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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户口本 ...

  •   五十幅定制画,承包了云边大部分的时间,自从接了单以来,她每天画十三四个小时,总算完成了第一批十幅风景画。
      凌晨四点,画室灯光还在亮着。
      窗户开着,夜风很冷,云边感到阵阵凉意,从椅子上起来,才察觉到浑身都酸了,尤其是胳膊。
      她收整材料,关掉画室的灯,云端在沉睡,她轻手轻脚走上两层,打开阁楼上露台的门。
      露台有一个小凳子,凳子的四条腿里有一条短了几毫米,买的时候没注意,坐的时候发现不稳,便搁置在露台了。
      云边吹了吹上头的灰,有一部分已经太久吹不掉了,她干脆不管,直接坐了上去。
      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那盒红塔山,买了许久,烟盒皱皱巴巴,里面的烟也断了两支。
      她抽出一根烟,在夜风中点燃。
      天光初显薄薄的一层蓝,但依旧是昏暗的,外头景色什么都看不清。
      夜色静谧,云边坐在凳子上,双腿并拢,微微弓背,盯着眼前的黑暗发呆。
      长蓝午间很热,但早晚温差大,这会儿的温度穿件厚毛衣都不为过。
      她只着一件薄薄的T恤,风吹得她有点打颤,但她不想下去。
      安安静静地跟黑暗与寒冷对峙。
      云边是土生土长北方人,家境优渥,母亲是游泳运动员,父亲是军人,爷爷奶奶也是军人出身。
      她自小便生长在一个正直善良的家庭里,教养很好,没有什么机会去经历人生的风浪,许多贫苦人民的艰难她体会不到。
      很多人以为在这这样家庭里成长的孩子没有烦恼,生来便是享受的,实则不然,父母很严厉,这种严厉并非浮于表面的那种说教鞭策,而是生在骨子里的,他们这类人的责任感。
      要自律,要奋进,要做有意义的事,不可以荒废度日,不可堕落。
      她和云端很小就被家里培养,各种兴趣爱好,但无论他们选择什么,都要有一个全家都坚持的理念,就是奉献。
      就比如云边画画,母亲会给她报名参加许多国际级的比赛,拿到奖杯对于她来说,除了荣耀还有为国争光,后来她的画逐渐有了名气,父母为她开画展,每年画画带来的一半利润,会要求她用来做慈善。
      云边也没有觉得不妥,对于他们来说,这是该做的,甚至于是一种责任,必须去做,不做便会有负罪感。
      唯一令云边觉得头疼的就是母亲的竞争意识,职业病的关系,不管做什么她都要求云边和云端拿第一,失败,一定会遭受惩罚。
      小时候云边不理解,为什么别人得了第二名第三名父母会给庆祝,但自己的父母却极其苛刻。
      后来大了明白了,运动员和军人的失败,不是一个人的失败,所以他们下意识不允许失败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失败后的惩罚必须印象深刻,一想到便不寒而栗。
      这就是他们的家庭,约束感极强,但她很爱她的家庭,爱父亲的刻板,母亲的偏执。
      直到那一场车祸意外,让她失去了父母,云端失去了双眼。
      这个家庭便散了。
      失明前,云端刚立了一个一等功,沉浸在荣耀带来的喜悦里,憧憬着自己未来会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
      云端从前很爱笑,笑起来能迷倒一众女孩子,上门找父母谈相亲的从未断过。
      但他们的家庭,让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要看对方的履历,家教,成就,特别是人品。
      云端的眼光也蛮符合家里的期待,他欣赏的人也是不凡的,是陆军重点培养的女飞行员,长得好看,还大长腿。
      只是不太好搞,暗恋而已,而且这门亲事父母出面都不见得能拿下。
      云边的感情,倒是没云端那么难搞,她不是暗恋,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他的家庭,也很赞成他们在一起。
      严火的父母,很平凡很普通,父亲工人出身,母亲没正式的工作,便跟着亲戚出摊赚点家用,家里经济条件有些拮据。
      说来她和严火,恋爱到见家长速度算快的了,那时候她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速度快主要是因为,云端无意间把他们恋爱的事公之于众了,于是云边父母便非要见一见。
      云边以为严火会躲,但他听说父母要见他,反而乐得开了花。
      通过正面和侧面了解之后,云边父母知道了严火的家庭状况,对于经济问题有些顾虑,怕云边的生活习惯和他们不和,但因严火和他父母人品都还不错,云边父母也没太反对,算是持着中立态度吧,走一步看一步。

      严火那时候因为她父母“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态度,有些郁闷。
      夏日晚上的校园,严火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喝汽水,喝尽了打上一个豪爽的响嗝,右手拉着云边的手,说:“你爸妈瞧不上我是不是?”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云边诧异地问。
      严火自行理解道:“‘恋爱归恋爱,结婚可不行’,你爸的原话。”
      云边扶额:“请问你这个原话是怎么翻译出来的?我爸明明说的是‘你们俩还小,以后的发展以后再说。’”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严火坚定自己的想法。
      云边无奈摇摇头:“说什么都无所谓呀,而且我爸说的不也对吗,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现在就结婚啊,我还没到二十呢。”
      严火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是什么话,不以结婚为目的,你在这跟我干啥呢?”
