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而复生的美人仙尊》雾夜行舟

57、一跪

　　跪……跪下了？！

　　琼月先是一愣，旋即脚底下像是着了火一般，嗖的一下蹿出去了三丈远。
　　“师叔师叔，您最起码得有个预兆啊，这么一个老头说跪就跪了，你这就算跪的不是我，那不也是折我的寿吗？”

　　对琼月的话，仇苛充耳不闻。
　　再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把琼月放在眼里，从出现在南山雅舍的瞬间，眼神就一直定格在那居中的两人身上。

　　跪的是谁，那也自然是一目了然。

　　桑风北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但毕竟性子上比琼月还是稳重一些，再加上怀里还抱着一个，脚底下姑且还能立得住。
　　他眉目清明，与跪倒在地的仇苛对视一眼，问道：“三长老这是为何？”

　　只见仇苛脸色虽然不如昨日一般涨成猪肝紫，但还是存着几分红赤。唇色还有几分泛白，可并不显得憔悴。若是细细感知，他的气息居然比昨日还激荡了些许。
　　奇了怪了。

　　凤晏回抬眸，刚好对上的就是这双泛着疑惑的眸子。他冲桑风北眨了眨眼，眉目之间满是灵动。

　　就在这时，仇苛双手高举过头顶，呈恭敬之姿，然后重重叩下。
　　“鹊吟山仇苛，谢君昨日提点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凡君之托，必当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起落三次，仇苛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姿势表情都极尽虔诚。
　　不仅如此，他叩首完毕之后，还从芥子袋中取出了一样幽绿色的藤蔓，泛着莹润之责，想来正是鹊吟山藏宝阁里头的那根回光藤。

　　琼月在一旁几乎看呆了。
　　片刻之后，她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喃喃道：“这大千世界可真是无奇不有，三师叔居然也有跪下当孙子的一天？小树，你这仙君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来历？难不成是什么惊世的隐藏大佬？”
　　柳小树不熟仇苛，也不知道这三长老一跪分量几何。不过看着这须发全白的老头昨日还嚣张跋扈，今日就来跪地给自家哥哥行礼，心头难免有些畅快。
　　他扬了扬头，不自觉直了直身板，骄傲回道：“那可不？仙君哥哥从来都是顶顶厉害的。”

　　不仅琼月惊了，随着仇苛紧赶慢赶到来的曲无韵也惊了。
　　他怔愣半晌，这才冲琼月使了个眼色问询，但显然什么也不可能问出。
　　曲无韵又看向桑风北，视线交错之间，他也未曾从桑风北眼眸之中看出任何情绪波动。可正因为这样，曲无韵才愈发有种预感——绝非常人。

　　少顷，桑风北未及出声，凤晏回倒是轻笑着开了口：“让人跪着总不好看，三长老自行起来吧。我们荒野散修也不讲这些繁文缛节。”
　　听了凤晏回的话，仇苛老脸一红，想到昨日自己无形当中的傲气凌人，就脸皮发烫。
　　“道友莫要这么说，”仇苛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无论荒野散修也好，名门后辈也罢，你将我从走火入魔之境彻底救回来，就是我仇苛的救命恩人。我此生最讲求一个义字，若是日后有任何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不食言。”
　　声如洪钟，字字掷地有声。

　　“还挺上道。”凤晏回笑着对桑风北传音，“你先应下，顺便把回光藤收了，让他直接回去吧。”
　　虽然仇苛的气息看起来比昨日澎湃，但毕竟刚经历了一番凶险，若是一激动再让灵气倒行逆施，那可就罪过了。
　　桑风北探究地看了凤晏回一眼，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按了他的吩咐。

　　待得仇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曲无韵也带着琼月随着仇苛离开，说先护送三师叔回去，等晚点时候再来。
　　看样子，怕是也要去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山雅舍只剩下三人一兽，桑风北把柳小树打发去修行，顺手找了个日头尚好的地方把人放下，对坐问道：“该说清楚了吧。”
　　“那是自然。”凤晏回垂眸，顿了一顿，“有点紧。”

　　覆面巾似乎系的有点太紧了，虽然薄缎透气，但还是有些不舒坦。
　　桑风北从芥子袋里取出茶具，慢条斯理地一样一样放在青石桌上，充耳不闻。

　　凤晏回心里敞亮，知道这小仙君定然是有些不知情的小脾气，于是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勉强把手抬到极限，将覆面巾暂且扯了下来，露出半张红痕蜿蜒的脸。
　　桑风北抬眼看他，皮笑肉不笑道：“紧？”
　　若是真紧，那他现在这堪比小猫小兔的劲儿能扯得下？

