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破碎的吉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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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记忆中是没有十七岁的。
十六岁那年，我父母离婚，我跟着妈妈去了A市念书。到新学校两个月后，我从学校的楼梯上滚下，十七岁的记忆被强制撕毁。每当询问亲朋好友关于我十七岁那年的事情时，他们总是避而不谈，哄我说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我。
但我现在二十六岁，且已研究生毕业，也没有人告诉我关于十七岁那年的往事。我想做些什么去弥补那空白的篇章，于是我成为一名高中教师，想在校园里抓住属于我十七岁的一丝一毫。
跟往常一样下班之后我走去花店买花，但在过马路的时候却只看见那辆失控的车的白色车灯。旁边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再次醒来时我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周围的读书声十分悦耳，我感觉欣慰的同时又很无语，因为我记得我是被车撞了，但是怎么刚醒就来工作了呢？
“向阳。”有人叫我的名字。
“在这呢。”我缓缓坐了起来，可能趴太久了吧，我的全身上下都很酸。我这才发现我没有坐在讲台上，而是坐在课桌旁，桌上放着本高二的语文书，书上写着我的大名。
“能不能有点规矩，谁跟你哥俩好啊？”
我抬头看向讲台，那里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黑色短发，框架眼镜，棕色大衣。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女人又开口了，我愣了几秒，看向身边的同学。
“你好。”我对我的同桌说。
她看起来十分惊恐，且没有接我的话，只是把头又转向了讲台。
“这是2022年吧？”我问，依旧没人回答我。
“向阳！”女人看起来要气疯了，她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给我出来！”
在接受了女人的训话之后，（准确来说这应该是我的班主任），我接受了我穿越回自己十七岁的事实。我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把自己的脸无死角看了一遍，我确定现在的我很像照片里十六岁的我，但确定这是十七岁是因为我所在的这所学校的名字正是我在A市读了一年的高中。
虽然没有搞明白我为什么会回到十七岁，但现在更像老天爷给了我一次让我亲手书写十七岁的机会，虽然可能只能书写短短两个月，但我已心满意足。
听说学校里有一间很大的琴房，很久没有摸琴的我跃跃欲试…
于是放学之后我之间跑去艺术楼，三拐二转的我才找到了琴房。它没有想象中那么明亮，而且门似乎关的死死的，没有一点生机。
我又用力拧了拧门把手，嘎吱一声，门开了，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然后我发现琴房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我被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我。
“不好意思，琴房不让进。”
“你不是在这吗？”我问。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是来干嘛的。”
“弹琴。”
“你会弹琴？”
“是啊。”三言两语之间我已经走到了钢琴旁边，但它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弹过了，上面落满了灰。
我掀起琴盖，拿出纸巾随便擦了擦，然后坐下。
旁边的男孩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弹了几个音，所幸它的音还算准，于是我弹了一首刻在脑子里的《与你同在》。
坐在墙角的男孩拿出吉他，跟我一起合奏。
傍晚时分，窗外的落日、琴盒上的灰、悦耳的音符。
“你会弹吉他？”我问。
“自己随便玩玩的。”他说。
我看向他旁边放着的几本乐理书，想：“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就想学音乐吧。”
他看了我一眼，转过头避开这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向阳。向着阳光生长的向阳。”我答。
“我叫贺岁。新年贺岁的贺岁。”
再次见到他又是在放学之后的琴房，那天下着大雨，我透过门上的小窗往琴房里看，就看见他坐在椅子上弹着吉他。
打开门熟悉的旋律又是《与你同在》。
“你什么时候高考？”我问。
“明年，我现在高二。”
“我也是！”我说，“不过我明年可能就不在这里念书了。”
“你怎么知道。”他问，语气平静地就像在问候你吃了没。
“悄悄告诉你。”我的恶作剧之心开始作祟，“我来自未来，所以以后的事情我全部知道！”
他哦了一声。
“你话好少。”
“嗯。”
“……”
后来有一天，我照常去了琴房，他的脸上多了一张创口贴。
当班主任的时候班上的男孩子也总是喜欢打架，我多看了两眼，没多问。
他突然问我：
“做我的朋友好吗？”
我愣了几秒，印象里这样的话在最近七八年的人生旅程中很少听到，作为班主任的直觉让我觉得贺岁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好。”
我说，转过头看向他，他摸了摸创口贴，说了声谢谢。
