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大公之位 ...
-
伯伦希尔纯白的舰体优雅的降落在费沙中央宇宙港，踏出舱门的莱因哈特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置若罔闻，冰蓝色的眼眸中，只映入了一个身影。
吉尔菲艾斯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方，微微抬头望着友人。他的脸上带着纯粹而温和的笑意，那是莱因哈特最熟悉的表情。
莱因哈特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双腿，好不容易才以寻常的步幅走完了与吉尔菲艾斯之间、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停在吉尔菲艾斯的面前。
红发的元帅抬起手，向金发的公爵敬礼。这样形式化的举动，丝毫无法削减那双暖蓝色的眼睛里蕴含的真切的情感。
莱因哈特读出了其中的喜悦，也不会错过那份坚定的决意。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挚友，莱因哈特了解他甚于了解自身。红发友人的坚持始终都像他的为人一样，忠诚而勇敢，公正又温柔。正是这份品质，决定了吉尔菲艾斯永远不会认同莱因哈特的某些做法。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霸者之路，也绝不会每时每刻都与正义背道而驰！
莱因哈特笑了。
在部下和上千将士们眼中，这个笑容充满了征服宇宙的王者与生俱来的凛冽霸气，金发的元帅如同战神一般光彩夺目，令人不由自主的想顶礼膜拜。然而，在吉尔菲艾斯看来，这个笑容是那位金发友人对自己的回应，是莱因哈特用他无上的骄傲与尊严书写的承诺。
莱因哈特没有说话，仅仅只是拍了拍吉尔菲艾斯的肩膀，就向等候在一旁的地上车走去。不用回头，莱因哈特就知道，吉尔菲艾斯已经跟了上来，就在他身后半步远的距离上。
*
莱因哈特无意在费沙久留，不过他还是抽出时间特意接见了从“秃鹰之城”来到费沙地表的卡尔•古斯达夫•坎普上将。莱因哈特高度肯定及赞扬了坎普在“诸神的黄昏”作战中的功劳，并委任他继续担任“秃鹰之城”要塞司令官及驻留舰队司令官。
随后，莱因哈特率队驶向奥丁。在三个多星期的行程里，巴尔巴洛沙火红的舰体始终航行在与纯白的伯伦希尔最接近的地方。巴尔巴洛沙的主人，也早已成了伯伦希尔的住客。
莱因哈特每天都和吉尔菲艾斯讨论即位后的一系列问题，例如，官员的任命，制度的革新等等。两个杰出的思想总是那么一致又相互补足，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交相辉映。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从前。这样的认知让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两个人都感到愉悦和安宁。
这天，莱因哈特以闲谈的口吻，对坐在沙发对面、同样喝着咖啡的友人说道：“等我登基之后，姐姐作为皇帝的血亲，按理应该受封为‘格里华德女大公’……”他顿了顿，用两秒钟时间迅速观察了一下吉尔菲艾斯的表情，谨慎的说下去，“吉尔菲艾斯，我希望你也能接受‘大公’的封号。”
红发的青年抬起暖蓝色的眼睛，安静的注视着未来的皇帝陛下。
在吉尔菲艾斯沉默的这一段时间里，莱因哈特一直在尝试着补充说明些理由，但声音却总是不争气的卡在嗓子里。在莱因哈特看来，这样的封赏根本不足以回报友人。莱因哈特真正希望的，是与友人共享那个至高的权力，但是，以吉尔菲艾斯的性格，莱因哈特如果照实提出自己的希望，一定会被拒绝。莱因哈特只好退而求其次，即使如此，他也依旧无法确定吉尔菲艾斯的态度。
“我接受。”吉尔菲艾斯淡淡的笑着，应允了友人的邀约。
莱因哈特不由的感到万分惊喜。为了掩饰自己之前的不自信，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颇为满足的说道：“我就说嘛！奥贝斯坦那家伙居然还斩钉截铁的说什么‘吉尔菲艾斯元帅一定会拒绝’，真是太讨厌了！”
吉尔菲艾斯哭笑不得的看着友人，略带担心的说道：“……莱因哈特大人难道又因为那些不中听的话发脾气，然后把奥贝斯坦撵走了吗？”
