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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117 神与囚徒 ...

  •   刚才内力渡入时,石呦鸣便察觉到阎九腰部有一处巨大的淤肿。

      此刻一看,果然如此。

      透过窗棂的月光照射下,青年冷白的腰后,有一处青紫的肿起。

      这里曾被暴力地点穴,穴位已经淤滞了很久。

      石呦鸣抬起骨节分明的指尖,在淤肿的穴位上极快地一按。

      一股暗劲透入,化开部分淤血。

      昏迷中的阎九痛哼一声,不自觉咬紧牙关。

      石呦鸣当即放松了力道,化指为掌,缓缓驱散周围淤血。

      等阎九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他才收回手,替阎九合上衣衫。

      他站起身来,目光极快地扫过房内。

      终于,他目光一定,走到旁边,在一处墙面一按。

      一道暗门忽地打开,露出一个储存物品的空间。

      他只是瞟了一眼,便取出两套衣衫和棉被,返回榻边。

      他先为阎九擦掉脸上身上的血,才为阎九换下湿冷的衣衫。

      整个过程,并无任何旖旎。

      这么多周目下来,他的心里还能有别的想法吗?

      他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除了执着的温暖和爱,再没有什么能打动他了。

      只是,自己难得有亲力亲为照顾他们的一天,这倒是叫他心情复杂。

      好像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每一个孩子受伤的时候,自己就能在他们身边。

      他愿像照顾幽十五那样,一直照顾他们。

      即使他们有痛苦,也有一个人陪着、见证着。

      那么伤痛就将不再那么难熬,心里总还是有希望的。

      可惜,设定弄人。

      什幽冥的人设,不允许他那么温情脉脉。

      就像此刻,他也不能流露心疼和怜惜。

      ……

      阎六迷迷糊糊地感知到男人为阎九换衣服这件事。

      难以置信的震惊叫他几乎要昏睡过去的神经清醒了许多。

      义父居然亲力亲为到这种地步?!

      他费力睁开眼睛,就看到男人起身出了房间。

      他只看到对方的背影。

      依然高大冷硬,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过了一会儿,男人端着一盆水,朝他走来。

      阎六惊得要坐起,不料浑身酸痛无力,差点跌倒在榻上。

      他把身体往墙上一靠,抑制着急促的呼吸,勉力维持体面。

      男人坐在他旁边,看向他包扎得粗糙的手臂,目光停了一瞬。

      “太粗糙。”

      男人淡淡地开口。

      阎六一时无言。

      此时,男人已经抬起手,开始拆他好不容易包扎好的衣服碎片。

      暗暗疼痛的伤口再度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阎六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什么也不说。

      男人动作极其利落地为他清洗了伤口和周边,还掏出药瓶来上药。

      在阎六的视野里,带着冰冷金色面具的男人,神情极其冷酷淡漠。

      与其说是疗伤,更像是在处理一件损坏的兵器。

      微微蹙着眉,似乎是不耐和心烦。

      毕竟,手下竟然没用到需要对方亲自疗伤。

      阎六垂下眼睫,有些黯然和自责。

      肩头的衣衫忽然被扯开,淤肿的肩胛骨被冰凉的指尖按住。

      阎六浑身不自觉微微一颤,肩头猝不及防地一痛。

      他当即闷哼出声,又连忙死死咬住牙关。

      可很快,淤滞的内力散开,疼痛骤减。

      冰冷的指腹触碰到平时隐秘的部位,有力地按揉着,让阎六有些心神散乱。

      他垂下眼睫,不敢看面前的人。

      寒冷的空气中,他的耳根诡异地热了起来。

      他更加不敢抬头。

      直到那触感远去,他的心跳才缓缓慢下来。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为室内的一切都蒙上一层寒霜。

      石呦鸣没有察觉到阎六如此细腻的变化,却也知道阎六必定心情复杂。

      既贪恋这来自于殿主的片刻罕见的垂怜,又为自己竟蒙受如此照顾而惶恐和不安。

      这没什么难猜。

      他们大多都是如此。

      如此卑微。

      又如此令他心疼和惋惜。

      “过来。”

      他朝阎六伸出手。

      阎六不止受了外伤,内息同样紊乱不堪,脏腑必是受了震荡。

      阎六勉力起身,石呦鸣已经伸手,一把将他揽了过去!

      这个动作完全出乎意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阎六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冷冽又厚重的气息包裹。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对方胸腔内,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脏跳动。

      而他自己的心跳呢,已经不可遏止地失控起来。

      尽管他脑海里疯狂地命令着,慌乱着。

      别乱!

      安静下来!

