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未半·地府篇》乙酉纪事

17、南十下地狱行刑

　　“为何一定要学法术？”
　　南十被这一声质问吓得松了手上的笔，满眼惊恐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天枢。
　　南十慌忙捡起笔，低着头嘟囔道：“哪有神仙不会法术的……”
　　“就算永远不修习法术，本君也能让你永远留在北斗星宫，做个快快乐乐的小神仙。”
　　南十看天枢一本正经的模样，全然不像是随口说说，顿感大冏。“那怎么成？我不要……”
　　“你是因为被少微欺负了才偷偷学法术？”天枢试探道。
　　“没有，只是我自己对自己很不满意，我不喜欢现在这样。”南十看着案上自己费了好一段时日抄写的凡间志，对自己更加恼火。
　　天枢便不再追问。“那么以后下了课就回星宫，我亲自教你，不要再去月君那儿乱学。”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不管公务多么繁忙，天枢都会抽出时间教导南十。与之相应的是天枢也变得异常严苛，南十学快了或是学慢了都得挨一顿训斥。南十天性开朗，也并不把这些训斥放在心上，今日做不好，明日来过就是了，因此南十的法力进步不大，但是底子却打得相到牢。两百年的时光好似一阵风吹过，终于到了抽签的那一天。为着南十毅然接受了去地府，天枢回了宫就避而不见，南十只好在殿外恳求。最后是玉衡星君看不过去，将南十变作仙侍，偷偷带了进去。
　　玉衡还未开口，天枢就怒道：“你把她带进来做什么？”
　　“师父……”南十从没见过天枢冲其他人发这么大脾气，到嗓子眼的话顿时全咽了下去。
　　玉衡看看南十又看看天枢，站在殿内十分尴尬，勉强打了个哈哈。“天君何必这么大火气，小姑娘明天就要走了，只是来跟天君告个别。”
　　天枢头也不抬，冷冷道：“既然见过了，就算告别了，出去吧。”
　　南十心中万般委屈，难以诉说，最终也只道：“南十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师父如此……”
　　“你没有错，错的是本君。本君不该答应玉帝担下教养你之责。”
　　南十的眼泪夺眶而出，无数个天枢照顾她的往事在脑海中闪现。体贴劝慰的天枢、耐心教导的天枢、严厉指正的天枢……许许多多的场景怎么也拼凑不出现在天枢冷漠的模样。
　　南十无助地哭喊着，挣扎着，却好像怎么做都没有用。天枢天君下定的决心，怎么可能改变呢？ “师父，师父！”南十猛地惊醒，身边的鬼差原在打盹，也被南十的呼喊吵醒了。
　　“孟婆总算醒了，我去告诉崔判官。” 南十用力想了想，才意识到自己早就不在北斗星宫了，昏迷之前……南十全想起来，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十六层地狱还有一个人等着自己去行刑。
　　崔判官很快就赶过来了，见南十额头上全是冷汗，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虚汗，难道在梦中也不得安稳吗？”
　　南十抬起胳膊，随意用衣袖擦了擦，歉声道：“我没事，劳判官挂心。不知我昏睡了几日？”
　　“原应该是安睡三日，但你忧心过甚，今日才是第二日。”崔判官道。
　　“第二日……那杨公子？”
　　“尚在十六层地狱等候行刑。其实，有一件事司命星君应该没有告诉过你，苏晓冉到地府之时的确虚弱异常，但此事与她虽有莫大关系，她却是最无辜之人。府君让赏善司精心照料了她一年多，现下她不仅与寻常鬼魂无异，且被司命星君带回星宫做仙侍了，从此摆脱了轮回之苦。”崔判官难得面带欣慰之色。
　　“我知道凡人通过修习是可以飞升成仙的，但是从未听过鬼魂可以成仙，这难道是……”南十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猜想的答案。
　　“寻常鬼魂自然不行，但这是府君的恩典，府君的面子，天庭还是会给的，何况苏晓冉的鬼魂的确是纯洁无瑕。”
　　南十也倍感安慰，心下舒缓许多。
　　崔判官又道：“地府不是论善恶正邪的地方，地府有地府的规矩，所有的神祇和鬼差都按照这个规矩做事。所以这件事，没有人会去讨论小仙君是出于善意或是出于同情，人人只看到小仙君违反了地府的规矩，就要受罚。杨生也如此，地府不会为他的心上人受到委屈而出头，但杨生未饮孟婆汤，地府一定要处置。”
　　南十若有所思，这些道理南十并不是不懂，只是常有感情战胜理智的时候，南十不由得感慨：“崔判官所言甚是，或许是南十……确确实实不该来地府，平白给地府添了许多乱。原本师父就特别反对南十来地府，都怪南十不曾领悟师父的苦心……”
　　崔判官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虽说这次小仙君犯了错，可又不是每日都在犯错，五十年里出两个错，已经很少了，小仙君该宽心些才是。”
　　南十从没听过崔判官开玩笑，听到五十年才犯两个错，南十也忍不住嘴角扬了起来。“崔判官还是不要开我的玩笑了。”
　　崔判官正色道：“我从不开玩笑，你好好休息吧，等你准备好了，我安排鬼差送你去十六层地狱。这次行刑之后，你就真的不再是阴律司的神祇了。”
　　南十想到杨生之事，立时收起了笑容。十六层的地狱灼焰之刑，南十自己尚且被灼焰伤过，更是无法想象杨生如何承受这样的酷刑。“我想现在去看看。”
　　崔判官虽有些意外，依然欣然应允。“你拿着这个，这是通灵玉牌，用它施法会轻松许多。”
　　南十接了玉牌，便跟着鬼差来到十六层地狱。十六层地狱到处是被灼焰包裹的山体，尽管南十是天生的仙体，也觉得有些难受。
　　杨生被绑在一根石柱上，已经失去了意识。看守的鬼差见南十来了，立刻用水泼醒了杨生。
　　南十劝阻不及，只见杨生已经睁开了眼睛。
　　初见之时，杨生虽然做了鬼魂，却是精神抖擞，一腔热血想要还阳，哪似此刻眼睛浑浊不堪，半点求生的意愿也无。南十实在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杨生，该如何施法行焚烧之刑。
　　“孟婆既来此，未何还要犹豫，小生只盼一个解脱，还请孟婆赶快行刑吧。”
　　南十注视着他浑浊的眼睛，始终犹豫不定，连身边的鬼差也催促了起来，说是公务繁忙，趁早了却这一桩差事，大家都能各自去做别的。
　　南十实在不喜欢“一桩差事”这种说法，就算这里不算活生生一条性命，也不至于被如此对待。南十内心的抵抗实在算不上什么，毕竟杨生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绑着，想到此处，南十拿出了通灵玉牌，暗暗向玉牌祈求着，希望能让杨生不那么痛苦。
　　山体包裹的灼焰刹那间腾空而起，随即快速交汇于玉牌之中，南十默默念着咒语，于是，玉牌中又爆发出巨大的灼焰直奔杨生而去。
　　杨生痛不欲生的嘶吼声仿佛从南十的天灵感直接击穿了南十的脚掌，南十差点松了手上的玉牌，可终究又重新紧紧握住了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