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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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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东街口每天一到傍晚就特别热闹,起初在程空六七岁的时候,外公和外婆总是以各种理由不让他去凑这个热闹。后来再过了几年,他们却又一反常态地允许他可以尽情地去玩个痛快。
不过他从来没告诉他们的是,早在他们松口之前,他就已经偷偷溜过去看过很多次了。
原来那里来了个戏班子,每天晚上就会在附近搭个临时的戏台,于是画上各种妆容的演员就在上面唱了一轮又一轮。
一周里面总有三两天演的是长生殿,这也是绍许和他一起看的最多的一折戏,但他最喜欢的戏码却是西厢记。
要是问起程空为什么偏偏对它情有独钟,他就会说“起码西厢记最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生活已经够苦了,还不如看点结局好的,心情也好高兴一点。”
但其实是因为他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古往今来只要一有国家灭亡朝代更迭的事情出现,就总会有无辜的女性角色出来担着后世莫虚有的骂名。所以凭心而论,他还是更喜欢后者的。
戏还没听到一半,他的注意力就会被对面那条街的热闹氛围吸引过去。在那条街中游的地段有一间庙,据说求姻缘可灵验了,之前住在西街边上的有户姓何的人家,他家的儿子头一天去求的,没过几天就成了婚连孩子都有了,这才让这间原不毫不起眼的破庙转眼间成了一块风水宝地,连带着周边的地价也涨了不少。
每到那种程空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却还要硬撑着听完整场戏的时候,绍许就会习以为常地叹口气,然后耐心地哄着他入睡,再轻轻地背着他回家。
镇里有一个议事厅,不过他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听绍许讲,好像是在镇长家前面不很远的地方,说是为了镇长才特意改的地方,其实只是他们懒得往远的地方跑而已。
要真的论起辈分,镇长还比他们小上不少,所以平日里他们向来是有点瞧不起镇长的。但碍于镇长这个身份,总不好闹的太难看,大家都下不来台不说,还让下面的小辈看笑话。然而背地里他们谁也没少说过镇长的坏话。
那帮老顽固里有不少是之前的秀才,就算再不济,识文断字也不成问题。
镇长为了平息事态,私下里找也过刘彩霞。就在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那帮亲戚居然动了歪心思,找借口就昧下了那笔钱。
程空眼见小镇上的人们总是无形地孤立着刘彩霞,心里也越来越看不惯那群人的嘴脸,时常会在闲暇的时候去刘家探望她,顺便给她拿去一些外婆腌的腊肠。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中秋节的时候也会一起在外婆家吃月饼,外婆在厨房里忙碌着,他们和外公偶尔也会去帮忙打下手,几个人围在空间有些狭小的灶台前唠唠家常。
葬礼上众人若无其事的态度实在令人寒心,程空一回到家就伤心的大哭了一场。
“张叔?你怎么……” 他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了张洵,刚想开口,对方却一脸慌慌张张的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有人说张洵之前动不动就跑去刘家,出来的时候还神神叨叨的,大家都以为他是撞了鬼,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当程空隔天去问刘彩霞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却给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那您没去找镇长吗?”
“有什么用呢?难道他们觉得用钱就能买我丈夫的命吗?”
“我要去找他们要个说法。”
刘彩霞虽然打心底里感激程空的行为,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追上去把人劝了回来。
程空试探性地问道:“那您有没有想过等一切结束以后离开这里呢?”
“我在镇上巳经生活这么久了。就算离开这里,一时间也想不到该去哪里。”
“再说清峰死的不明不白,离开以前,我总得知道事情的真相。”
程空一时语塞,呆愣在原地,气氛一时间变的凝重起来。
“外婆叫我来喊你们回去吃饭,走吧。”绍许站在院门口,对着他们喊道。
三个人踩在夕阳下的石板路上聊起了天,刘彩霞则趁着他们没注意悄悄抹掉了眼泪。
自从丈夫离开以后,她很少能再感受到这种真切的关心和温暖。很久之前,还是一个稀疏平常的下午,她像往常一样搬着躺椅在巷口悠闲的晒太阳。
清峰也和以前一样,会在里屋的桌子上练练书法或者是读读她一直都听不懂的治世的“圣贤之道”。
看着他认真钻研的样子,刘彩霞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选择和自己在一起呢?
她既不懂他口中的那些宏图伟志,也不能在他因为书中内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替他答疑解惑,可每到她想到隔在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有点难过的时候,似乎某人总能及时感知到她的心意,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就走过来一言不发地牵着她的手。
“彩霞,你想学写字吗?”
她听到丈夫喊她的名字,有一会儿感觉确实像在梦里一样,头也变得晕晕乎乎的。但现在她明白了丈夫的心意,所以即便是对她来说真的很难的事好像也变得没那么难了。
即使刚开始她学的很艰难,丈夫也从来不会去责怪她,而是一点点耐心地教,直到她能够把那个字顺利地写出来。
“清峰,你知道的。我没读过什么书,好多时候说话也是直肠子不会转弯,要不是你这么费心地教我,我也不能学到这么多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东西。
“彩霞,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也会很多我不会的东西,就比如说在针线活上,你也会有自己独到的想法,不是吗?”
“不管怎么样,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可是……我性子急,平时也对你说了不少在你眼里很粗俗的话。而且,我动不动就和人家大吵大闹的,我怕你会觉得我不好,就不要我了。”
“我从来没有真的生过你的气。而且你之所以和那些人争论,也只不过是因为那些人先来冒犯的你,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反而我觉得你个性率真,为人真诚,当初我们成婚的时候,家里条件也不算太好,在父母面前你都给了我足够的体面和尊重,又一直支持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我,我之前还以为你会和那个……林家的姑娘在一起。”她感觉现在自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劲的用袖子抹着眼泪,然后声音还抖成这样,一点儿都不像平时的自己。
几人的身影逐渐隐匿在小巷的深处,四周的墙壁已经出现了不少细碎的裂痕,就好像在告诉她那些再也回不到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