莱因哈特听懂了吉尔菲艾斯的暗示，同时，他显然对吉尔菲艾斯这种把自己当成不懂事的小孩的形容很是不满，白了吉尔菲艾斯一眼，靠进沙发里，“我可没有发脾气。那家伙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未必就不正确。只不过，正确的方法并非只有一个，正确的道路也并不是仅有一条。如果说，不同的道路是失去与获取的不同组合，那么我想尽可能的选择不会失去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物的那条路……”莱因哈特看着友人，冰蓝色的眼睛里，信念像恒星一样光辉闪耀，“吉尔菲艾斯，你要帮我。我们一起寻找这样的可能性！”
面对友人的这种要求，吉尔菲艾斯从来不会拒绝。
“是，莱因哈特大人。”
*
有一件事情，吉尔菲艾斯始终没有对莱因哈特提过。吉尔菲艾斯觉得，没有必要重复友人已经听过的言论，再度令他为此置气了。
那是一次仅有两个人的会面。另一方名叫巴尔•冯•奥贝斯坦。身为帝国军一级上将的他，在吉尔菲艾斯面前毫无顾忌的语带威胁到，“过分的地位是对绝对权力的削弱，会对帝位造成威胁，吉尔菲艾斯元帅如果真心为陛下着想，请一定要拒绝。”
实际上，奥贝斯坦早些时候就预料到莱因哈特打算封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为大公。义眼的提督当面向莱因哈特求证并提出了诸多谏言，莱因哈特对于其他几点还颇为不屑，却唯独对“吉尔菲艾斯会拒绝”的可能性感到忐忑，因此，竟也一时无力反驳奥贝斯坦。
奥贝斯坦从莱因哈特面前告退后，又特意求见了吉尔菲艾斯，把莱因哈特的打算以及自己的看法对这位红发的元帅说了一遍，最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陛下大概不会采纳我的建议，但是，如果元帅您亲自回绝‘大公’之位，陛下即使再不甘愿，也只能放弃。”
吉尔菲艾斯无法想象，这位半百头发的参谋长到底有着怎样的精神构造，才能在自顾自的剖白这番算计的时候，显得如此理直气壮。
吉尔菲艾斯沉着的思索了片刻，坚定的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要求。”
异样的光线从奥贝斯坦眼中一闪而过，“也就是说，您自身也渴望着‘大公’的爵位和权力吗？”
“如果您这样认为的话，那就算是吧。”吉尔菲艾斯不想对这个人解释何为承诺与梦想。因为他知道，奥贝斯坦根本不可能理解。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您在渴求什么呢？”奥贝斯坦不依不饶的质问道，“以陛下对您的倚重，一定不会让您仅执掌军务，您不可避免的要介入政务的处理中。一个国家的军政大权只能独属于专制的帝王，而您则即将拥有‘大公’的身份，不免让人心生揣测：您真正想要的，是否是那个仅一步之差的位置呢？”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比这番耸人听闻的指控更让吉尔菲艾斯感到惊愕的，恐怕只有那个在说这番话的同时，依旧面无表情的未来的军务尚书了。
吉尔菲艾斯压抑着被这番挑衅激起的不快，忽然看透了对方的计谋。如果被激怒的话，就会顺着对方的逻辑，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篡位的意图而对“大公”之位拒之不受吧。
吉尔菲艾斯面带笑容，迎接挑战。
“奥贝斯坦阁下的直言不讳，总是令人钦佩。新帝国正需要您这样兼具才干与勇气的能人，请您务必继续为皇帝陛下竭忠尽力。”
奥贝斯坦抿直了嘴角，刻薄的说：“……这种话听上去真像是以‘皇帝’的立场在说呢。”
“只不过是出于对帝国未来的考量，以同为人臣的身份，对有能力的同僚所提出的期望。”
“即使不问鼎帝位，您也一样可以操纵圣意。”
从最初见到奥贝斯坦的时候，吉尔菲艾斯就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对对方抱持反感。现在，吉尔菲艾斯更是快要承受不了这种阴暗的想法了。但是，他的决意不允许他就此投降认输。何况，奥贝斯坦的言语已经辱及吉尔菲艾斯的挚友。
“奥贝斯坦阁下，在您看来，莱因哈特皇帝陛下是可以被一人之言所蒙蔽的昏君吗？”吉尔菲艾斯一改向来温和的语气，愤怒仿佛是带电的粒子，弥漫在空气中。
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奥贝斯坦微微垂下了眼。
“下官无意对皇帝陛下妄加评论，仅仅是在推测吉尔菲艾斯元帅您可能的作为。”奥贝斯坦尖锐的指出，“下官的揣测对吉尔菲艾斯元帅而言固然不敬，可是，如若将来您成为了吉尔菲艾斯‘大公’，只怕就不只是下官一个人会有这样的猜想了。”
吉尔菲艾斯感到一阵疲惫。他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与奥贝斯坦辩论是一件怎样耗神费力的事情。吉尔菲艾斯明白，奥贝斯坦之所以不会被驳倒，是因为他说的都没有错。
