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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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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睡觉前,苏雨就有些咳嗽,何彩霞给他喂了止咳糖浆和感冒药。
然而凌晨当她翻身抱儿子时,却摸到一片滚烫,当即整个人都吓醒了。没一会儿,苏庆和苏鱼也在她的尖叫声中慌忙聚到苏雨身边。
那小脸汗津津,布满生病的潮红,他难受得直哼哼,样子很是可怜。
何彩霞一把把他抱进怀里,听他说渴,就拿床头柜上的杯子里的水喂他喝,心里又急又恼,一嗓子就把气往苏庆和苏鱼身上撒。
“你们两个没用的还愣在这里干嘛,是要气死我吗?!”
不对,这不对,不是现在。苏鱼看着攥着小手的苏雨流着眼泪一个劲儿地哭,脸色有点发白。
更多不一样了。
苏鱼立刻从衣柜里翻出常用的包。对苏庆和何彩霞说:“把医疗卡和银行卡放到包里,放点纸巾,再找一个保温杯装点水。”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何彩霞反而愣住了,她没想到女儿那么果断地要去医院。她的本意是让他们父女去冰箱里找找还有没有退烧药,再不行就去街边门诊吊几支盐水。医院多贵啊,那可是个烧钱的地方。
苏鱼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在盘算什么,积年的怨气几乎变成实质的恶意。但她忍住了,很冷静地说:“苏雨烧得严重,可能不是一般感冒。只是挂个号不花多少钱,他年纪小身子又弱,还是带他去看看吧。”
女儿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令人发怵,何彩霞犹豫了。此时苏雨在她怀里哭着抓她的衣服,看看儿子,她一咬牙。
“去,咱们去医院。”
凌晨四点的县城街道,只有路灯苍白地照亮地面。
清早的计程车不好叫,何彩霞就和苏庆骑电动车一人带一个。
风吹过脸庞带着些早晨的凉意,苏鱼感觉自己现在有点乱。
她记得苏雨是在自己高考那阵生的病。那会儿家里兵荒马乱,因为高考的事她被家里批得狗血淋头。苏雨又发烧拖了几天硬生生拖成了肺炎,治疗过程几乎掏空了本就不富裕的家,一个本 健康的孩子也从此变得若不经风。
时间提早了几乎一年。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蝴蝶效应吗?
如果自己的重生会给原本的时间线带来这样大的变化,那未来是不是就会是一副自己完全不曾见过的光景?
苏鱼心下稍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医院的深夜门诊只开了一个,挂好号后,苏雨被何彩霞抱进去看医生。
这次来得总算及时。
虽然还有低烧没退,但打了特效针之后,他好歹睡熟不再哭闹。
过了好一会儿,何彩霞消化完刚刚医生的诊断,心有余悸。要不是听了苏鱼的话来医院,小儿子的病搞不好会拖成肺炎!