　　凤晏回老神在在，坦然回道：“心里头紧。”
　　桑风北用灵力煮着茶，轻哼了一声，却也当真拿眼前这人没办法。

　　“其实也没什么。”凤晏回稍作思忖，一五一十地把昨日的事情与桑风北说清楚，“仇苛修的灵法，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修行方式上出了一些岔子。他本就是个意气张扬的人，也不知道哪个糊涂蛋让他戒燥戒妄，结果戒也没戒了，反倒把气性都淤堵在了体内。”
　　听凤晏回这么一说，桑风北倒是想起了昨日琼月说过的关于三长老的那些言语，当下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气性其实就是脉络的脾气，若是脉络不稳，灵台气海翻涌，那自然无法修行得法。”凤晏回接着说道，“所以这三长老体内灵气越多，经脉的抵触就越强，这不走火入魔才怪。”

　　桑风北蹙眉，疑惑问道：“不矛盾吗？这三长老明明燥妄难克制，可偏生这法器还有些佛缘。”
　　虽说这修仙之人入道玄之又玄，说不定看到个锅碗瓢盆就能入道。但归根到底，这入道之物多少也与自身特质有些独特相关。
　　这三长老既然能见佛珠入道，那这心中无半点佛法，那是断然不能的。但心中若是有佛，那燥妄之气又如此浓厚，也是有些让人不解。

　　“人性嘛，总有复杂之处。”凤晏回浑不在意，“酒肉穿肠，手染血污，佛祖就一定厌弃吗？”
　　桑风北不语，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
　　鹊吟山三长老，虽然看起来凶厉，但多年来善名在外，常年守护九冶城，手上妖魔的血不知道染了几何。
　　虽然近年走火入魔之势愈演愈烈，每每灵法动用过度，就总游走在暴起失智的边缘，可也从未伤过常人分毫。

　　“所以你传音与我，就是看出了这一点，先是不断刺激他的脾性，让他暴怒到极点。然后让我聚气成针，在他戾气最激荡的时候破了他自己的矛盾限制，从而让他真正解除了走火入魔的后顾之忧，让修行之路更上一个台阶？”桑风北抬眸看向凤晏回，纵着灵力将小茶盏送到他嘴边，让他刚好入口。

　　凤晏回微微挑眉，笑而不语，啜着送到嘴边的茶水。
　　桑风北说的基本上八九不离十，他第一眼见仇苛，就知道这人的灵法修炼走了旁门。凤晏回自觉苦心说教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索性不如一步到位，先做再说。
　　所以，他从开始就一改常态，用言语刺激仇苛，让他最终做不到那劳什子戒燥戒妄，把内心最躁动的情绪尽数引发。

　　至于桑风北那一招，说白了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式罢了。
　　没任何特别之处，只是用最精纯的山台灵诀为印，点在了最薄弱的位置上。山台如天若地，瞬时的旷野之威足以荡平修行者体内的一切孤燥。

　　可事实虽然如此，但在旁人看来，那就是桑风北不费吹灰之力重创鹊吟山三长老，厉害至极。甚至连仇苛自己也这么觉得，认为这年轻仙君定然如师父一般，深不可测。
　　桑风北辩无可辩，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为何要这样？”桑风北蹙眉问他。
　　“自然是不想看着有人愚蠢到这种地步，生生把自己葬送了。”凤晏回百无聊赖，示意桑风北再斟一杯茶，“更何况，我们初来乍到，还得在此处待不少年头。纵然算是寄人篱下，但也得有点倚仗。昨日加上今日，这整个鹊吟山应该没人来找我们麻烦了。”

　　话说到这里，凤晏回顿了顿，接着说道：“正常来说，我的答案就是这样的。”

　　桑风北倒茶的手骤然一顿：“还有不正常？”
　　“那是自然。”凤晏回笑得明朗，脸上的红痕蜿蜒，不可怖，倒是昳丽，“你还记得我最开始的时候问过你什么吗？”

　　桑风北想了想，脑海当中闪过刚进鹊吟山时凤晏回说过的话，一句一句顺过来，迟疑说道：“……灵脉？”
　　“没错，就是灵脉。”凤晏回说道，“灵脉之下还有灵脉，这就是我的意图。被秋阳派耗尽的小灵脉可不是全部，不过是一碟小菜罢了。”
　　刚一进入鹊吟山地界，凤晏回就闻到了那丝熟悉的气息，那是久违的顶级灵脉蠢蠢欲动的气息。

　　“但你为何不直接说呢？”桑风北愈发不解。
　　“你不知道顶级灵脉对一个宗门的意义，”凤晏回声音渺远，“如鹊吟山如今这般，若是一旦传出了顶级灵脉存在的消息，第二日怕就要被屠戮满门。这消息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还得被宗门有序所用。我总不能张嘴就要见鹊吟山那个神隐的祖师爷吧？我虽然没见过鹊吟山其他长老，但见仇苛还算是个忠厚嘴严的，那就不妨先从跟他建立关系开始。”

　　说到这里，凤晏回又顿了顿，接着说道：“正常来说，我的答案就是这样的。”
　　“……”桑风北沉默，“还有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