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止于初见》鹿一树

2、秘密

　　聚会结束。

　　沈之路几个人把喝的不省人事的陈枫抬上车后座，坐上副驾驶。

　　李由发动车子，鸣笛两声示意，两个人和大家告别。

　　“下午谈成了个投资吗？”

　　“对，其实我和拓风资本的张总已经聊很多次了，他很看好我们的项目，我们也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基本上最后也就是走个流程的事了。”

　　“那你把陈枫给夸成一朵花一样。”

　　“其实陈枫很聪明，我们一起创业到现在也有两年左右时间了，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只是有时候依赖我惯了，所以正好趁这次机会也给他点鼓励和信心。”

　　“那恭喜你们。”

　　沈之路看了看正在开车的小由，她有心事。

　　“小由，其实你是想问我下午去哪里了，对吗？”

　　是的，但是李由没有说话。

　　“下午我去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其实沈之路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说，但是又不想骗她。可是谁又会相信这个秘密呢？

　　“好了，没关系，我信你。”

　　李由对沈之路一笑。

　　“不过，明天就是你30岁的生日了，想怎么过？”李由问。

　　“想和你在家过，想吃你做的黑暗料理。”

　　“没问题，等着惊喜吧。”

　　“确定不是惊吓？”

　　两个人说笑着，到了陈枫家小区门口。

　　“小由，我给他弄上楼，再给他收拾好，估计不短时间。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一会自己骑共享单车回去。”

　　“那也行吧，我在这里等你10分钟，如果你还没出来，我就先回家。”

　　陈枫已经睡得昏天暗地，好在他喜欢喝酒不爱吃饭，整个人像猴子一样精瘦精瘦的，而沈之路个子高大，又常年保持运动，才能把他给扛回家。

　　沈之路熟练地输入陈枫家的入户密码，把他给放在床上，脱掉衣服鞋子，拿了个两个盆放在床的两侧，又拿热毛巾给他擦了把脸还有身上，从橱柜里找到保温杯和解酒药，接了热水把杯子和药放在他的床头，最后，找到他的手机连上床头的充电器。

　　安顿好陈枫，沈之路从酒柜里拿了一瓶啤酒，坐到阳台的吧台上看着这城市比繁星还耀眼的灯红酒绿。

　　这世界，真实又迷幻。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要不要冒险？

　　不行，但凡有一点可能都不行......

　　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说服她......

　　无数个问题来来回回在他心里纠缠。

　　确认了一下陈枫的手机电量已经到了80%，沈之路拔掉插座，又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了，准备回家。

　　回到家，李由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上的短视频还在一遍遍重复播放。

　　视频是在教怎么做红烧肉这道菜。

　　这是沈之路最爱吃的菜，他笑了。

　　他知道，因为车上的话，李由是在为明天的生日做准备。其实，曾经家里一直是他做饭，后来公司越来越忙，他只有空闲的时候才会下厨。

　　他没告诉李由的是，其实他没真的想让李由下厨，那句话只是玩笑，明天他推了所有的事情，想给她好好做一顿最她爱吃的菜。

　　他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放回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她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他看着她白皙的脸庞，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她随呼吸微小的浮动，没有抚摸，没有亲吻，只想把她深深的看进心底。

　　眼前这个像婴儿般熟睡的女孩，却是他陷落的星河宇宙。

　　对不起，小由。他在心里说。

　　2022年10月29日，沈之路30岁的生日。

　　6:30，闹钟响了。沈之路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不管几点睡觉，第二天也是雷打不动地准时起床，哪怕凌晨5:55才睡。

　　李由不在身边。

　　他赶忙起床，喊了一圈，找遍房间，她不在家。

　　他拨通她的电话。

　　“你去哪了？”响了很久才接，沈之路语气着急。

　　“喂？太吵了听不清啊，我在买菜，一会就回去了。”

　　早晨菜场的菜最新鲜，加上昨天沈之路突然说想在家吃她做的菜，她取消了今天原本准备的餐厅预订，起了个大早精心挑选最新鲜的食材。

　　她居然没有睡懒觉，沈之路很意外。

　　沈之路趁着李由还没到家，先把冰箱里都咬过一口的两个包子放锅里加热，包子是前两天李由买的，尝了一口发现都有辣椒，他让先放在冰箱里不要扔。

　　然后他开始做李由的早饭：她最爱的三明治、煎香肠、煎土豆，然后在香肠和土豆上挤了一个番茄酱笑脸。

　　虽然很久没有下厨做午餐或者晚餐，但是早餐他从没有落下，知道李由爱睡懒觉，上班时间总是很紧张，他每次都是做好方便携带的早餐打包好放在玄关，方便李由着急上班顺手拿走路上吃。