因着救弟弟的功劳,何彩霞一整天都对苏鱼和颜悦色,简直让人受宠若惊。
白天瞧着苏雨的病情稳定了,苏庆就照常上工去了。何彩霞一直抱着小儿子,苏鱼也脱不开身,买饭倒水,忙前忙后。
苏雨现在受不了风,医生建议再在医院找个床位休息一晚,等明天烧彻底退了再回家。
夫妻俩现在全然听医生的,就商量让苏庆先把苏鱼送回去,再回来替苏鱼。
苏庆把苏鱼放在路口就离开了。
路口离单元楼只大约几百来米,这一段不属于政府铺设,因此没有一盏路灯。
现在才刚过八点,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在走动。
原本苏鱼没有想太多,可当她越往里走,路边的灯光越微弱。到最后,只有头顶的莹莹月光时,黑暗如吐着芯子的毒蛇一圈又一圈将她盘起。
她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四肢慢慢失去了温度,全身的血向胸口汇聚,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在静谧的黑暗中好像听得到似的。
是了,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就真的只是以为。
上辈子临近高考那阵,司耀从前商场上的仇家不知从哪搞来的消息,打听到了江绘母子如今住的地方和司燃就读的学校。
一堆上等人自己不好意思出面欺负孤儿寡母,就雇了一帮县城当地的小混混,隔三岔五上门闹。
司燃一开始只是报警,表现得非常平静。
就算流言缠了满身,他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情,上课、考试、班级活动,一样不落。
他甚至不避讳谈及过往。
清俊的少年眉眼低垂,温和地讲述着自己家庭的变故,并且态度真诚地为自家事情影响到同学、邻里道歉。
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这事办得太漂亮。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小地方,人们的普遍认知里,杀人放火抢劫才算不得了的大罪。他们无法理解司耀所犯的金融罪,也不觉得一个刚成年的少年能有什么过错。除了少部分风言风语,大 部分言论都向司燃这边倾斜,他的目的轻而易举地达成了。
可就在高考只剩最后一门英语的中午。
苏鱼回家的路上,一群穿着流里流气的混混靠着单元楼旁的墙吞云吐雾,满口污言秽语,言语里夹杂着那小子、要他好看之类的话。
她很害怕,抓紧书包肩带埋头往前走。这帮混混和之前来找的不是同一帮,但苏鱼知道他们谈论的那小子指的就是司燃。
一整个中午司燃都没回来,就连江绘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江绘很着急,可她不能出去。那帮混混就守在下面,警察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
不知那时哪里来的勇气,苏鱼没有丝毫犹豫,饭都没吃就背着书包跑了出去,哪怕何彩霞在后面气急败坏地骂。
离考试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苏鱼打定主意最多找他一个半小时。一到一点半,自己一定一定赶回去考试。
时间从来都没有流逝得这样快。
图书馆、书店、他最爱去的江坝、学校旁边甚至是他的考场周围。
苏鱼一边飞快地骑着自行车,一边在心里无数次祈祷。
她希望司燃只是安全地待在某个地方,而不是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什么地方被人暗算了。
终于,她精疲力竭地从自行车上狠狠摔下来,右脚几乎瞬间失去知觉。她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被柏油路蹭出长长血迹的小腿,汗水和泪水让她模糊了视线。
在路人惊慌的围观下,她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后一门考试。
之后的那段日子灰暗得终日不见天光。
何彩霞天天盼女成凤,知道她没去参加最后一门考试,几乎像只疯狗似的撵着她咬。老师和同学并不知道具体原因,除了少部分幸灾乐祸,更多是遗憾的声音。
挺好的成绩啊,可惜。
这就是命啊。
复读还得浪费一年时间。
······
在别人都在欢快度过暑假的时候。她打着石膏没有生气地躺在病床上,长久地凝视天花板,煎熬着度过一个又一个冰凉的黑夜。
她感觉自己的四肢仿佛被黑夜吸走了所有温度,耳畔只有一声又一声心跳。
江绘倒是隔三岔五煲些汤来看她,这个温柔的女人觉得非常愧疚。
可司燃一次没来。
开始时,苏鱼还存着幻想。尽管找人也好、受伤也好说到底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但他是那样风光如月的人,至少也会有所触动。他会来看自己的,苏鱼傻傻地相信着。
可他一次都没来。
许是人在经历了重大创伤后总会变得聪明些,回想起暗恋他一年来的点点滴滴,苏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他。
他清俊、优秀、爱笑且彬彬有礼。
可又是这样惊人得冷漠。
他怕自己缠上他吗?
他那样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还有从各种女生那里温柔收下的情书,最终都安静地躺在了垃圾桶里。苏鱼无意中看见过一回, 那时她心中还有存着隐秘的欢喜。
蠢,好蠢啊。
那样聪明的人,那样善于伪装和利用形势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最重要的考试出差错呢?
