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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覆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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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到了,柳小树少年心性,径直跟着曲无韵出了法器。这法器之内的弟子也都走了,最后只剩下凤晏回并着桑风北两个人。
“不出去看看?”凤晏回偏头看着桑风北,只露出来的双眸里漫着笑意。
“没什么好看的,接下来这些年的光景,恐怕都得在这里度过,还愁没时间看吗?”
桑风北与凤晏回对视,一边随口回他,一边视线挪转。
凤晏回见他突然抬起手来,直接触及到了自己的脸颊,有些意外。
而后,桑风北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近得几乎能看清楚睫毛,和墨色瞳眸里自己隐约的倒影。
凤晏回心尖一颤,这是一种不受控的反应。
下一瞬,桑风北的指尖扶着覆面巾在脑后的结,往上提了一提,顺势将前侧的边缘稍加整理。
做完之后,他重新与凤晏回拉开距离,端详说道:“可以了,看不到了。”
凤晏回尚且还在心头一震的余韵之中,先是怔了怔,才意识到桑风北在做什么。
他抿了抿唇,问道:“你不害怕吗?”
桑风北坦然反问:“你有什么好怕的?”
一语双关。
凤晏回笑了,心里说不出的绵软。
这事情要从今天早上,他们即将启程前往鹊吟山之前说起。
凤晏回刚醒,就见桑风北一个人在屋内收拾行囊,常年半开的窗户紧闭。
能隐约听见柳小树在门外头自言自语的声音,偶尔隔着门问桑风北一句什么,桑风北也隔着门答。
凤晏回笑他说:“你何必如此费劲,反正我已经醒了,你何不直接让小树进门来?还有,我素来习惯窗留一线,今日是刮风还是下雨了,你把我这窗户关的如此结实?”
桑风北充耳不闻,动作熟练地将小桌从芥子袋中取出来,把温热的饭放好在凤晏回面前,自顾自地说道:“你先把饭吃了,吃完再说。”
凤晏回眸中存疑,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看着桑风北看似忙碌实则没做什么的身形,挑眉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倒也不必要两个人圈在一个房间里。”
桑风北拿了三次烛台又放回去的手顿了顿,仍旧没说什么。
见这早饭吃得差不多了,他想了想,从芥子袋里拿出一面铜镜。然后走回榻边,垂眸递给凤晏回。
“怎么?”
凤晏回不解其意,但还是接过了铜镜,顺势往其中看去。
只见镜子里的人眉眼依旧,可从鼻子往下的半张脸,却不知为何浮现着暗红色的纹路,淡淡的,细细的,如藤蔓一般缠绕生长,一直从领口处延伸出来,隐约能看到胸膛上的同类痕迹。
这纹路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美感,衬得凤晏回像极了一只尚未化形完全的魅妖。
凤晏回眉心微蹙,这镜中人也如出一辙。
是他,又很陌生。
片刻之后,凤晏回将铜镜放在桌面上,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朱砂痣。
然后,他眉心的沟壑愈重——
这朱砂痣毫无异动,与日常没有任何区别。
这不是个好现象。
凤晏回知道,因得囚龙被血祭封印在自己体内,所以通常来说,自己的身体产生异常的时候,往往都是囚龙所在之处有了问题。
可如今,自己的身体异常浮现,但囚龙却安静得如同死了。
这太不正常。
凤晏回沉心静气,试图将意识沉入气海,与囚龙达成沟通。
可因得自己的体内经脉一团糟糕,意识并无与气海勾连的途径,几番尝试之下,冷汗出了一身,但半点收获也没有。
骤然间,凤晏回有种从肺腑之中透出的恶心。
他脑海当中闪过了一些刻意遗忘的零散片段,那些他曾经在水中或者镜中瞥见过的,自己曾经全身遍布这些痕迹的模样。
让人惊惧,让人愤恨,让人恶心……
就在这时,凤晏回只觉一样柔软的物什覆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抬眼一看,桑风北正半跪在榻上,心无旁骛地给他系上了覆面巾。系好之后细细地看了半晌,这才满意地扣上一顶斗笠。
“小树在外面等我们,说是鹊吟山马上就要启程。”桑风北一边说着,一边把眼下的一切都打理好,再抱着凤晏回放在醉与的背上,“我们该去了。”
再也没问任何。
从两人去小孤山里找焉息妄,再从小孤山一路追到鹊吟山队伍,桑风北半个字也没有提,就像是这恢复人形的三年时光里,桑风北始终在做的一样。
不问,不提,不好奇。
不敢。
如今法器里只剩下两人,听外头的动静,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人重新回来。
