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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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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之时,玉露生凉,丹桂香飘,明月高悬。
对旁人来说是团圆夜,对云容来说,却是传说中玉兔上仙飞升之日。因而虽她没有家人,却也采买了果品月饼,村里李叔为表谢意,还送来了肥美的螃蟹。
云容供上祭品,点上香烛,望着如镜圆月,闭目祈愿。
只愿今年试炼大会可以有机会被选入四大宗门,一展抱负,与玉兔上仙一般羽化登仙,振兴兔族!
云容今日高兴,一人独酌了许多,不一会便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睡去,丝毫未察觉到床上的男人微微动了动纤长的手指,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此时正当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只偶尔闻得几声鸟啼,划破漆黑的天空。
忽地一阵夜风吹过,一只身披五彩翎毛的鸟现身在屋内,慢慢靠近床上的男人,金色的嘴喙张开,一滴鲜红的血滴在他的嘴唇上,渗入肌理,消失不见。随后,此鸟也如一缕青烟般,飘逝于空中,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
百花洲,中枢司。
一座精巧堂皇的寝殿中,处处纱幔低垂,陈设无不雕花刻纹,华而不奢。最引人注目的是西侧放着的一张千年寒玉床,莹润透亮,触手生温。此时床上站着那只五彩鸟,一阵风烟之后幻化为一个妙龄女子。
只见她身着一袭水蓝色薄丝细纹罗纱,身姿娉婷婀娜,肤若凝脂,星眸灵动,浓墨般的黑发上插着一支双凤纹鎏金银钗,美艳绝伦。
“凰离司主,您回来了。”一个娇俏的侍女端上水盆,凰离伸入纤纤玉指净了净手,指尖的凤仙花在水中更加艳红。
“我找到岛主了。”凰离垂着眼睫,淡淡说道,仿佛并不高兴。
侍女采芙察觉道,小心问道,“岛主回百花洲了吗?”
凰离摇摇头,“岛主受伤极重,元神虽还在体内,但没有完全融入血脉,我给他服下了我的心窍血,凤凰的心窍血能贯通四肢百骸,应该可以复原……”
“那,司主不将岛主带回百花洲休养,是怕岛主怪罪司主未能尽护主之责?”
凰离一抬美目,看着采芙道,“这是其一。中枢司掌百花洲内务兼守卫之责,岛主出事本司责无旁贷。只是……此事实在蹊跷,岛主此番去东元大陆之事只有天地中三枢司主,以及你知晓,绝无他人,岛主让我留守百花洲,孤身前往,却遭伏击……”
听到这里,采芙一下打翻了手中水盆,跪在地上颤声道,“采芙幼年得司主相救回百花洲,自此对司主绝对忠贞不二,不敢也不会背叛司主,若有一句谎言,便教我堕入魔道,生生世世镇于锁魔塔中!”
凰离沉默着看了采芙片刻,温声道,“起来吧。”
采芙站起身,思考了一会道,“所以司主担心被岛主怀疑?所以才不将岛主带回百花洲。”
凰离眼中蒙上一层黯淡,点了点头,“岛主统领北沙岛万年有余,抵御魔族入侵,镇十万妖魔于锁魔塔,又令千万凡人妖族安居乐业,海清河晏。人人只当他是天帝亲封的仁瑞上仙,身份尊贵,法力高强,所以这些功业得来的都应当是毫不费力……却不知这百花洲中也是暗潮汹涌,岛主步步维艰,甚至如今还……此番伏击必定与百花洲脱不了干系,他怀疑我,也是应当的。”
采芙撇撇嘴,心想明明司主自己都已身陷被岛主怀疑的境地,却字字都在说岛主的不容易,这点心思简直全百花洲人尽皆知,偏偏岛主就……
忽地凰离转了语调,严肃冷峻,“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你知道轻重。”
“是。”
*
翌日,云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她睡眼惺忪,脑袋还因为宿醉而感到阵阵疼痛。
“谁呀……”吱呀一声拉开门,门口是一群身着苍梧阁公服的人,为首的男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浓眉入鬓,面色端肃,不苟言笑。
他从怀里掏出苍梧阁的令牌,冷冷道,“我是符桓符领班,可是你将一个收有梼杌的玉佩交给李玄凌的?”
云容茫然地点点头,“是啊。”
符桓大手一挥,“给我搜!”
说着他身后的人便一涌而入,冲入云容家中四处翻找起来。
云容顿时清醒了,着急道,“你们在找什么?”
“玉佩。”
云容张大了嘴,一时脑子都反应不过来,觉得无比荒谬,但看着眼前的符桓,似乎不像是在说笑话或者做什么恶作剧。
“你刚问我玉佩是不是给李玄凌了,我都说我给了他了啊!”
符桓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容,“是,今儿一大早便收到李掌门报案,说玉佩丢失了,还在青云观找到了你的配剑。”
说着符桓拿出一把青铜剑,剑柄上刻着“云容”两个字,确实是她的。可是她记得这剑已经在对战梼杌时,断裂成两半了,现下怎么会完好如初,还出现在青云观?
