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时期的爱情》不令

7、摄影师

　　然而有些缘分之所以被称为孽缘，应该就是其中一方阴魂不散。
　　在干部培训班再见到方腾，水纹心里还是略略尴尬。幸好她是中青班，方腾是在科级班。未来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要在党校的不同班级进行脱产学习。
　　时间已经是秋季，校园里银杏园落了满地金黄，一丛丛菊花开得傲骨逼人。水纹课间来这里拍照，带着自拍杆，却还是不便于拍出银杏树那种浑厚孤高的美。正调整角度寻找合适机位时，瞥见教学楼门口几个抽烟的男子中，熟悉的方腾的身影。他也注意到了这边，似乎猜出了水纹需要帮忙，便跟那几人打了招呼，往银杏园里而来。
　　水纹平复一下心情，对自己说没关系不尴尬就是一个熟人而已。方腾问了水纹的拍摄意图，拿着手机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取景框，就开始指挥水纹的站位。自拍时候水纹很放松，但是现在却有些拘谨。她看着手机摄像头，却做不到收放自如地笑，也不好意思再摆一些看起来装模作样但是拍出来很美的姿态。
　　方腾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自在，跟她说，不用看镜头，你就随便看看叶子，看看树，走几步，做几个动作就好。
　　水纹心里一松，尽量自然地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片刻之后，方腾叫了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回头看去，方腾又按了几下拍摄键，然后把手机递给她，说：“我觉得拍得还不错。走啦，该上课了。”
　　水纹来不及看照片，就跟方腾一起向教学楼走去。二人并肩而行，默不作声，却有奇异的和谐和宁静。秋风并不萧瑟，阳光甚是晴好，地上的银杏叶散发着明亮舒畅的光泽。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脚步回响，忽然头顶一阵雁鸣。
　　二人驻足抬头望去，“一行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方腾居然背出了这篇小学课文。水纹接着说：“我们唱着歌儿上学去。”
　　教室里，坐在中间位置的水纹忍不住偷偷看了手机里的照片。她很惊讶方腾居然不是那种能把女友拍成鬼的男人——当然她也不是他的女友。只是看多了网上女孩子们对自己男友拍照技术的吐槽，她没想到居然遇见一个摄影技术还可以的男孩。
　　照片里的她很青春洋溢而不浮夸，笑容虽不算甜美但也有知性美人的光彩。贝雷帽子成了点睛之笔，五官在阳光下显得很通透。尤其是最后回眸那张，水纹自己都要被自己迷倒了。方腾出产的没有废片，每一张她都觉得自己很美，舍不得删。忽然脑海中想起一句话：“想知道你在一个人心里什么样子，就让他给你拍几张照片吧。”
　　她把最后一张发给了闺蜜小青。小青秒回：“美女你看谁呢，无辜小鹿一样的眼神，太有杀伤力啦~~~~”
　　水纹原想发个九宫格纪念这个美好的秋日，但最终这组照片她一张都没有晒。
　　结果晚上方腾的信息就来了：“没见你晒照片，是拍得不好吗？”
　　“没有，你拍得很好。”
　　“你们女孩不都喜欢晒照片吗？”
　　水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差点问：“你怎么知道女孩喜欢晒照片？”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删了打好的字。
　　“发一张我看看。最后那张。”
　　水纹不想发，她本能觉得这样不对，不可以，不应该。但是想想照片是人家拍的，不发也不合适，就按要求传输了过去。
　　“挺好啊，晒晒吧。”
　　“不要，我不喜欢晒照片。”马上又补充道，“保护隐私。”
　　对面发来一串“………………”
　　方腾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女孩眼神清澈，帽子俏皮，红唇微张，抓拍得真是恰到好处。这是一个适合秋天的女孩子。他想。

　　再往后几天，二人各自上各自的课程，未曾谋面。直到学校组织社会观察实践，要求去海绵城市规划中心学习，他们才又有了交集。
　　规划中心位于风景秀丽的湿地。官方机构大多在这些地方。除了派出所，因为要贴近群众便于服务有一些会位于犄角旮旯。其他的现在大多要交通便利，总不能让老百姓来办个事儿还得操心道路交通问题啊。
　　现在海绵城市的概念流行。人民群众也苦城市排水久矣。每到雨季，时常可见哪里哪里又有城市内涝的新闻，然后自媒体上就会被翻出来多少年前夸赞外国城市排水的文章。然而国人不知道，论下水道系统，我们中国才是老祖宗。苏东坡在广州就修城市排水系统，当年北宋东京城的下水道住了好多流民，人称“无忧洞”，陆游的《老学庵笔记》里还有记载呢。
　　现在海绵城市成了舶来的概念，备受国内城市管理者追捧。然而往往投资甚巨，收效么……规划中心里展示了很多城市吸水材料，比如各种地砖，在展示的水流注入量下排水是很快，但是遇见极端天气呢？水纹心里就打了个问号。
　　末了还是摄影留念，现在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留痕留痕，留痕多了负责检查的上级就苦了，于是又发文说不要过度留痕。但是下面怎么判断什么是过度什么是不过度呢？这可不是宁缺毋滥，而是要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什么都得备着以防不时之需。所以大家已经习惯了干活前干活时干活后都拍照存档，要有日期和活动标语。反正我们干活时候认认真真，拍照也不是只走个形式。不然活干了回来再挨批评，那不是更冤枉？
　　集体合影完毕，水纹想在湿地四处走走。方腾再度出现，问要不要拍照。此处风光宜人，秋水长天，夕阳下的芦苇空灵梦幻，错过甚是可惜。水纹就不再客气，拍拍风景，也让人拍拍自己。
　　再往前走，一大片粉黛乱子草成了网红聚集的地方。大片乱子草都被压倒了，让人心疼。几个女子穿着飘逸的长裙挥舞着丝巾在凹造型，一群穿着摄影马甲的大爷举着长枪短炮看起来很专业地在寻找拍摄角度。
　　这种情景全国都有，抨击者甚众。水纹看得开，对老年人应该包容一些，热爱摄影总比热爱购买保健品好。
　　方腾忽然问：“我觉得自己摄影技术还可以，要不我试试加入摄影家协会吧。”
　　水纹说：“你以为摄影家协会好入啊？你得有装备，还得有作品入展或者得奖才行。文联下属十大协会，都是有门槛的。”
　　方腾说，那好办啊，参加比赛拿个奖就行了。水纹看白痴一样看向他：“现在摄影奖都是钱堆出来的啊。比如某年某名山举办的摄影展，拿前几名的照片全是钱堆出来的，人家那灯光创意，背景渲染，都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试试，不行再说。”方腾看起来依旧自信满满。