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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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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科学研究表示,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类人,他们可能是某个领域的佼佼者,但他们需要用极端的生活方式来缓解精神上的压力,或逼迫自己严格遵守饮食计划,或把睡眠时间压缩到极短,或者像此时的陶千漉一样。
浴缸里的水还没有放满,陶千漉任凭冰冷的水从头顶浇盖全身,头发已经湿透,紧贴在好看的颅骨上。毛孔收缩,血管也收缩,她不停地吐着气,不断挑战着耐凉的极限。凉水可以使她清醒,可以暂时忘却闹人的事情。
什么并购案,什么风险评估,她统统都不想管。
到底是受不住了,浴缸里的水已经悄悄爬满缸壁,她顺势躺入,水的温度和浮力像把她捧入一个暖洋洋的怀抱。
她躺在浴缸里,身体不想再动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浴室顶部布满天花板的水珠,因为累积的越来越大无法吸附而时不时滴下几滴,落到眼皮上的水珠冰冰凉凉,落入浴缸里的水珠发出好听的“嘀嗒”声。
恍惚间她觉得就像回到了遥远记忆里的那个下雨天的屋檐下。
(回忆)
少女对一个人的喜欢太突然,一个眼神,一次相遇,一段背影就能让名为暗恋的蒲公英落地生根。
高一上学期的某个周六下午,天空下起了细细的雨,陶千漉没带伞,到了校门口却还是没有见到接自己的车。
以往这个时候,她的母亲林英一定已经亲自走到教学楼下给她送过伞,然后两个人此刻应该都已经在车上了。就像既定的情节上线,得到的却不是承诺的结局,陶千漉的心头压着一小团火。
实在不行,就去那间书吧门口躲雨吧,反正她又不会进去。她觉得他们是故作姿态,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能够沉醉在知识的海洋里,反正又都考不过她。
雨水打湿了她额前部分的碎发,还有的停留在发丝上,可以看到细细密密的雨珠,浸不湿,干不了。她就坐在书吧门口长凳上,背靠着一面透明的玻璃,一点儿可不想往回看。
雨势变大,屋檐上的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串出一片雨帘,瞧着催促的信息依旧没有被回复,她拨通了电话。
“怎么还不来接我?发消息也不回?”少女努力蹙着眉头,撅起小嘴,似是憋着一口气。
“哦,妈妈忘了和你说了,今天要去爸爸公司处理点事情,梁叔叔也被我征用了,你打车或者坐公交回家行不行?”林英反应了一会儿,用着温温柔柔的语气。
“为什么还要去爸爸的公司,你不是已经不工作了吗?既然来不了,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是不坐公!交!车的!”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狮子,不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挂掉电话,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陶千漉是大小姐脾气,也是林英捧在心尖上的宝贝。林英在生下她以后就不再出去工作,陶千漉的起居都是妈妈一手操办,好在林英只是溺爱,从不逼迫她学习,贯彻鼓吹式教育,不管做什么都是她家女儿全世界最棒。
她现在自然觉得自己委屈至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哭泣,她最讨厌下雨天了。
“咚咚”
身后突然传来玻璃被扣响的声音,她一回头撞上了一双好看的眼眸,心跳一下子漏了两拍。少年手中还握着一只百乐笔,薄唇微抿,黑色框架下眼神淡漠,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看着她哭红的双眼没有说话,继续写他的题。
这一下子仿佛把陶千漉从自己编织的,无理的委屈之网里拖出来,要她好好审视自己的狼狈模样。
陶千漉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往男生的后方打量,也只有其他零零散散坐开的几个人。
她不想再和他对视,心里生出一丝狡黠的念头,转过头放大自己的声音,拉长尾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但是就想作祟,好像打破后方祥和的状态就能寻求一丝平衡,她不文明也不道德,权当自己是个巨婴好了。
门口传来声响,那人推开门走了出来,陶千漉的目光锁定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只见他动作利落干脆,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
他会向她走过来吗?
