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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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的人第二天十点才起来。
唐烨从蒸锅里装出自己的早饭，摸进客房，站在骆尧身后默默围观。
拉大纲他们还是更习惯用纸笔，画起来方便些，也更随意。
骆尧的右手垫着个本子，左手点在唐烨昨晚给他的读书笔记上，干活干得专注。
唐烨总觉得自己这会儿突然出声可能会吓到人，于是吃得更慢了。
“凉了就不好吃了。”说这话的时候，骆尧瞟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没有抬头。
“……噢。”唐烨一口一个把小笼包吃完，“照你这么写下去，我的小少年就要被你弄死了。”他还那么年轻，正经恋爱都没谈过。
“你——”骆尧一时语塞。
你居然是以盼着他活的心态来做人设和大纲的？
他又看了一眼唐烨给这个男主的初始人设。小少年生命的前十几年过得很好，门派里有疼爱他的师父和师叔，有师兄弟姐妹跟他一起热热闹闹地长大，还有暗恋的小师姐。有一天，外出游历的师兄告诉他，似乎有了他生母的消息。
这个故事是从小蝌蚪找妈妈开始的。
唐烨给的大纲写到小蝌蚪看到生母温热的尸体结束。
骆尧感觉到了熟悉的自由气息，就像他当年写第一本的时候唐烨脑补过的那种可能性给他的感受一样，虽然这个脑洞最后没有完全用上，但基本走向依然在那个框架里。第一本书的书评区和正文一样尸横遍野，他的种田文开头骗了无数读者进来鲨，以至于评论区高赞至今还是在不剧透的情况下大写加粗的血泪教训，用以告诫广大后来人做好心理准备。
唐烨是第一个被鲨的读者，但哪怕是真水鬼，都不一定会像他这样积极地去找替死鬼。
是唐烨教会了他，发刀一定要讲究基本法：“拿你的第一本书举例，为什么你能骗到这么多人进来鲨？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你那会儿是个新人，大家拿不准你的调性，无论整个行文氛围有多肃杀，还是有人会因为种田日常里的丝丝希望而心存侥幸，但你那时候已经在用麦田怪圈铺线了，所以哪怕后来画风急转直下，有读者大骂你不是人，也不会再有人像我当初一样觉得这种发展匪夷所思，完全无法预料。”
文似看山不喜平。主线要往下走，角色就要动起来。男频很多文的主角几乎都是一帆风顺的，节奏很快，爽点突出，这是这些文的优势，但其实很少有人能真的永远处在顺境之中，所以要兼顾爽度和逻辑有时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骆尧从一开始写的就不是这个类型的东西。
“那我们就不必难为自己去牺牲逻辑。你的想象其实是比较扎实的，而且有变得越来越扎实的倾向。我很喜欢这样的扎实，因为这让我觉得你所描绘的那个世界更加真实，这也许就是虽然互联网有记忆而且你现在略有凶名却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前仆后继地走进你笔下的世界引颈就戮的原因。”
骆尧小声抗议：“我什么都没干。”这话好像不对。“我不是故意的。”是键盘先动的手。
唐烨点头：“我知道，只是剧情到了，而你丝毫不拖泥带水而已——有时候甚至是太干脆了，遗言跟回忆杀其实还是可以有一点的，或者适当的留白。我一直认为，读者自己脑补出来的惨，才是最惨烈的。”这是在逻辑之外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那一次讨论中，唐烨殷殷叮嘱：“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美好’和‘毁灭’一个都不能少。一个角色从头惨到尾自然是惨的一种方式，但急转直下瞬间跌落尘埃和曾经拥有后来慢慢一点一点全部失去一样能捅进人的心窝里，所以发糖也可以是为了更好地发刀。”
这些话骆尧一直都记得，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唐烨要特地教他这些，也不明白唐烨为什么这么懂。如果把从前他们讨论过的那一套用在今天这个大纲上的话，骆尧问道：“那是要他亲友死绝独活他一人？”
角色全部死完一个不留跟只剩一个哪种更刀，这是个问题。
“……也不是这么说。不是，怎么就又要亲友死绝了？”我的本意是想看小少年意气风发行侠仗义勇闯江湖的！神采飞扬讨人喜欢快快乐乐的小少年！前几本太刀了我们换个口味叭大大！
“那他亲生母亲是怎么死的？”
“就……可能有什么阴谋诡计？死的这个未必是真的！”
好的吧。
骆尧起身：“我先去做饭。”
这一天，他们俩极其艰难地救下了小少年和他风雨飘摇的亲友团。虽然门派还是没了（师兄弟姐妹还在，师父高危职业，保不住），喜欢的姑娘也为别人披上了嫁衣（这个“别人”没保住），自己也去鬼门关里转了一圈，至少结局的时候，小少年依然守住了本心，而且全须全尾（重点）。
这是骆尧第一次直面剧情杀的不可抗拒性。不知道多少次，一不留神，小少年就在这个充满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江湖里被坑死了。他从未觉得救个人有这么难，需要添加那么多的细枝末节和外力因素才能够扭转乾坤。——毕竟之前只要顺着故事和人物的行为逻辑去走就好，角色死活除非是关键剧情点，否则甚至不会出现在他的大纲里。
“所以你评论区才会哭得那么厉害啊。”唐烨瘫在沙发里，“因为你对角色没有多余的感情，永远都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讲故事。”
骆尧皱眉：“这样会赶客吗？”
