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归山海》海盐很盐

9、忆从前

　　我是个孤儿，准确来讲，是个弃婴。
　　我的养父母生有一个儿子，就是我哥。但他们希望有个女孩，就去福利院领养了我。
　　养父母托人找关系帮我入了户口，从此我就有了第一个家。如果不是他们的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能在哪里，过着哪样的生活。
　　直到我二年级时，因为隔壁婶婶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当晚，我爸妈就和我说了真相。
　　他们说即使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但从入到他们家户口的那天，我就是他们的女儿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刚得知真相的我有些无措，但是很快我便适应过来。因为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满满的爱。
　　就这样，我一直开开心心地读到了初二。
　　那年暑假，发生了意外。
　　那时我哥刚拿驾照没多久，技术还不熟练，所以爸爸并没有把车交给他去开。有天他趁爸爸睡午觉，偷偷拿走了钥匙说要带我去兜风。我便兴奋地跟着他出了门，一路上确实很畅快，我大嚷着以后我也要学开车。
　　开到一条僻静的公路，我哥看我那么开心，突然说：“我教你开车吧”
　　我一开始挺害怕的，不敢答应他，他一直安慰我说没事的，这条公路很静，没有什么车经过，再说还有他能保护我然后我就真的坐到了驾驶位。
　　后来……
　　一辆货车突然驶进了这条路，朝我这边冲过来。但我哥最后抢了方向盘，替我挡了。
　　我哥的右腿在那之后便留下了后遗症，一辈子都要拄着拐杖。
　　我跪在我哥的病床前，哭的喘不过气，自责是我害了他。
　　哥哥当时笑着安慰我说：“哥哥就要保护妹妹啊。”
　　我再一次在他们的爱意下得到了救赎。
　　再后来，我来云城念大学遇到了韩煦，暗恋他，和他在一起。那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人爱、有人疼。
　　我记得哥哥从读高中开始就一直告诉我不能谈恋爱，到读大学时他也一样强调。那时我以为是哥哥的保护欲太强了，想着等和韩煦关系稳定了就回家告诉他们。
　　我和韩煦的感情越来越好，我们像是502胶水一样紧紧黏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做饭、一起逛街，甚至一起规划未来：我们会有一个自己的家，一起生活到生命的尽头。
　　于是快毕业那年的春节，回家后我便告诉了爸妈，并开心地给他们看我和韩煦的合照。
　　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听闻女儿谈恋爱的喜悦，而是异常沉默。
　　在饭桌上，我哥说出了对我的爱意。不是兄弟姐妹的爱，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他说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感情就变了质，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还说他已经和爸妈说了，爸妈也同意了，等我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他说我是他的，我不能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那一刻，恐惧、彷徨、无措、茫然顿时涌上心头，我抑制不住地颤抖，无助地看向全程沉默的父母。我希望他们告诉我其实哥哥只是在开玩笑，在骗我。
　　可是他们没有。
　　爸妈和我单独在卧室里聊了很久。说他们从领养我就对我很好，说他们很震惊我哥喜欢我，说我哥死缠烂打地求着他们，说他们一家对不起我。
　　领养的终究不是亲生的。
　　“他们一家”“我”
　　我被划出了家人的范畴，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状态：孤儿/弃婴。
　　那一晚上，我和父母诉说着我对韩煦的爱，诉说着我们发生过的许许多多故事。告诉他们哥哥始终是哥哥，我没办法接受。爸妈也妥协了，去找哥哥谈。
　　可是我哥并不同意，还自己关在房间吃了一大把安眠药。
　　甚至我们不知道安眠药是他什么时候买的。
　　幸好抢救及时，救了过来。
　　除夕夜的医院很安静，只听见远方隐隐约约的烟花声。爸妈哭着祈求我，祈求我和韩煦分手。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是韩煦，他说过他要第一个和我说新年快乐。
　　接起电话，“芷芷，新年快乐！！”电话那头传来他开心的祝福。
　　我张开了嘴，说不出话来。
　　最终在爸妈恳求的目光下，我狠心地跟他说：“韩煦，我们分手吧。”
　　回校那晚，韩煦来宿舍楼下找我，他憔悴了很多，眼睛里满是血丝，带着乞求和卑微。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子，甚至想告诉他我们不分手了。
　　但脑海里总浮现出我哥醒来的第一句话：“芷芷，你是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于是，我亲手熄灭了我最爱的男孩眼里的光。
　　他说，他恨我。
　　对不起，韩煦。
　　毕业后，韩煦去了芝加哥，而我留在了云城。
　　我和他分手后并没有和我哥在一起，我没法答应他，我做不到。
　　我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每个夜晚，我开始频繁地做梦。
　　梦里，有片沼泽地，我陷在里面，想要呼救。我好想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感知，不快乐也不难过。每天晚上不是失眠，就是重复做着这个梦。
　　这半年里，失眠、焦虑一直困扰着我，直到我去看心理医生，得知是中度抑郁。
　　两年后，爸爸心梗去世了，妈妈相思成疾，忧忧郁郁，一年后也去世了。
　　五年后，我又再次遇到了韩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