过了一个多月，我去贺岁的班里找他放学弹琴。
“贺岁不在班里。”有个高个子男生说，“你谁？他女朋友吗？”说着手就往我肩上勾。
“我是你爹。”我感到厌恶，推开他的手，如果我的直觉没错，后排的这几个男生和贺岁上次额头上的伤有关。
高个子男生笑了一声，走到储物柜一把拿出了贺岁的琴盒，他视若珍宝的吉他。
“小妹妹，听我们给你弹个琴？”
我几乎是冲过去的，可十七岁的我还不够对抗几个一米八几的男生。
就在我努力抢贺岁的吉他的时候，贺岁冲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
说着几个男生扭打在一起，慌乱中贺岁的吉他到了我手中。
我不擅长打架，我也很害怕，但我跟旁边的女生说：“去叫老师，快。”
不知不觉又切换成了班主任的语气，可我忘了我早已不是那个全校最年轻的班主任了，我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十七岁高中生，一名可能未来某天就会离开的高中生向阳。
周围围观的人没有一点反应，我抱着吉他，看着他们，感到了巨大的无力。我冲出教室叫来了教导主任，吉他一直被我护在手里。
他们被记了处分，贺岁现在的伤不止额头上那小小的一块了。
我们无言地坐在琴房，我给他递过去一瓶碘酒和一些棉签，他安安静静地消了毒。
“怎么回事？”我打破沉默。
“没怎么。”贺岁说，“看不起我的音乐梦，很正常。”
我抿了抿嘴，说：“不是你的错。”
他看着我，问：“那我该怎么办？”
我看向窗外，今天的夕阳很美。
“不沉默，相信天会亮的。”
贺岁也转头看向窗外。
“你有我呢。”我补充道。
“你上次说，你来自未来，是吗？”
“是。”
他做了个深呼吸，装作不经意地笑着问我：“那你告诉我，未来有没有一个叫贺岁的歌手？”
我不太了解娱乐圈，但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有。”
贺岁愣，点点头不再说话。
第二天放学，我的右眼皮一直跳。我想着可能是最近没有睡好，走去了贺岁的班级。
我看到他手里一把碎掉的吉他。
“贺岁！”我叫道，冲过去想拉住他不要发生冲突，不然这一次贺岁也会有处分。
“你不是说不要沉默吗？！”他已经咬牙切齿，我拉不住他，我摔在地上看着他冲向那几个高个子男生。
又是巨大的无力感。
一切都是野蛮且血腥的，我爬起来又想拉住贺岁，他看起来像一只野兽，好看的眼睛也露出了杀戮的神态。
“你听我说！”我拉住他，仍由另外几个男生在背后辱骂甚至打我，反正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只想让贺岁完成他的梦想。
“我可以带你走。”我说，他晃神看向我。
我转身给了那个高个子一巴掌，然后拉起贺岁的袖子和那把碎掉的吉他就往外跑。
我拉着他跑了很久很久，跑到熟悉的花店门口，我停下，拿着那把吉他跟他说：
“你听我的，你必须去找校长，找教导主任，或者A市教育局里面的人，你必须把这个事情说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他低下头，那样子跟我班上一调皮男生被训话时一模一样。
“我怕他们报复。”
“报复？”我说，“就十六七岁的小孩，心智不成熟，只知道打打杀杀，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事对于受害者的伤害有多大，对于这些幼稚鬼你能怎么样？除了家长管教学校管教，难不成你跟他们打架打赢了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
我连珠炮似的说完，他看起来很震惊，然后半晌说了个好。
我把那把弦断了的吉他交到他手上，又说：“贺岁，你是受害者，而且不止你，这所学校的很多人都在忍受着校园暴力。我们班上的男学霸，因为考试不给其他人抄答案被掀翻桌子；隔壁班一个好看的男生，我不知道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也是受害者；还有那个戴助听器的喜欢美术的同学，他的画全部被人撕了。你知道的，你在这里的时间比我更久，但是周围的人太冷漠了，这时候我们能怎么办？除了自己站起来发声我们还能怎么办？”
他看着我，这次是非常认真地回答：“我知道了。”
后面一周，贺岁告诉我说他在跟学校申请转班，而且还帮助了那个戴助听器的同学。
我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虽然这样说非常好笑，但是那几个高个子男生看起来确实消停了许多，可能是那一巴掌起了作用。
放学我照旧下楼去琴房，那是一个雨天，楼梯有一些滑，我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地走，然后我感觉有人好像推了我一把，我眼前一黑，滚下了楼梯。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追着风筝，但却怎么也抓不住它。它像海上随意飘荡的落叶，在波涛汹涌中存活着，或者说，它算是存活着。这可能是我做过的最无趣的梦了，但我睡得很好，我很久没有这么深沉的睡眠了。
睁开眼我又是在病房里，我一惊，转头看见床头放着我的手机，我把它抓过来，点开日历，是2022年。我长舒一口气，然后又想起什么，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贺岁”这两个字。
贺岁，26岁，新生代歌手，代表作：…….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下了床，拉开窗帘。
窗外阳光明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破碎的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