云容歪过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再加上昨夜的宿醉,简直头痛欲裂。
此时屋内叮叮哐哐的声音打断了云容的思路,她急忙跑回屋,却看见苍梧阁的人已将家里翻得一团乱,满目疮痍,一地都是瓷瓶的碎片,晒着的药材被打翻扔到了泥土里,沾满灰尘,甚至她的衣物也被胡乱翻了出来,随意扔在了地上。
云容怒从心起,冲过去阻挠那些人乱翻的手,可拦住这个,拦不了另一个。这些人与其说是苍梧阁的,倒像是强盗,搜刮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住手!”云容大声喊着,却是于事无补,“我没有玉佩啊!真的没有!!!”
云容扑向符桓,一再哀求着解释,“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配剑会在青云观,但是我真的已经把玉佩交给李玄凌了!你信我啊!”
“那?你是说李掌门冤枉你?”符桓冷笑着看着云容,“你觉得我是会信你一个小兔妖,还是信李掌门?”
云容怒目圆睁,却竟不知如何辩驳,突如其来的脏水让她手足无措,她心里在呐喊着不对,却浑身发抖,喉咙像被浸满水的棉花塞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怎么?不说话了?默认了?”符桓眼里满是戏谑,像是逗弄一只陷阱中的兔子般肆意。
云容看着本应该守护村民平安的苍梧阁,竟如此蛮横无理,咄咄逼人,怒从心起,一把抽出了那青铜剑,向符桓刺去。谁知剑尖还未近身半分,符桓一握右拳,随意一挡,便把云容击飞了出去。
云容重重跌在地上,浑身骨头都要散架般的疼痛。
“符领班,这里还有个男人。”
符桓眼睛一眯,踏步向前,一把掀开了帘帐,嗤笑了一声,走到外面,“给我把人弄下来,搜床!”
云容忍着剧痛,跌跌撞撞地挡在床边,大声喊着,“他已身受重伤,全身都是伤口!一动便会再裂开的!”
苍梧阁的人也不听她分辩,上来抓着她的胳膊就要拖走,云容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灵气汇聚在双臂上,猛然发力,竟将那两人震退了好几步。
云容扑在男人身上,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护住他!
经过这么多天的日月轮转,朝夕相处,她为他求仙问药,煎药换药,传功运气,看着他的脸色一天天好起来,决不能功亏一篑。就好像哪怕是自己用心浇灌的一株枯萎的草,慢慢恢复生机,也会无比欣喜期待,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
云容紧张地看向男人的脸,却一下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那么惊艳的眉眼,一双黑白深邃的眼瞳,澄澈透亮,眉若远山黛,鼻峰挺立,薄唇分明。她知道这个男人挺好看,但是当他真的醒来时,仿若画中人走入人间,恍若梦境。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脸上的那道爪痕留下的伤疤,贯穿了整张脸庞,看着还是十分可怕。这种丑陋与他五官的精致交织在一起,有一种独特的诡异之感。
云容回过神来,赶紧伸手掩住他的眼睛。
怎么在这种时候醒了!
然而也正是这危急时刻,云容更坚定了让护住此人的想法,便转身对着符桓厉声道,“你们仅凭一柄剑就翻查我家,已是不合规矩,若是还动了我的人,闹出人命的话,我就算死也要死在百花洲天枢司门口,让你们身败名裂!”
天枢司是苍梧阁的上级部门,掌监督司法之事。云容神情坚定,语气决绝,符桓一时也有了些犹豫,冷哼一声,伸出手掌显出一块青色镶金的镜子,他翻动手掌,镜子飞到床铺上方,照下白色的光芒。
片刻之后,那镜子飞回符桓手中。
“明云镜未发现异常。罢了,走吧。”符桓斜了云容一眼,一挥手带着属下离去,留下满地的狼藉。
看着那群人远去的身影,云容匆匆跑回房内,再次对上了那人清亮如潺潺冰泉的眼眸。
“你能……说话吗?”云容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眼神中有一丝的疑虑和警惕,仿佛是在林间大雾中迷失了的鹿。
云容柔声道,“我叫云容,是几个月前在北海边捡到你的……那时我还看见了一个男人,和……”云容犹豫了一下,小小声说,“和九头巨龙。”
果然听到九头巨龙,男人的眼里有了些惊诧,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云容也不催他,只是默默蹲在一旁看着他,心里也有些莫名的紧张,双手的手指拧在了一起。
男人突然动了下身子,双手吃力地撑在床上,似乎想坐起来。云容本能地扶住他的胳膊,想帮他一把,男人却触电般收回了自己的手,好似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般,脸上也流露了厌恶的表情。
云容一下如坠冰窖,悻悻地松开了手,垂下了头,像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似乎很不喜欢她。
“……真的是你……救了我?”
男人的声音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显得有些沙哑,却平静柔和,如和煦的春风吹皱一池碧水。而他的问题,却像一把尖刀,向云容心里扎去。
云容心里已十分丧气,思绪翻涌,回想到这些日子受的苦,想到刚才为了他据理力争,也没有换来想象中的感谢,反而还被质疑。
云容委屈地红了眼眶。她不图对方感恩戴德,至少流露出些感激之情吧!她怎么那么倒霉,救了个无情无义之人……当下板下了脸,气呼呼地往板凳上一坐,转过了头去,不去看那男人。
“不是我救的你,行了吧,你是自己飞进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