“这嘛……”唐烨沉吟道，“不一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但如果看数据的话，喜欢的人也很多，足够确保收益。无论讲故事的人带不带感情，故事性永远都是第一位的。有的人天生感情比较充沛细腻，他们的文字可能也会很有感染力，更加能够带动读者的情绪，让读者和角色共情，从而愈发喜欢这个故事，而你没有这个功能。你写的就像是个纪实文学作品，但不是说就没有杀伤力了。”
骆尧仍旧有疑问：“但我自己……好像感觉不到。”
“有些时候，没感觉是因为这些剧情已经在创作者的脑子里走了太多遍，到真正落笔的时候就很难再动容了。”
“那，你刚才说的那些感情充沛的作者，会被自己感动吗？”
你不如直接问会不会有人边写边哭。
“那自然也是有的，而他们在被自己感动的状态里写出来的剧情有概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会放过读者。”
骆尧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的评论区虽然哀鸿遍野，好像还没人说自己真的哭了的。不过他没全部都看完，可能有漏了的。虽然这么想不对，但是能直击人心的话，好像确实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能不能做到。
第三本顺利打上完结标签的时候，后台的收益能提了。骆尧根据合同仔细算了一下，估出大概数目，规划好钱的用途，然后打开作者后台。
三秒钟之后，他最小化网页，给自己滴了两滴眼药水，再打开网页，F5。
还是那个数字，他没有看错。
骆尧：@金闪闪，出来。
李呈枫：怎么了怎么了？
骆尧：收益怎么回事？
李呈枫：啊？
唐烨：少了？
骆尧：没，没事。
打完这三个字，骆尧小窗李呈枫：多了。
多了很多。
李呈枫：多了是几个意思？噢，啊对，就，嗐，多了不是好事吗？
骆尧：到底怎么回事？
半天得不到回复，骆尧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李呈枫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含糊其辞。
骆尧捏了捏眉心：“你平时不这样。如果你不知道，你会直接跟我说不知道。你现在这种表现，是有人不让你告诉我。你是总编，你们公司能让你这样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老李没敢说话。
“但合同上是对的。”
李呈枫心说，就是知道你会每个字都认真看才特地用了制式合同一个字都没改。
“是因为唐老师？”这是这个匪夷所思的数字背后唯一有可能存在的原因。“算了，我去问他。”
话虽如此，字到手边，却有点难打。
唐烨……是帮他谈了什么条件吗？他哥跟齐天纵关系很好，不平等条约应该不至于，但……
要不还是拎菜上门吧。
“咦，最近是学了什么新菜吗？等不及给我露一手呢？”唐烨对骆尧的到来感到有些意外，但依然高高兴兴地把客人迎进了屋，“今天的菜看起来很丰盛。”
骆尧站在原地，喊了一声哥：“我……”
“你进屋说。”
“钱多了。”骆尧依然没动。
“什么钱？”唐烨突然想到群里方才的对话，“你说收益？”
“嗯。”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
好吧，这对他和齐天纵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对骆尧来说，这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唐烨给青年简单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我只在第一本书的时候跟他打了招呼，后面就没管过这件事。但照你今天说的，他应该一直没改。”唐烨想了想，说道，“这样，这件事我会跟他再谈过，但如果他还是不改分账，我希望你能考虑他们提出的其他条件。”比如签长约或者版权方面的便利。有时候太僵硬地去拒绝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迂回一点也许能够双赢。
“好。”骆尧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相识的第二年，在唐烨的见证下，骆尧和齐天纵签了整个网站仅此一份的合同。
“十年长约，让他觉得他没占便宜真难啊。”齐天纵看着合同啧啧感叹，“我还是头一回见需要钱的人把钱往外推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当初那么一搞，人家压力很大的。”
“年轻人要善于化压力为动力。”齐天纵振振有词，很有年会上画饼的气势，“长成大神不就好了？大神级作者一个人就能撑起一个网站的流量和收益！”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不过如果是骆尧的话……就算未来可期，现在也不行。
上架之后的文不方便大改，在大纲阶段就要更加慎重。有了这样的意识之后，在前期准备上，骆尧会花费更多的心思，所以他完结和开新书的间隔比之前更久了一些，但在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的前提下，他的写作速度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更快了。于是，一旦开了新书，他依然是那个雷打不动一天两万不会掺水的唐陌阡，节假日不休，从不断更。
写作之余，除了唐烨给的资料，骆尧也会看看自家网站和其他网站的头部产品，扒拉扒拉榜单，很多人喜欢的东西多少是有可取之处的。这样下来，唐烨欣慰地发现，孩子其实已经差不多可以自己学习、自己进步了。他没有齐天纵那样的野望，也不会随口瞎奶自家孩子，他始终记得骆尧朴素的愿望和初心，所以，能看到骆尧这样踏实地写下去，能稳定地赚到钱，对他来说，就足够欣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