下一秒她只看到那人径直走到往马路对面走,不往她这边多瞧一眼,他的步伐不紧不慢,斜背着的书包落下的背带一晃一晃的,屋檐下的雨水滴答滴答,节奏好像融汇到一起。他注意到那人光洁且线条流畅的脖颈,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他停在了公交站牌处,一转身似乎是对上了她的目光灼灼。陶千漉从不忸怩,自然要直勾勾地与他对视,谁知那人很是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并不想和她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这其实让陶千漉有些窘迫。
正好一辆出租车马上要开过来,她连忙拿起书包到马路边招了招手,上了车。
“师傅,到佳源公馆,不用找了。”她随手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递到车前,而目光还紧锁窗外。密集的雨水布满贴了膜的车窗,她看不太清,只知道南城一中灰色的秋季校服依旧掩盖不了专属于少年人的蓬勃朝气。他就在那儿,让人挪不开眼。
出租车在马路中间掉了个头,她也转过头,换到另一个车窗,看见他上了公交车。
【回】
那是她和许澈第一次相遇。时至今日她都可以记忆起所有的细微末节,包括他的百乐笔,耐克书包,阿迪球鞋,还有那辆19路公交。不是她记忆超群,只是因为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像这样仔仔细细地回忆,重复的次数多了,想忘都难,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
少女时期神经大条,她第一次就让对方讨厌了她,现在仅凭着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就可以推测出来,他应该是听到那通电话才故意上的公交车。因为后来她发现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可19路公交车压根就不经过那里。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但是在时间这个坏蛋面前,她那点可怜的回忆就显得弥足珍贵,就算把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赋予因果关系又能怎样。
她伸出手接住一滴从天花板上掉落的水珠,望着自己泡的有些发白的手心,已经皱出了奇怪的纹路,思绪回笼,意识到应该起身了。
“漉漉姐,我可以邀请你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吗?”吴浅语弯下腰小声地在陶千漉耳边发出要约,像一只俏皮的小猫咪。
“可以。”昨天一夜无梦,陶千漉今天的工作效率还不错,中午应该不用随便在办公区域将就,能够正儿八经地吃顿饭。
职场这片名利场里明争暗斗,可是吴浅语就算身居与此,也只能是个边缘人士。不是她不逐名利,无欲欲求,而是其“黄马褂”着身,自带buff加成。
为什么这么说呢?小姑娘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获得了许多前辈的“芳心”,而对于陶千漉尤为热情。她倒是不遮遮掩掩,就是觉得陶千漉长的漂亮,想要和她做朋友。
她背的一个皮制包包被某个同事泼了咖啡,只是笑着说没关系。同事中有人认出那是国外的某个小众品牌的限量款,有心人再回去打探一番就发现吴浅语来头不小,算是来“视察民情,体验生活”。
这种话向来都是在暗地里说的,知道的也装作不知道。即使陶千漉对此毫不关心,时间长了也有各种各样的契机能让她了解个八九不离十。
也难怪,这种家庭出身的小孩儿是不同于一般人的,骨子里就透露着自信,完全不像其他的实习生那样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因为有足够的资本可以挥霍。陶千漉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只不过陶千漉的资本后来崩盘了。
她长相甜美,一双大眼睛水亮水亮的,笑起来还有两个乖巧的梨涡,实打实的甜妹,很讨喜。陶千漉对于她的主动示好并不排斥,毕竟吴浅语也不是另有所图,心怀鬼胎。
中午的时候,她们一起在公司附近的西餐厅吃的饭。牛排的口感还不错,陶千漉想起来自己曾经看的一本书,大概是说喜食肉者是爱肉的厚实的咀嚼感,以此来对内心压力无形地释放,看来她最近肉食者倾向的本质是内心压力太大。
吴浅语很会聊天,从明星八卦一直聊到她从小学到初中的前男友,就是没提高中的,因为高中的那个是现男友。她终究是和其他同事不同的,她们的话题一丝一毫都没有落到工作上。
只是没想到她们居然还是高中校友,可陶千漉比她大三岁,陶千漉刑满释放的时候她才踏进去半只脚。
一顿饭下来,陶千漉居然有些羡慕她。就像最终到达山顶上的两个人,一个人坐着缆车,悠然惬意,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艰难竭蹶,吴浅语是前者,陶千漉则是后者,但也只是羡慕,因为她们都看到了期待已久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