      “干啥呢?”云边假装不懂。
      严火掐了她脸颊一下,恶狠狠地:“你说干啥呢干啥呢,睡都睡了还惦记跑呢?”
      云边也掐住他的脸,无惧地看着他:“下次在我爸面前,你就这么说。”
      “行啊!”严火洒脱道:“我就跟你爸说‘你女儿都把我睡了,你们还想不负责?’”
      云边哈哈大笑:“那你试试呗。”
      严火搂住她肩膀,收起了不正经:“不开玩笑了,我真要娶你的,你要是也想跟我,就给我透漏点你爸妈的意思,他们看重什么,我努力去做就是了,我得风风光光把你娶了,不能到时候让他们觉得自己女儿吃亏。”
      云边蹙眉想了想:“他们没跟我细说啊,但应该不是特在意经济条件吧,他们总挂在嘴边的就是‘人品比什么都重要’”
      “这太笼统了,人品靠什么证实啊,不得有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吗。”
      “看得见摸得着?”云边咂摸着这句话,眼睛一亮:“那就是奖牌喽,我妈想让我找个运动员,说要获得金牌的那种。”
      “就这?”严火一脸轻狂。
      云边加重语气:“就这?你以为金牌很好得呢?你是没希望了,你念的是军校,走的是我爸和我爷爷奶奶那条路。”
      严火云淡风轻地说:“那就勋章呗,都是金牌。”
      云边笑笑:“也对。”
      严火把玩着她的长发,好似不在意地样子:“行!到时候拿金牌牌娶你。”
      隔日。
      严火跑到云边自习室,把自家户口本拿到了云边面前,指着自己那页,又豪横又霸道:“写上你名字。”
      “啊?”云边觉得好笑。
      “先预定了,回头攒够了金牌,娶你。”
      严火发现云边手里都是铅笔,想换一支,然而云边的笔盒里都是铅笔,便想找附近同学借一支,云边拦住了他:“别打扰别人学习,铅笔也行。”
      “铅笔一擦就擦掉了。”严火不干。
      云边拽了他一把,制止住他的张牙舞爪,小声说:“我写重一点,就擦不掉。”
      “擦不掉?”
      “嗯。”云边一笔一划写了上去:“写好了。”
      “你怎么写空白页上面了,不是让你写我名字旁边吗。”严火眉梢夹着。
      云边真搞不赢他,把户口本推到他面前:“幼稚。”
      严火垂眸,仔仔细细看着那方正的“云边”两字,用手抹了一下,能摸到字的纹路,傻了吧唧地笑了,抢过她手里的铅笔,在云边的名字后头,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中间再画一颗心。
      “预定了!你跑不了了!”严火得意洋洋。
      云边问:“那你要是跑呢?”