但是，难道不照他说的去做，就是错误的吗？吉尔菲艾斯并不这么认为。
“奥贝斯坦阁下，如果我拒绝‘大公’之位，您能说服莱因哈特皇帝陛下自觉将政事和军事分开，只与我讨论军事、不言政治吗？”
“……”
“如果有‘大公’的身份，那么当陛下向我提及军务和政事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违背理法。”吉尔菲艾斯继续以退为进，说道：“您所担心的是我对皇帝陛下的影响力，但是我却坚信，陛下拥有自己的判断力，而那份权威是独一无二、不可动摇的。我认为，这是身为罗严克拉姆王朝的臣民，必须坚守的信念。您不这么想吗？”
奥贝斯坦短暂的闭了下眼。不知道他是认同了吉尔菲艾斯的观点，又或者是预料到与吉尔菲艾斯辩论下去只会徒劳无果，义眼的参谋长终于以无机质般的冷淡语调，应道：“我知道了。”
吉尔菲艾斯微不可查的放松了肩膀，正想为这接近尾声的阴冷对话松口气。
奥贝斯坦似乎看准了时机般，冷不防的刺出了最锋利的一箭，“您接受‘大公’之位后，绝对不能拥有子嗣，至于结婚的对象，尤其不能是蕾欧娜•冯•兰尼斯特公爵。”
吉尔菲艾斯有两秒钟的时间，以为自己丧失了呼吸的能力。
奥贝斯坦无情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您身为异姓大公，已经是好几个世纪以来才有的特例；陛下对您的情谊，也是历史上几乎不曾在的。即使您自身对皇帝陛下有着绝对的忠诚，但谁也不能保证您的子孙也会跟您一样，向陛下的后代效忠，甚至有可能受有心之人挑拨，以至于危害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延续。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您绝对不能拥有子嗣。”
其实，不需要奥贝斯坦说明，吉尔菲艾斯也在对方提出“子嗣问题”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真正让吉尔菲艾斯不解和不悦的是，“……为什么会牵扯到兰尼斯特公爵？”
“对皇帝陛下和您而言，那位小姐都是特别的存在，我不认为应该排除您和陛下中任何一位想与她结婚的可能性。但是，请不要忘记，蕾欧娜•冯•兰尼斯特公爵是在‘利普休达特盟约’上签名的大贵族，是当初反罗严克拉姆阵营的代表，更有着‘未来的记忆’的称号，是旧贵族们依仗的道标。与本人意愿无关，她这样的身份，无论成为皇妃还是大公妃，都过于接近新帝国的权力中心，如果被炒作成‘新帝与旧贵族势力联合的标志’，难免会伤及罗严克拉姆王朝的民心所向，危及国本。”
然而，奥贝斯坦未能说出口的理由还有一点，也是真正让他警惕和戒备的，那就是：一旦吉尔菲艾斯和蕾欧娜成为夫妻、同心同力的话，他们对莱因哈特的影响力恐怕不止是单纯的相加那么简单了。
吉尔菲艾斯感到心中一片冰凉。如果早知道会让蕾欧娜的立场如此尴尬，当初是不是就不应该同意她成为“利普休达特盟约”中的一员？
吉尔菲艾斯很快敛起心绪。现在懊恼根本无济于事，再说，如果被蕾欧娜知道，肯定又要责备他瞎操心了。那个姑娘不后悔她的选择，就像她很少去在意身份和地位的影响。那双透亮的琥珀色的眼睛，只会为她重视的人们荡起朦胧的笑意，而不是皇帝或大公。
“您的顾虑我明白了。但是请原谅，与兰尼斯特小姐有关一切事情，我都无法给您承诺。”
守护的决意，令吉尔菲艾斯充满了反击的力量，温柔的暖蓝色的眼睛里，敌意就像淬了毒的刺刀，毫不留情的瞄准敌人的咽喉。这才是十几年来跟在莱因哈特身边，保护他并与他一同面对各种危险和战斗的人所拥有的真正气魄。
“选择权并不在我手上。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她做出选择。”
奥贝斯坦察觉到了吉尔菲艾斯的警告，但表情乃至心神都未有一丝动摇。他总算明白，再说下去也不可能有所进展，这才向吉尔菲艾斯行了个礼，正要转身离开，又被吉尔菲艾斯叫住。
“……奥贝斯坦阁下，我成为大公之后、不能有子嗣的事，您应该没有向莱因哈特陛下提过吧？”
“……是的。”
对莱因哈特提这样的事，也许会让莱因哈特有一瞬间的犹豫，却终究不能阻止他对吉尔菲艾斯的册封，还不如直接以此胁迫吉尔菲艾斯放弃册封来得有效。因此，奥贝斯坦选择了将这件事最大化的利用，只是没想到对吉尔菲艾斯根本无效。
“那就好。”吉尔菲艾斯的嘴角带着笑，但奥贝斯坦却看出那暖蓝色的眼底沉淀着浓重的阴影，“以后也请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作者有话说第115章 大公之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