      “呃……”

      他还未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贴近,抵在他后心的手掌已然催动内力。

      一股精纯却带着刺骨寒意的真气瞬间透入经脉,强行冲开郁结之处。

      阎六喉头一甜,一口淤血猛地喷了出来,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淤血逼出,体内滞涩的真气顿时顺畅不少。

      沉重的身体也骤然一轻。

      但是他身体最后的力气。也似乎吐了出来。

      他只觉得浑身发软,眼前阵阵发黑。

      他几乎要瘫软下去,全靠揽住他的手臂支撑。

      紧接着,让他无措的事发生了。

      或许是看他几乎支持不住,男人亲自帮他解被冷汗和血渍浸透的衣衫。

      冰凉的指尖划过他颈下的皮肤,带来一阵难以抵抗的战栗。

      “义父……属下自己可以……”

      阎六慌乱地想坐起身来,身体却一阵酸痛无力。

      抬起的手臂重若千钧,他依然颤抖着手臂,想自己动手。

      石呦鸣没和他纠结,直接无视了他费力的自主意愿。

      他三下五除二就做完了一切。

      看到阎六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身体,他的目光也未曾多停留。

      只是扯过旁边干净的衣衫,为阎六套上。

      他的动作利落而专注,仿佛只是在打理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

      阎六却早已宕机。

      侵袭的寒意,冰冷的指尖,都似乎朦朦胧胧隔了一层。

      他垂着眼,不敢看男人的脸。

      身体僵硬如石头,举手抬腿,都只被对方操纵。

      只有内心无处遁形的羞赧,和深深的愧疚,证明他还活着。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又太过强烈,以至于石呦鸣抱着他,为他穿好最后的衣服,他都没回魂。

      阎六已经活人微死了。

      石呦鸣见到这一幕,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但他实在不想看阎六费力地操作半天,把伤口崩裂,还弄得自己一身冷汗。

      那衣服不就白换了吗?

      石呦鸣也不管他了,让他自个儿适应去吧。

      他把阎六放平在榻上,和阎九并排。

      然后把棉被往两人身上一盖。

      “睡。”

      这个单字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阎六终于回神,他抬起眼,又心虚地飞快移开。

      他张了张嘴,想要请罪,又想要道谢。

      极致的尴尬和屈辱般的羞赧,让他连个“谢”字都出不来。

      他只想任性一回,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

      但终究,他不曾任性,不能任性。

      他嘴唇动着:“多谢义父……”

      “嗯。”

      男人的应声似乎听不见,如往日一般冷淡。

      但接下来的两个字,却泄露了些许端倪。

      “睡吧。”

      这句似乎带着叹息的话,没有道理地,一下子安抚了阎六的灵魂。

      阎六看着男人的脸,冰冷的面具没有丝毫不同。

      只是黑暗中,这双深沉如海的眼里,似乎有着不同的意味。

      面对阎六不自觉的依恋目光,石呦鸣不知该再说什么。

      命令也不合适,安抚也不合适。

      他只好站起身,走向窗边。

      将满室的寂静与阎六复杂的心绪留在身后。

      他依旧是那座不可攀附的冰山,是掌控他们生死与信仰的神明。

      所有的关切,都藏在那看似冷酷的背影中。

      如同冰封的火山,永不显露真容。

      但是,正是这样不可撼动的背影,才最是让敬慕他的人放松。

      阎六盯着这道高大的背影,身体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

      同时,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紧绷过度的神经和肌肉。

      僵硬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深重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

      他的眼皮渐渐重了起来。

      他仍不舍地,堪称固执地凝望。

      刚才僵硬中朦胧的感觉,忽然清晰地朝他涌来。

      那被温暖胸膛拢住的滚烫,那被沉稳有力的手臂托住的安心,那被冰冷指尖偶尔划过肌肤的异样,都交织着、混杂着来了。

      脸颊和耳根无法控制地发烫,是身体后知后觉的反应。

      他终于顺从疲惫的感觉,闭上眼睛。

      是为了强迫自己入睡,以逃离这令人心慌意乱的境地。

      可越是强迫,思绪越是混乱。

      最终,身体的透支战胜了所有纷杂的念头。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似乎模糊地感觉到——

      有道沉静的目光,落在了他这边。

      如同亘古不变的守望。

      比身体还要敏锐的直觉,接纳了这个答案。

      他前所未有地放松,呼吸平稳得不像受了伤。

      神明垂下的目光,比任何东西都要令他安心。

      没有担忧,没有不安,没有任务,没有鲜血。

      甚至,也没有梦。

      他只是纯粹地睡了。

      世界只有一片安宁。

      室内重归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静立于窗前的“神明”,姿态依旧挺拔如松。

      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却没有照亮他的眼睛。

      那双守望的眼中,向来冷淡的目光,如冰雪消融。

      深沉而深远,惆怅而寂寥。

      还有浓浓的温暖与爱怜,降落在榻上的两个青年脸上。

      只有此刻,不影响世界的设定。

      只有此刻,才能窥见真实。

      他没有上前,打扰孩子们的梦。

      而是在窗下的阴影里坐下。

      整整一夜,他只是静静地盘膝坐着。

      守着一室清寒,也守着两个不可放弃的梦。

      无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太多了……

      太多了……

      剪不断,理不清,也放不下。

      他像是庇护的神,又像是命运的囚徒。

      将自己抬起,又将自己困住。

      心甘情愿地,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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