      严火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我傻吗我。”
      ……
      有些回忆,就像烙印在骨头里,不仅忘不掉,还常常会钻入人的脑海里。
      被回忆侵袭的那一刻,是快乐的。
      但回忆结束的那一刻,又是疼痛的。
      长蓝镇的高楼很少,云边一眼可以望到很远,远处逐渐显现出灰突突的山头,蜿蜒的河流像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阴冷的风从河岸吹来,世界静谧得让人很想尖叫。
      没有理由,真的毫无理由,她思考了六年也思考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严火突然间就放弃她了。
      如果是单纯思考爱情的因素,新鲜感没了,爱上别人了,但总会有个预兆吧,对她不再上心了,不想亲近了等等,可并没有啊。
      他的改变是突然间的,从感性和理性层面,都让人琢磨不透。
      云边觉得胸口很闷,她用拳头捶了捶,感觉要憋死了。
      她想见他。
      想知道他怎么了。
      云边腾地站起身,跑出了阁楼,一路不停歇地下楼,跑出巷子。
      巷子口的早餐铺子已经出摊,但还没人,摊主在做准备工作,看见云边疑惑地盯着她。
      云边站在巷子口,等了几分钟,拦下一辆出租车。
      清晨的蓝海湾没多少人出入,前台值班的女人挂着半花的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好,我找常焰。”云边说。
      前台懒洋洋地:“经理不在。”
      云边转身,但未离开,而是向里头张望,左边男更衣室,右边女更衣室,办公区应该在楼上。
      她看了一圈,瞥见不起眼的楼梯间,就要往那头跑,被服务生拦下。
      “小姐,女更衣室在后面。”
      云边点点头:“我知道,我找常焰。”
      前台皱眉:“不是说了不在吗。”
      “真的不在吗?”云边半信半疑。
      恰时栾宇从门口进来,前台唤他:“宇哥,这个人说找经理。”
      云边回头,栾宇看见她愣了一下,回忆两秒,说:“我记得你,你找焰哥?”
      云边盯着他,点头。
      “焰哥不在。”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
      云边眉头微敛,表情认真:“那还回来吗?”
      栾宇被逗笑:“肯定回来啊,过两天就回来了,你找他什么事?”
      云边心头一松,摇头:“没什么。”
      云边快步离开蓝海湾,栾宇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摇摇头:“长得真白啊,我怎么就没焰哥的艳福呢。”
      *
      常焰他们在临市耗了数日,如他所料,“大果”第一次并未亲自现身,他不放心,安排了其他人和常焰他们见面,常焰责备大果没有诚意,必须露面才会把货拿出来。
      对峙了几日,安小哲有些着急,这是一位老顾客了,以往多数都是别人收货,货量少的时候走邮寄,他不知为什么这次非得本人露面,生怕常焰逼得紧了,因此飞了生意。
      常焰心中却稳得很,非常自信大果能亲自过来,安小哲没什么主见,给安坤打电话询问,安坤也说常焰做得对,并给安小哲讲了为什么非要本人来,安小哲这才放下心。
      于是他们便跟大果耗起时间来,安小哲和张隆每日花天酒地消遣,常焰偶尔去打打台球,大多时间都呆在酒店,对风花雪月不感兴趣的样子。
      大概半个多月,大果终于愿意露面了,他约好交易时间,地点临时再定,按照大果谨慎的个□□易完铁定马上就溜。
      晚上常焰和安小哲他们吃完饭,独自一人回了酒店,打电话给中间人把信息转告老回,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得到片刻放松。
      他脱掉衬衫裤子,赤足走进浴室。
      水从他头顶冲下,黑发湿漉,腹部肌肉线条分明,肌肉上遍布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疤痕。
      右腹部有一处极其明显的,像是匕首捅进去,但没好好拿出,而是反复搅动,留下不规整又丑陋的疤痕。
      他转过身,让水冲打着脊背上,从肩胛骨到腰的皮肤粗糙,一条条小疤痕组成的纹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像是后植上去的皮。
      花洒开到最大,水流直直拍在脊背,但他感觉不到什么,神经传递迟钝又麻木。
      常焰洗到一半,突然有种胸闷窒息感,他匆匆关掉水流,拿过浴巾在腰部缠了个结,往外头。
      才走两步,就已控制不住步伐,膝盖一软,结结实实单膝跪了地,他的手掌撑在地板上,低头看着地板的纹路,抿唇咬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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