　　如果遇上出差，他要么带上李由一起，要么提前准备好面包饼干牛奶放在玄关。

　　刚做好，李由回来了。沈之路赶忙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两大袋食材。

　　“快点趁热把早饭吃了，刚做好的。”

　　“那你吃好了吗？”

　　“我的马上就好，你先吃。”

　　沈之路冲好牛奶递给李由，然后拿出锅里的包子吃起来。

　　李由看到最喜欢吃的早餐，因为没睡好觉而有点疲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三明治诶！煎土豆诶！煎香肠诶！”她兴奋地说。

　　“快吃吧，现在才7点，还能再补个小觉，上班还来得及。”

　　沈之路开始整理李由买的菜，准备清洗处理。

　　“哦......那个，我今天请假了，你生日嘛。”李由边吃边说。

　　“请假了？记得之前网上说你们公司管理很没有人情味，有的家人去世都不给请假。不过也是，我们李组长可不是一般人，可是大红人，待遇不一样。”

　　李由没说话，给沈之路扯了一个微笑便继续埋头吃饭。

　　“那你一会也睡一会，我今天把事情都推了，安心在家陪你，饭我来做。”

　　“不行！”

　　李由很激动，过去抢过沈之路手里的菜，把他推到沙发上，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今天，你不许踏入这个厨房半步！说了吃我做的黑暗料理不许反悔！”

　　“你这气势，我怎么感觉要下毒啊。”沈之路装作害怕的样子。

　　“你的荣幸！等着吧，看我小露一手！”

　　李由眨了眨眼睛，沈之路无奈笑笑，看着她往厨房走去开始张罗。

　　“早饭记得吃完，吃完都放那我来洗。”

　　沈之路说完就去了书房。还要再试一次，他想。

　　他把书房门关上，取下脖子上的玉坠放在手心，两手交叉握拳，抵着额头，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不知不觉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一阵敲门声，沈之路惊醒，看到李由开门进来，还是早晨的衣服，他又跑到客厅，看到蛋糕，沈之路立刻泄了气。

　　还是不行。

　　“什么不行？做噩梦了吧，吃饭啦！”李由拽着沈之路走到餐桌前坐下，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的作品。

　　“这真的是那你做的？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叫的外卖？”

　　眼前丰盛的一桌菜让沈之路非常吃惊。印象中，上一次吃李由做的饭还是2个月前那次发烧，李由做了一碗没有味道又坨了的面条。

　　“哼，不信你看家里的监控啊。”

　　两个人坐下，李由给沈之路夹了一块红烧肉。

　　“虽然还差一点火候，不过......"

　　李由盯着沈之路，眼睛里闪着期待，等着他继续说出后面的话。

　　“不过，味道非常好吃！看来昨晚恶补视频教程还是挺有效果的。”

　　“吃你的吧！”

　　李由瞥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夹菜。

　　沈之路是真的很惊艳李由的厨艺，但是他的心里却滋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内疚还是好奇还是什么，只觉得，他们俩一直在一起，却好像错过了很多。

　　趁沈之路正吃着，李由回卧室拿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回来。

　　“呐，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一个蓝色的长方形礼物盒，上面扎着一个蝴蝶结，盒子上一行字：To You。

　　沈之路的心脏咚咚咚仿佛要跳出来。

　　“发什么呆呀，快打开看看。”

　　沈之路深呼一口气，心里默念希望不是那样东西。

　　盒子慢慢地被打开，隐隐约约的，白色像笔一样的东西，沈之路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全部打开，果然。

　　验孕棒。显示怀孕。

　　沈之路又一次看着验孕棒，心里五味杂陈。

　　“愣住啦？”李由笑。

　　“我......我缓缓。”

　　沈之路没敢抬头看李由的眼睛，他怕看到那双眼睛里装满的期待。

　　“我先去冲个澡。”

　　沈之路只想尽快逃离现场，他还是需要再次冷静一下。李由以为他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晕了头脑，没多想，准备去给他拿换洗的衣服。

　　“挂在门口啦。”李由把干净衣服放在门口，顺手收拾起这两天穿过的脏衣服。她看到书桌上的玉坠先收进了自己的口袋，准备一会给沈之路，然后把每件衣服的口袋检查清楚，放进洗衣机。