凤晏回稍作思忖,开口说道:“我想顾寻常应该没跟你说清楚过我到底是谁,我是什么情况,我遭遇了一些什么事情。但你素来聪慧非凡,想必自己也能猜出许多。再加上与小焉相逢一场,他说话做事也未曾回避过半点。”
话说到这里,凤晏回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腕方向,勉强抬了抬。
然后,他接着对桑风北说道:“这里,有一头妖兽。”
桑风北一怔,皱起的眉心已经暴露了他的诧然。
“你没听错,这里就是有一头妖兽,血祭封印起来。但血祭虽然封印了这妖兽本身,却封印不了他全部的气息。因此,顾寻常带着你们一路被追杀,就是因为妖魔很容易感受到我体内封存的这股力量。”
桑风北不解问道:“但我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妖气……”
“不是妖气。谁说妖兽体内就一定有妖气了?”凤晏回笑了,“反正这妖兽有些特别,所以其气息会吸引妖魔来寻,但其实这些妖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寻的是什么,只觉得受到了召唤,和诱惑。”
这就是一种感觉,是囚龙作为万妖万魔之首,不愿意被禁锢和封闭,从而散发出来的一种强烈的号召。
待得凤晏回因为三危昭夜檀而恢复了部分力量,重新压制了囚龙之后,这才用禁锢将其再度封存了一层,才绝了其他妖魔对囚龙号召的感知。
“反正不管怎样,囚龙在我身体当中。我本身的灵力,他本身的妖力,经过这么一遭,都尽数混杂在了一起,难舍难分。”凤晏回说话之间不再有什么情绪,仿佛在讲述一些事不关己的事情,“但是我复生之后情况特殊,尚未回归修行之正轨。若是想使用一些仙法灵诀,大多都还是得把这混杂在一起的力量调动出来。可一旦调动了这些力量,我后续无力控制,妖魔之气浸润躯体之后虽然会消退,但需要时间。”
不过若是以往,他调动的力量不多,且结束之后尚且有余力控制,所以大多就是双眸之中有些破败灰气,无伤大雅。
而这一次,他调动了太多的力量。这力量直接将经脉脆化,让他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来自于囚龙的妖魔之气就开始有了一些延迟的外化体现,形成了能够浮现于体表的纹路。
这纹路就是囚龙本体上所带着的纹路,此番看上去,就像是他已经开始于囚龙真正融合了一般——如曾经差点就彻底融合一体一样。
凤晏回说完了,抬眼看着桑风北。
只见他脸上连最初的惊诧都消失了,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淡色,问道:“你要紧吗?”
“你没有别的想问?或者对此有什么话想说?”
桑风北思忖再三,开口说道:“ 现在没什么想问想说的,但以后会有。如今我眼界狭隘,认知浅薄,不知道该当问什么。所以,我只关心你现下要紧吗?这痕迹如何能消退,你合适能好起来?”
凤晏回低低地笑出声来,这本就被揉搓一把的心尖愈发绵软起来。
“小仙君,你可真是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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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吟山地处下仙界最西侧,此处山势连绵,与小孤山平地起高峰的景致全然不同。
法器落定在鹊吟山山门之前,古朴的石牌嵌在两侧的崖壁之上,上书一字一人高的鹊吟山三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似是直接用灵力入篆一气呵成,实为大手笔。
刚从法器之中出来,乍一看到这三个字,桑风北就愣住了——
这是顾寻常的笔迹,绝对不会错。
“这到此一游的毛病还是没改。”凤晏回啧声道,“小仙君,可曾来过?”
桑风北摇头:“没有。印象里没有。”
他的印象大抵开始在半大不小的时候,大概如柳小树这般大小。
说起来,寻常孩童应当已经有了些在此之前的记忆,柳小树恨不得把三五岁时被狗撵的事儿都记得清楚,可他居然半点印象也无。他反倒是能真正追溯到自己有记忆的第一天,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事无巨细。
此时,山门之前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为首的是个美髯中年人,身着华服,看似不像修道者。
他一脸关切地迎上前来,开口就问:“听闻宁贤侄此行受伤了,不知严重不严重,现下情况如何?”
听他这么一问,曲无韵恭敬行了一礼,回道:“多谢褚城主挂怀,师兄伤势不重,如今已经好转不少,待得师父诊脉后,应当能尽快恢复。”
褚城主?
凤晏回转念就明白了,这位大概就是现任九冶城的掌权者,褚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