷硬的拒绝而退缩，“蕾欧娜小姐，你在担心莱因哈特大人吗？”
“没有。有你在，他能出什么事！”
“那么，蕾欧娜小姐是为什么慌张呢？”
蕾欧娜一下子站住了。吉尔菲艾斯趁着这个停顿绕到了她的前面。站在阶梯下方的吉尔菲艾斯将蕾欧娜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那被刺中了要害般痛苦的神情一闪而过，立刻就被冷峻的外壳严密的包裹了起来。
吉尔菲艾斯顿时有些后悔。他并非故意要点破蕾欧娜的伪装。兰尼斯特公爵何其骄傲，吉尔菲艾斯比谁都清楚。通常，他即使心中存有疑虑也会尊重蕾欧娜的意愿，默默的守护在侧。但是，在刚才的那个瞬间，吉尔菲艾斯却无论如何都希望知道蕾欧娜心情不佳的原因，希望能帮她分担愁绪，这种想法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令他前所未有的忽略了蕾欧娜最可能的反应。
吉尔菲艾斯正想为自己唐突的行为道歉，蕾欧娜已经抬起了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冰棱般的冷峻悄然融化，汇成一股强劲的溪流，将堵塞思绪的困惑和难受冲洗得干干净净。
蕾欧娜的转变也牵动着吉尔菲艾斯的心情，将他从自责和担忧的漩涡中拉了出来，获得了平静和安宁。
“那并不只是莱因哈特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这种突兀的陈述，是蕾欧娜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坦白。能够从这样的话语中理解她的想法的人，只有极少数。吉尔菲艾斯正是其中之一。
结束战争。两个人的愿望在这一点上重合，却只有一个人正向着这个愿望大步迈进，另一个人难道就该袖手旁观、坐享其成？既然称之为“我的愿望”，那就要为它付出努力。但是，蕾欧娜却无法为莱因哈特提供他目前最需要的助力——蕾欧娜不可能向吉尔菲艾斯一样，为莱因哈特出谋划策、领军作战。这是才能本质上的差异造成的，蕾欧娜也十分明白这一点。然而，就像当初“夺还行动”的时候一样，她始终希望能够在擅长的领域内为友人提供帮助。不过，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难免令她产生有心无力的挫败感。今天，由于克斯拉上校所引发的关于战友的话题，终于令这种感觉爆发了出来。
如果没有吉尔菲艾斯，蕾欧娜也许会用整个晚上来调整自己的情绪。那双暖蓝色的眼睛里，为不谨慎的言行而扬起的歉意的迷雾也挡不住那份真挚的关切，令蕾欧娜恍然释怀。人各有所长，为这种事焦急完全没有意义。
而且，也快了。蕾欧娜对自己说。
“又让你担心了，吉尔菲艾斯。”蕾欧娜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吉尔菲艾斯却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一夜，蕾欧娜留宿在了林贝尔克•休特拉杰的自己的房间里。她在睡前喝了一杯吉尔菲艾斯冲的热巧克力，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在二楼的客厅里，两位已经成年而获得了饮酒资格的少年正在行使他们的权利。
当蕾欧娜冲出房间的时候，莱因哈特并不是没有想过采取行动。不过当他看到红发的友人已经追去之后，就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有吉尔菲艾斯就够了。莱因哈特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再说，金发少年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帮他那个别扭的朋友疏导心情。
现在，吉尔菲艾斯向莱因哈特讲述了刚才在廊梯上发生情况。莱因哈特端着酒杯，甩出了一个清脆利落的鼻音，“哼，蕾欧娜那个笨蛋居然会为这种事纠结。”他拖着下巴，嘀咕着，“现在帝国军和叛乱军在战斗装备这种纯技术方面的差异并不大，要依靠技术领先主导战局根本不可能……”
吉尔菲艾斯眨了眨眼，明了，“莱因哈特大人对蕾欧娜小姐的帮助还是很期待的嘛！”
莱因哈特倒不至于说出“才没有”这种矫情的话，不过他确实也并不认为，一名技术军官能够对他的战略构架或战术实施产生多大影响。
目前最需要的果然还是杰出的舰队指挥官。莱因哈特的这个愿望变得更加强烈了。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战友（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