　　她从昨天沈之路的外套口袋里摸到一张纸条，看了眼内容确认是否还需要保留。

　　妇产科？

　　李由看着这个挂号单有些纳闷，难道是他知道我怀孕了？可是我也是昨天晚上才验出来的啊，他下午去干嘛？

　　另一边，沈之路打开了淋浴却站在镜子前发呆。水声在旁边哗啦哗啦，这些天离奇的事情在他的脑海翻涌。

　　2023年7月5日凌晨5:00。

　　“我肚子有点疼。”李由晃了晃熟睡的沈之路。

　　“啊？那我赶紧记一下时间。”沈之路赶紧坐起来，困意全无，灯都忘了开，摸到手机赶紧打开帮助记录宫缩时间的app。

　　看着手机上规律的时间两个人相视一笑。

　　“现在还不是很疼，我赶紧去洗个澡，她们都说后面就很久没有机会洗澡了，你再睡一会，早晨我们再去医院。”李由心情激动又紧张。

　　“小心点啊，有事叫我。”

　　沈之路哪里还睡得着，起床再次确认待产包是否准备齐全，然后开始做早饭。

　　两个人吃完饭确认完东西都带起了之后，赶往医院。一切都很顺利，办理了住院后，就是漫长的待产。

　　经过一天一夜的坚持，李由已经被强烈的宫缩疼痛折磨的大汗淋漓，沈之路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不停安慰，不断询问护士什么时候给她打无痛分娩针。打完无痛李由睡了一个小觉又开始隐隐约约疼起来，医生再次内检，把她带去了产房。

　　“李由家属，李由家属在哪里？”护士在产房门口问。

　　“这里这里！她怎么样了？”沈之路连忙跑过去。

　　“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她现在还可以，但是估计还得一会，初产妇产程都比较长。”护士说完就进了产房。

　　沈之路还是无法放下提着的心，他在家庭群聊里给李由的父母汇报了下情况，然后不停向产房里张望，来回踱步。

　　“羊水栓塞！赶紧通知王主任和李主任！”产房门开了，一个年轻医生着急的和值班护士说。

　　“李由家属！”医生表情严肃。

　　“怎么了医生？”

　　沈之路有种不好的预感，身体开始发麻。

　　“李由现在意外发生羊水栓塞，您现在需要确定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大人，保大人！"他毫不犹豫。

　　突如其来的意外，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好，必要的情况我们会切除子宫，但是羊水栓塞病情凶险，难以预料，死亡率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是病危通知书，请尽快签字。”

　　医生的字字句句扎在沈之路的心上，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签下病危通知书。原本清秀的签名字体被签的歪歪扭扭。

　　他瘫坐在走廊上，默默祈祷奇迹出现。

　　漫长的3个小时候之后，医生出来了。

　　“我们尽力了。您的爱人和孩子都......请节哀。”医生叹了口气。

　　晴天霹雳。沈之路无法相信，明明产检一切顺利，进产房前还在说笑让他赶紧取名字的那个勇敢又坚强的女孩，怎么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李由被推出产房，眼前的李由紧闭着双眼，汗水浸湿了头发，衣物被血染的不像样子，沈之路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不愿意相信。

　　“小由，小由，你醒一醒好不好，好不好......”

　　沈之路声音颤抖，再也控制不住，抱住李由失声痛哭。护士和走廊上的其他家属拉开了沈之路，见此场景都默默叹气。

　　医生把李由推走处理，沈之路跟在后面，脑海里都是全是李由那张笑脸，他回想起生日那天李由把验孕棒给他看的时候，两个人开心拥抱大叫的样子，心如刀割，没想到那时候，已是他们的倒计时。

　　他取下脖子上的玉坠，放在手心看了看，这是他从小一直带着的，他想给李由戴上。可是突然，一阵眩晕，沈之路昏了过去。

　　醒来，是卧室。李由在身边熟睡。

　　沈之路拿起手机，2022年10月27日？

　　他不可置信，可看着身边的李由，他哭了。不管是梦，还是什么时空之旅，还是什么平行世界，亦或者这是什么天堂地狱，只要李由还在身边，就好。

　　他不能再失去她。

　　他顾不上搞清楚自己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离奇的事情，开始拼命的查找资料，了解羊水栓塞。

　　无果。

　　所以他又去医院咨询王主任，他是业内权威的专家。然而，答案一样。羊水栓塞，无法实现捕捉原因，没有办法百分之百避免。

　　沈之路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时空，能否改变结局，但只要不能百分之百避免羊水栓塞，就不能再让李由冒险。

　　沈之路甚至回想了当天晕倒的情况，尝试了无数次排列组合的情况，想试试能不能再让他回到更早之前，回到没有怀孕之前。

　　然而，所有办法都尝试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放弃肚子里的孩子。

　　收回思绪，沈之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下好决心，把淋浴调成冷水，冲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