苏鱼你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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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如潮水般淹没。
忽然,从背后,一束白茫茫的光照过来。
她有点木然地侧身后看。
司燃提着印有文宝书店字样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本教辅书。
他眸色温润,淡淡地看着她。
瘦小的女孩穿着白得几乎透明的连衣裙,杏眼微微低垂,像只迷路的小兔子。
“怎么了?是不敢走夜路吗?”
司燃走近几步,低声问。
女孩好像才回神,先是摇头,过了会儿,又点头。
她低着头,司燃只看见她毛茸茸的后脑勺。
“你走前面,我在后面打灯,这样好吗?”
这回的反应只有点头了。
苏鱼在前面慢慢走,司燃也不急,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回单元楼门口。
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纤细,几缕发丝在夜风中吹起,看起来孤孤单单。
她一个人回来的,父母居然不担心。
司燃不着边际地想。
“谢谢。”女孩的声音细软,这是她第一次同司燃讲话。
“没事,女孩子夜里还是尽量少外出。这里治安不是很好。”他把手电筒熄灭,很温和地说。
“嗯。”苏鱼点点头,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开门,有点心不在焉。
“那,晚安。”
“嗯。”
门关上了,又是一声闷闷的回应。
司燃看着关上的门,心里越发困惑。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哪怕现在一无所有,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好看足以成为收割好感度的利器。
他们才刚认识,苏鱼没道理这样排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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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雨很快痊愈,回家后又是活蹦乱跳。
一切好像又回到正轨。
单元楼一楼原先是车库,后来被一家服装厂租走。除了缺货工闲的几个月,其余的时候缝纫机的声音从早到晚地响。
何彩霞主要帮县里一家毛衣店织手工毛衣,服装厂工忙的时候她也会去做上一阵。
江绘找过何彩霞,问有没有什么活儿可以介绍给她,她都可以学着做。
尽管司燃仔细算过,他们剩下的钱只要合理花,完全可以用到他读完大学。
但她还是想凭自己的能力挣点,哪怕不多,至少不是只出不进,至少不用再完全依靠别人。
一向温和的人固执起来连司燃都拗不过。
于是她去服装厂做学徒。从最简单的帽子开始,拿着很低的单价,每天七点去上工,晚上还要加班到十点多。
司燃拿自己的母亲没办法。
一个帽子四毛八分钱,居然现在还有工作是以分为单位计数。
服装厂老板以极低的价格招呼在这附近的家庭妇女,再以高价成箱成箱卖往福建、浙江之类的地方。
这些辛劳的人,不过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事实只会伤人,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继续自己的学习计划。
他无比清醒地知道,眼前已经没有退路。
人生的棋盘、未来的每一步,他都必须走得稳当。他永远不会像自己的父亲,功成名就,却又一朝失去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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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到了高三开学的日子。
一中虽然叫第一中学,可只是这小地方的最好高中。这年,大城市的高中内卷的风气对这里还没有什么影响。
苏鱼之前都是骑自行车走读,一二年级的时候没有晚修,倒也没什么。
可高三强制晚自习到十点以后,一个女孩子再独自骑几公里的夜路,多少让人放心不下。
何彩霞和苏庆下工都晚,可两人又不舍得那一年大几千的住宿费。
这回还是苏庆脑子转得快,他一拍脑门,对何彩霞说:“隔壁家那小子不和咱们闺女一学校的嘛,他也是走读吧?让他们搭伙回来不就成了。”
何彩霞一听整个人都舒坦了,解决桩棘手事。
江绘看着多好商量的人啊,何况自己之前还给她介绍过工作呢,那儿子不得听妈的。
她料想得不错,这不算什么大事,江绘确实不好拒绝。
但儿子素来比较有主见,她怕司燃有什么意见。
“可以啊,就是开学大概率不在一个班。我可以在学校停车库里等她。”举手之劳,何况还是邻居,司燃没觉得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